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赋

冷赤冥脚步顿住。
    “上官公子应该很早便知。所以，老夫想请冷大侠去喝杯茶。”
    冷赤冥这次没有拒绝，却开始腹诽上官翼。
    二人随意出了客栈，撑伞一路步行。
    “沐二少爷失踪，此事沐庄主并未对老夫说，或许他不愿在此时添乱，可此事却容不得老夫忽视。”
    冷赤冥不答话，曾执信倒是话语不断。
    “论当今武林，若论武林四公子，从各派甄取，唯有上官公子、欧阳公子、秦庄主以及沐二少爷，这四人在，可确保武林在此浩劫之下，尚有生机。”
    瞧冷赤冥神色，颇有不耐烦，曾执信继续道：“老夫心知冷大侠对此并无兴趣，老夫身为武林隐盟主，这却是毕生的责任，冷大侠身为一个江湖人，若江湖不存，你又何在？”
    “其实说起这四人，各有性格。上官公子看似颇有君子之风，实则心机如海、狂傲不羁；欧阳公子颇具仙风道骨，却淡漠成性、万事随意；秦庄主洁身自好、行事滴水不漏完美无缺，却冷若冰霜，不苟言笑，常人难以接近；沐二少爷古道热肠、与薄云天，却言行无忌、放浪形骸。”
    冷赤冥冷笑一声，“如此，也堪当大任？”
    “这帮子年轻人，也唯有这几个能听进老夫一声劝，其他人若能听进一言半语，已是老夫的面子大。”
    “曾庄主指的是璇玑山庄的另外几位？”
    曾执信长叹气，“也不晓得那个老顽童是怎么教徒弟的，一个比一个难管。独孤湛幽容倾天下，比起当年独孤浪的风采有过之而无不及，偏偏性格嚣张跋扈，诸人又对她退让三分，这样的人物，也唯有退让三分。令狐桐风流成性，多情之名传遍江湖，偏偏还有诸多女子趋之如骛，陶然山庄的小姐跟了他不知是福是祸。西门榆自成婚之后收敛许多，但其爱妻惨死，消极待世，却也不知将来如何。慕容程人淡如菊，待人有礼，倒比前几个强了许多。”
    “曾庄主明贬实褒。”
    “……他们的确是人中龙凤，是福是祸，却在一念之间。”曾执信看向冷赤冥，“冷大侠一年前挑战各大门派掌门，剑法当世无人能敌……”
    “错了！”
    曾执信被打断，遂问：“什么错了？”
    “当今剑法第一的，是上官翼。”
    “老夫从未见他用过剑。”
    “摘叶飞花皆可伤人，无形剑气凛然战意，他根本不需要用刀剑助力。”
    “此子武功已炉火纯青。”
    “曾庄主继续吧。是想说一年前因我，凌霄堡方解石重伤，让黑大盗有机可乘，酿成惨祸？”
    这的确是曾执信刚才想说的话。
    “武林之道，江湖规律，弱肉强食，凌霄堡挡不住一介采花大盗，怨得了谁，这又干我何事！”
    曾执信道：“武林中人应心存仁道，冷大侠藐视人命，如何担的了大侠二字。”
    “我从来没有自诩大侠，是你叫的。”
    曾执信顺了两口气，心念勿气勿气，“既然叫了你一声大侠，莫不是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我不是自愿担任你说的大侠，和你自愿担任聚贤庄主不同，无需承担这些责任。”
    曾执信气的良久无言，本着不与小辈置气的原则，再次温和开口：“冷大侠，上官公子让你找沐二少爷比剑术，恐怕另有深意。”
    “上官翼莫不是神经病，让我帮他找沐楚天，拐弯抹角。”
    “上官公子如果直接让你找沐二少爷，你必定当场拒绝，唯有如此，逼得冷大侠不得不去找。”
    “一肚子弯弯肠子！”
    曾执信笑言：“上官公子心智，世上少有人及。”
    “你要说的就这些？”
    “看样子，冷大侠已答应去寻找沐二少爷。”
    “废话少说。”
    不觉间，二人一走到瘦西湖畔。虽说下雨，亦有闲情人泛舟湖上。
    曾执信指指湖对面，雨中的令狐世家，叹道：“当年瘦西湖畔，令狐世家，显赫一时，如今，只落得残垣断壁。”
    冷赤冥不说话。
    曾执信又道：“废话不予多说了，冷大侠，沐二少爷之事劳你费心。”
    冷赤冥讨厌这些没什么实际用处的话，说道：“你说这么多没用的，还不如直接找沐高天，或者秦韶。”
    他正说着，曾执信忽然拉他躲在河畔边的大树后。
    冷赤冥正感慨堂堂隐盟主也搞偷偷摸摸的事，曾执信说道：“老夫看到湖中画舫上的两人是秦韶和云台山燕回谷神医刘曙。”
    冷赤冥瞧了一眼，湖中心船上的二人交谈甚欢，秦韶虽不苟言笑，但并无平日疏远冷意，武林人的警觉让冷赤冥觉得这事不是那么简单，也不出言讥讽曾执信，道：“没听过他们两个人认识。”
    曾执信如数家珍道：“秦韶乃陶然山庄前庄主陶京养子，名声在外，素来少在江湖走动，但他一出面，必是大事。上官翼若是一战成名，那么秦韶则是从小被诸人看在眼里，这个少年面冷心冷，不喜说话，行事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渐渐地，所有人都记住他。”
    冷赤冥道：“没看出来曾庄主还是江湖百晓生。”
    曾执信道：“冷大侠，今日之事切不可外泄，尤其是……看到秦韶和刘曙的事。”
    冷赤冥蓦然拉了曾执信，一跃而起，隐在树里。
    曾执信惊魂未定，忙问：“怎么回事？”
    冷赤冥指指另一边，“华山派的人。”
    曾执信一看，男子风度怡人，女子倾城之貌，正是华山现任掌门高赫与武林第二美人苏若弥，二人撑伞走来。
    “师妹痴心错付，当真令人惋惜。”
    “高赫，轮不到你来讥讽我。”
    “好好，不提你的伤心事了。”高赫笑的颇为开心，“今天是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苏若弥面上带着落寞之色，道：“如今这关头，我也不知该相信谁，竟要找你谈心。”
    高赫收起玩笑之色，“你要说什么？对我讲，至少不会转于第三者听。”
    “这局势是越来越复杂，从华山大会说起吧，在自家门派，我竟也搞不懂这许多人，你，人话鬼话一并说，我该信哪句？澄澈是你我的小师妹，你竟也不能护她周全，崔荟言阻你大事，你逼得他跳崖，景束，竟是连面也不露一个。”
    “你这话……意思是我不能堪当大任？”
    “不是。你是太聪明了，弑师枉上，这事也只有你能做的出来。”
    苏若弥一语道破，高赫居然还笑着，“你很早知道，也不拆穿我，为什么？”
    “华山派需要一个聪明的掌门，使他能在这风雨飘摇之际，立于不败之地。”
    “没想到……”
    “死了那么多人，的确没想到。”
    “……”
    “再接着，璇玑山庄萧秉哲血洗凌霄堡，我猜是上官翼徇的私。他敢这样做，明显把璇玑山庄推向风尖浪口，果不其然，方斓上报聚贤山庄，鼓动各大门派围攻璇玑山庄，一场恶战一触即发，九华教坐收渔利。那一战，的确惊心动魄，璇玑庄主决战九华教主，成败最后决定于一个陌生不知名的女子。而萧秉哲，最后投靠了九华教。这一战，最后的输家竟是武林各派，因为他们欠下上官翼一个天大的人情。上官翼……输了最爱的女人。”
    “上官翼最爱的女人？”
    “便是那天那名白衣女子，你是没瞧见上官翼那神情。”
    “那名女子什么来历？我记得战后各派走光了，可你留了下来。”
    “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瞧见，上官翼齐集几大高手救她……最后，还不是功亏一篑！”
    苏若弥神色不对，高赫猛然惊觉：“你暗中动了手脚？？？害死了那个女人？？？”
    苏若弥哼笑，并不承认，“棠棣一战，上官翼居然没出现，可在最后关头，却也是他和独孤湛幽救了众人。后来他自愿服下毒药假死。到如今的江府，我很好奇，独孤湛幽和羽茉珂是如何进的城？我们都是随着上官翼强攻进城，而他们呢？战后却不见了独孤湛幽。这一切，流血是流的多了点，我总觉得，我们都还能应付。可是，这几日在扬州，我越来越觉得心内不安，各派虽然在松云客栈结成联盟，却始终不同心。”
    高赫笑着看了一眼伞下的师妹，“我知道你为什么感到不安，因为……山雨欲来，风声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