璇玑赋

九华教众围成一圈，内围的人举着火把，夜色淡去，时有凉风习习。
    “只要我喝了，你便放了大家？”
    萧雪恨点头，“嗯，绝不反悔。”
    上官翼露出浅笑，如同以前千千万次的笑，“那容我交代一下身后之事。”声音逐渐威严，“本庄主，现任命独孤湛幽为璇玑山庄庄主，即刻接任，烦请各位武林同道做个证。”
    独孤湛幽赌气似得伸出手，皎洁面容上无半点笑意，“拿来！璇玑掌印，玉扳指。”
    上官翼从拇指上取下来墨黑的玉扳指，像乌金一样的颜色，雕刻成环状，样式朴素简单，环内刻有四个蝇头小字：妙尽璇玑。但夜色中，独孤湛幽自然没有看清，随意地套在指头上。
    他又从袖中拿出一枚青玉材质的石印，印身青白交错，似山岚流云，独孤湛幽拿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扣过来看见四个篆体字：璇玑山庄，哼了声，“好了，你随便喝什么毒药，我没事了。”
    上官翼笑了，轻声道：“湛幽，你独闯九华教，我很生气。”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上官翼寒了声，冷笑，“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以后成了庄主，再这么无法无天，沧海斋的长老们可不会好好写你。”
    “我理他们做什么，随便怎么写。”
    在众人注视下，上官翼缓缓将一瓶毒药喝完。
    郑秀卓浑身无法动弹，握着方斓的手渐渐冰冷，她一直觉得，上官翼是天下间最优雅的人，却终于在这一刻发现，这个风雅无双的人，其实很骄傲。
    那是天下第一的毒药，那是剧毒——无名呀，他就这么轻易地喝下去，骄傲的以为，他能抵抗毒性。
    “玉倩，老天是不是觉得，他把人间所有的风光与幸运占全了，要他回去。”
    “表姐，为什么每次他都可以这么轻易拿自己的命去赌？”
    郑秀卓突然意识过来，说道：“因为，他是上官翼。”
    萧雪恨本来面无表情，终于动容，“你还是这么……你不会害怕么？”
    独孤湛幽背对着他，听见萧雪恨说话，转过身抱住他将要滑落的身体，却怎么也抱不住，她即使武功再厉害，毕竟是女子，难以承载他的重量。
    “大师兄……”
    沙哑的不像自己的声音。
    可是，他闭上了眼睛，没有了呼吸，没有了脉搏，没有了心跳。
    怀里的这个人，他再也不会含着盈盈笑意，叫着她的名字。
    令狐桐拖动着重伤的身子，跪在上官翼跟前，俯下身去。
    萧雪恨遵守承诺，挥挥手，九华教放行。
    后来，在场的武林中人回忆起这一晚，都唏嘘感叹。
    松云客栈中上官翼正欲带大家找出内奸，白虎门主明掣前来报告，独孤湛幽夜闯九华教分坛，遇到了危险。
    上官翼一急，急忙赶去，于是众人也赶去一看究竟。
    上官翼拉住曾执信说道：“曾庄主，湛幽已打草惊蛇，一不做二不休，你带大家去救沐二少爷和羽小姐等人，我去与九华教斡旋。”
    曾执信道好，众位高手恢复了武功，小小九华教分坛，着实不算什么，从地下室里救出沐楚天等人，却独独不见欧阳长亭和羽茉珂，而这时，救了方斓的独孤湛幽和秦止梧被九华教众团团围住，萧雪恨霍江等人出现，独孤湛幽心知逃不了了。
    上官翼正在此时出现，斡旋中，武林诸位带着受伤的沐楚天令狐桐等人赶过来。
    两方人马势均力敌，萧襄还在谢丹素手中，不肯放人。
    总体来看，九华教处于下风，但是，曾经追杀上官翼的孤独天王一行人也赶到了。
    上官翼这方有各派掌门以及高手，还有白虎门，但是令狐桐沐楚天等人受伤需要照顾，九华教这方教众众多，又有左右护法霍江孟河，八大长老齐聚，还有一个奇书公子萧雪恨、孤独天王，再加上许多奇人异士，诸如觉生谷鬼婆婆，天山四怪，铁卷书生邓文昭，胜算很小。
    何况，青龙门已覆没，白虎门绝对不能再遭此劫。
    萧雪恨也知，如果硬拼，鱼死网破，着实不值。遂，提出以一命换多命的方法。
    “上官庄主不是向来愿意牺牲自己挽救武林么？何不再次挽救一下？”
    “哦？萧公子是想要我的命？”
    “虽然教主说，上官翼的命，给他留着，但是，雪恨手痒了。”
    “那你打算怎么要我的命？”
    “天下有一种毒药，叫做无名，慕容公子也该知道，这是天下第一剧毒。我想让你吃了它。”
    “那你给我什么好处？总归是要有足够的好处，我才愿意吃。”
    “这儿这么多高手，拼命起来绝对会血流成河。上官庄主是没有看到瑶山的场景，要是看到了该多好。您一定会不忍心，死了那么多的人，棠棣山庄的，璇玑山庄的，武林各派的，还有九华教的，那么多的血呀……汇成了一条河，哗哗地流着……比我见过的凌霄堡还要壮观……”
    方斓听见凌霄堡，心里气愤，被郑秀卓强行压住。
    “上官庄主，九华教不缺高手，你心知肚明，所以，有一个比较好的方法，你一定会选择的。”
    这一段对话后，就是上官翼答应喝无名，萧雪恨答应放了众人。
    本以为，会再次血流成河。
    本以为，又是一场血战。
    却在最终，以上官翼的死结束。
    似乎有什么结束了，似乎有什么开始了。
    沧崖长老认为，璇玑山庄属于上官翼的时代结束了，属于独孤湛幽的时代开始了。
    沧浪长老认为，璇玑公子已成为传奇，能避免一场血战，上官翼的功绩着实无可比拟。
    千百年的武林，始终认为，走江湖就是在刀口上过日子。可谁去正视过人的生命的可贵，不管是谁，江湖的规则已然足够残酷，却终究要有活下来的权力。
    打打杀杀是所有少年人向往的快意恩仇的江湖，可是，人命才是最宝贵的。
    第二日早晨，在松云客栈，给上官翼摆了一个隆重的灵堂，花前月下哭红了双眼。
    武林各派一一前来上香。
    明掣走过来对着一身素衣的独孤湛幽道：“庄主，秦公子求见。”
    独孤湛幽点头，“叫他来。”
    秦止梧见到独孤湛幽，吓了一跳，短短一晚，昨日还灵动的眉眼，今日居然呈现冷色。
    不等秦止梧开口，她道：“我打听到茉珂和欧阳长亭坠入江中，你去找他们吧。”
    “好，那你……”
    独孤湛幽抬眸看他，“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记得你答应我的。”
    秦止梧就这样离开了，走到松云客栈大门处，回头一望，看见灵堂外秦韶黑衣肃穆，注视着灵堂内的独孤湛幽，不由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