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赋

傍晚，狂风大作，暴雨过后下起中雨来。
    堵得各派的人均出不了门，水潋容在昆仑佛塔的最高层，坐在圆桌旁，面对窗外；方升一反常态，居然也静坐不动。
    “今天中午的事你听说了吧？”
    方升问。
    水潋容抿了一口热茶，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方升道：“当年血门已散，我对他们隐藏身世，为的就是五个孩子能无忧无虑长大，可是就这一堆十六七岁的的孩子，居然一夕之间建立了可以说是如今江湖上最强大的门派，我知道后匆匆赶到洛阳，他们五个人只陪我喝酒，不说一句话，我被灌醉，醒来后忽然想通了很多事。于是只留下一封书信，便离开了。”
    水潋容嗯了一声，“那你是想通了什么事？”
    “想通了醉霜的事，想通了这五个孩子心里面并无报仇一事，而是……野心。”
    方升压重了最后两个字。
    “璇玑山庄那些人，是翼儿他们从小养大的孩子，都是一些孤儿；他们有另外一个身份，叫做‘无影’，幼时仗着清风术无人追的上，四处劫富济贫，用打劫来的钱将各地遇到的苦命孤儿都收揽到扬州，教他们武功，让他们读书，长大后愿意留下的都成了璇玑山庄的一把好手，想逍遥自在的都去游览天下了，他们养大的孩子，心智都不同于常人，胸怀之广阔，头脑之睿智，都足以让你我叹服。”
    水潋容一惊，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远见卓识之举，当真是后生可畏，“无影……与楚寻香并列第一的无影，轻功榜榜首。”
    方升咧嘴一笑，“哈哈，水潋容呀水潋容，你真的以为这些孩子是为了好玩才卷入这么些争斗的么？包括你家女儿，他们六个人，哪一个不是天纵奇才聪明绝顶，他们会甘于平庸？”
    水潋容低低叹息，“所以当茉珂走了，我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忽然希望她就这样永远别回来了，我深深知道这江湖的身不由己，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到老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羽……羽翎……即便当年我曾倾心于水冥笑，可遇见羽翎这个大老实人后，却也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可惜当时昆仑落败，再加上羽翎已娶妻，我一怒之下将茉珂扔给他，水冥笑忽然失踪，我更加安心不了，后来寻找水冥笑无望，只好实行我心里一直有的念头，远走天山，重建昆仑。现在唯一遗憾的是未能见羽翎最后一面，到现在，我才发觉最爱的居然是他。”
    “师姑……其实有些事还来得及。”
    独孤湛幽推门而进，脸上是许久未见的明媚笑容，她站定，“湛幽偷听你说话可别怪罪！”
    水潋容转头，好奇于她的第一句话，“什么事来得及？”
    “羽伯伯……他还健在。”
    “哐当”一声，水潋容手中茶杯脱落。
    “你、你说什么？”
    就连方升的好奇了。
    独孤湛幽笑，小跑到门外将上官翼拉了进来，嗔道：“上官公子，你这个家伙既然偷听了就不要不好意思！”
    上官翼微微一笑，对着两位长辈行了个礼，才将暗中救治羽翎一事缓缓道来。
    水潋容泛出泪，哽咽着声音，“羽翎、羽翎他现在在哪？棠棣山庄到、到了么？”
    独孤湛幽嘿嘿笑，再次小跑到门外，边拉人边说道：“哎呀羽伯伯，您一把年纪了还装什么难为情啊……”
    相隔十七年再次相见，恍若前世今生。
    多年之前景象历历在目，光阴流转，真情不变。
    那一年四大世家聚首，羽翎也在场，诸人半夜煮酒论英雄，篝火中有一水绿色的身影蓦然出现，面蒙轻纱，一双眸子滴溜溜直转，妙语惹得众人哈哈笑，他也被那少女吸引。
    今昔，他再次对上那双眼眸，十七年相思无处吐诉，十七年光阴换了容颜。
    “容儿。”
    窗外还下着雨，屋内深情万千。
    独孤湛幽眉眼弯弯。
    方升见状，召唤了两个徒弟出去，留下这一对阔别重逢的人再诉相思。
    下到昆仑佛塔六层，独孤湛幽笑的高深莫测，侧头看了看方升。
    方升正纳闷这女娃又在算计他什么，看到前面司空见已快步前来，全无在天山的吊儿郎当，“独孤庄主，贵庄有人求见你，正在一层。”
    独孤湛幽收起玩笑之色，道：“我下去看看，”
    上官翼点头。
    来人不是其他，正是听风楼主林世屿，依旧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独孤湛幽咳嗽两声，林世屿道：“拜见庄主。”
    “何事？”
    “九华教已有一部分人到达洛阳，但查不到具体行踪。”
    独孤湛幽有点奇怪，“听风楼瘫痪，到如今勉强运作，明字号传来的消息？”
    林世屿摇头，道：“无眉无香……他们二人自毁容貌，于去年混入九华教，是她们二人传来的消息。”
    独孤湛幽一懵，闷声道：“我知道了。”
    林世屿听出独孤湛幽语气中的怜惜，将头埋得更低，“庄主，还有两件事。两月前老夫人受上官先生相邀去了洞庭；另一件事是……三夫人已于两月前生下一女，三公子已去安庆陪她。”
    “呃！”独孤湛幽猛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令狐桐有女儿了？她有侄女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她开始喃喃自语，“陶绿湖的孩子……”
    林世屿道是。
    只听她呵呵笑起来，“不管怎样，这个孩子总是姓令狐的。”
    “庄主……”
    “你继续打探九华教的消息，行云他们……明日该到了吧。”
    华山派佛塔。
    高赫也注视着这场雨，雨帘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仅可瞧见那蜿蜒至山下的石阶。
    “师妹……你走了半年多了……澄澈跟了慕容公子，景束足不出户，崔荟言……也早被我逼死了，堂堂华山，竟只剩下我一人。”
    这位少年掌门，也是一身落寞。
    他自嘲笑笑，转过身，竟是一脸苍白，看向走进来的人。
    这人被包裹在黑布中，只露出两个眼洞。
    高赫问出盘旋在心中一年的疑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黑衣人，一年前便毛遂自荐留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在武林飘摇之际与自己共同努力，使得华山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你无须知道，怎么？你后悔了？后悔不该与虎谋皮？”
    “我自诩喜欢若弥，一直以为是喜欢她武林第二的美貌，如今她为秦景行所害，我竟想不顾一切去报仇。”
    黑衣人哈哈大笑，“高赫呀高赫。”
    高赫皱眉，“我怎么了？”
    黑衣人道：“你变了不是么？当年华山上你弑师、残害同门，你都不曾觉得有愧，到如今，你觉得孤独是么？”
    这人说话虽然伤人，高赫却也习惯了，“我确实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现在大概是报应吧。”
    黑衣人再次大笑，“好好好！高赫，你能有今日之言，我便不会后悔帮你这一年多。”
    “那我如今该怎么做呢？”
    高赫眼中一片迷茫，面上尽是痛苦之色。
    黑衣人忽然一警惕，道：“有人来。”
    果然有华山弟子在门外，“掌门师兄，燕回神医到了。”
    高赫与黑衣人对视，缓缓说道：“请他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