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冷雾

第30章


卖梨叟抽出短刀,振臂斜着朝上一举,挡开陆改樵的一击,顺势回了一招。
  两人这一动上手,忽进忽退,霎时间拆了二十余招,不分胜负。叶枫早已看出,这人定是师叔林孤桐无疑。果然,那个卖梨的老汉,此刻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全不似他刚进来时病鬼的模样,一把短刀在他手中,便如凤舞鸾翔,夭矫飞舞,每一招一式,都是妙到颠毫。括苍派弟子人人都使刀,但几曾见过这等精妙的刀法,个个看得心摇神驰,矫舌不下。
  其他弟子倒还罢了,只是水清和叶枫二人越看越是心惊,叶枫心道:“师叔所使的,自然是柴刀刀法无疑,可是师父为什么也会柴刀刀法?但似乎所学不全,否则刚才那一下,他就应该用‘没头没尾’那一招,将刀把横过来,顺着师叔的刀刃,横切上去才是,为什么反而用了‘只砍中间’,白白地放过了一次极佳的反击机会?这招‘只砍中间’,他已用了四、五次,每次师叔都只要斜身直击,再提气上跃,当头下劈,就可以轻松化解。若不是师父他功力深厚,每次都在间不容发之际险险地躲开,这一场架早就分了胜负。但就算师父功力再深,也不能长久支撑,三十招之内,师叔定会胜在这一招之上。”师父忽然之间性情大变,叶枫此时的心中,已悄悄地站在了师叔一边,想到他就要获胜,心中也暗暗地欢喜不已。
  但叶枫想的三十招之数,毕竟还是错估了,两人堪堪又拆了十余招,陆改樵就已经数度险象环生。林孤桐找准一个空隙,刀锋抹到了陆改樵的胸腹间,陆改樵无法挡架,只好急扭身闪开,但闪开时稍慢了一些,刀锋已触到他的身体,将身上的衣服割开了一道小口子,露出里面写有木纹经的白色绢帛。陆改樵担心木纹经有什么闪失,急向后跃开两步,林孤桐摸清了他的家底,毫不担心,见他跃开,倒也并不急着追击。
  余忠臣凑上来担心地问道:“大人,那东西没事吧?”陆改樵摸了一把,放下心来,冷冷地道:“你倒是忠心耿耿的很哪!”余忠臣神色尴尬,辩解道:“大人您有所不知,临行前左相大人曾一再嘱咐,叫我们千万小心在意,不可损伤了木纹经一星半点,要是不小心弄坏了,大人您这么多日来的功劳不是全都打了水漂吗?大人您刚来,所以不知道,咱们这一行升官发财的唯一诀窍,不过是牢牢记住‘揣摸上意’四个字罢了!”
  陆改樵心知他说得不错,气也就消了大半,想了想,伸手将木纹经拿了出来,交给余忠臣,说道:“暂放在你这儿,可得小心仔细看好了!”余忠臣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说道:“大人您请放心,小的就是丢了性命,也断不会丢了它!”
  陆改樵嗯了一声,转过头来对着林孤桐说道:“二师弟,怎么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来消遣我,是怪我这么多年来都不肯见你么?”林孤桐哈哈一笑,伸手在脸上、头上,抓了几抓,将用作伪装的面粉、泥巴尽数抹去,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但那头黑白参差的头发却是如假包换的真货。叶枫虽早知道他是师叔,但待看到他的真面目时仍是吃了一惊,暗道:“许多天不见,师叔怎么老了这么多?分手之时,他还只是鬓边有些斑白,现在居然满头都是白发了。”
  林孤桐抹去伪装,说道:“大师哥别来无恙,你说得不错,我是故意打扮成这副模样的,如果不这样做,我怎么会探听到你当上了什么御前都指挥使,如果不这样,我又怎么会知道你早已练成了柴刀刀法?只是我不明白,怎么你的徒弟个个都脓包得很,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柴刀刀法似的?”
  陆改樵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从来都没打算将柴刀刀法教给他们。”林孤桐奇道:“这是为何?”陆改樵阴恻恻地说道:“师弟,你是个闲人,无拘无束,所以不知道当掌门的不易。我虽是师父,但心里面,对他们其实也有三分畏惧。如果我将所有绝技都顷囊相授,那么今日,你道他们还会这般束手待毙吗?”
  林孤桐点头道:“原来如此。师兄,你精于算计,我不如你,只是你算来算去,怎么就没有算到,今天我会来坏你的好事?”陆改樵叹道:“我棋错一着,没料到你会在这当口赶来。也罢,我们师兄弟二十年的恩怨,今番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倒也干脆!你看,天快要亮了,天亮以后,不管是谁从这里离开,师妹她,就托付给谁了!”
  林孤桐听陆改樵话中的意思,竟有将水清拱手相让之意,心中一喜,转头看了水清一眼。只见师妹虽然年近四十,但仍是艳丽不可方物,生了一个女儿之后,肤色白晳丰润,反而更胜往昔。林孤桐心中一阵大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涌进了大脑,身体轻飘飘的,就好像坠入云里雾里一般。
  水清亦是吃了一惊,暗怪丈夫说话太也荒唐,自己是师父亲口许婚,丈夫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二师哥武功再强上十倍,自己又怎么会另嫁他人,惹人耻笑?想到这里,正想开口,只见两人又各展刀法,缠斗在了一处,只好把已到嘴边的一句话咽了下去。
  二人再度交手,但情形仍是与刚才如出一辙。只见林孤桐一刀在手,纵横挥霍,拼命砍杀,陆改樵左支右绌,时间越久,就越见得形迫势蹙,但他脚下步履凝稳,未见散乱之像,因此才得以苦苦支撑,不至于一败涂地。
  两人辗转攻拒,又斗了二十余招,都已将全身的内力发挥到了极致,宽阔的厅堂中到处都是劲风互击,森然逼人。在周围观战的,人人都感觉胸口似乎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连吐口气都艰难异常,人圈因此越扩越大,有些人甚至已退到了门外。这时陆改樵已被林孤桐逼到墙角,避无可避,勉强又使出那招“只砍中间”,但此时劲力绵软,刀法散乱,已到了强弩之末,全无威胁。林孤桐原以为大可速战速决,但没想到转战数十回合,仍是抬夺不下,心中早已是焦急不堪,哪里肯放过这一良机。只见他斜身让过右肋,右手将单刀高举过头,暴喝一声,奋力向下劈去。这一招的厉害之处不在招式的变化繁复,克敌致胜的威力,全在用刀之人的内力,不管敌人是挡也好,是架也好,是让也好,都是一样的当头下劈,看似平平淡淡,却是最难抵挡的一招。
  眼看陆改樵决计无法避开,但就在这时,林孤桐的身体内突然发出奇怪的咯咯声,右手举在空中凝住不动,就像是被人在后面死死地拉住了一样。片刻之后,背后的那个“人”更是拉着他登登登地连退了几步,林孤桐咬紧牙关想再往前走,可是每前进一步似乎都要付出千斤之力,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滚落下来。终于,林孤桐再也支持不住,手臂软绵绵地垂落下来,单刀“呛啷”一声丢落在地,脸色忽红忽白地变化了几次之后,整个人突然间发了狂,绕着厅堂疾速地飞奔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的衣服片片撕得粉碎,皮肤也被抓得鲜血淋漓,空中回荡的都是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热死了!嗬嗬,怎么这么热!嗬嗬嗬、哈哈哈!”又转了几圈,这才訇然倒地,全无声息了。
  众人看着林孤桐狂叫悲嗥的模样,无不怵目惊心,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只有陆改樵一人心中雪亮:林孤桐得到假木纹经后,立即抄录练习,只要遇到不通之处,总以为既然是绝世神功,自然都是艰深难练的,因此每次都是强行运气冲关。练功之时,时而感觉似有烈焰焚身,时而又感觉如坠冰窖,不知受了多少煎熬,才将最后一个字练完。练成之后,虽然内力修为提升了不少,但自身经脉,特别是阳维、阳跷两脉,已然大受损伤,连一头乌发都变成了花白。陆改樵内外功修为远不如师弟,但不如亦有不如的好处,他就是想强行运气冲关,也冲不来,因此虽然始终练不成神功,不免终日郁郁,总算还保住了一条性命。
  二十年来,陆改樵每日与木纹经相伴,脑子中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诸如“喉息如何才能倒回元海”,“真气怎样自下而上,在阳维和阳跷之间往来升降”之类的问题,对修炼时身体的种种反应和不适早已了若指掌,有几次更是险些走火入魔。因此他在与林孤桐相斗之时,有意将柴刀刀法的其他高明招式摒弃不用,一味地只用“只砍中间”等几招,就是想将林孤桐的真气引上他当年走过的岔路。林孤桐不知是计,再加上想到有可能与师妹再续情缘,一时间心绪如潮,难以自己,两下里夹攻,终于在最后关头走火入魔,性命或许可以保全,但武功全失,已然成了一个全无用处的废人。
  
第二十四章 烈火
更新时间2013-12-9 17:24:51  字数:4402
 这个缘故除了陆改樵外,当时并无第二人知晓,正当大家惶惑不解之际,忽听卫盈莹惊呼道:“不好!他们要关门!”
  众人一惊,这个大厅全是用大石头砌成,石缝间用石灰、黏土和糯米汁等混合后浇铸而成,坚固异常,四周密不透风,连扇窗户都没有,如果再将大门关闭,那里面的人闷也活活地闷死了。卫盈莹这一叫,大家这才急向门口望去。果然见厚重的大门正被人从外面关上,只是石门沉重异常,又像是许久不曾关闭的样子,只听得扎扎连声,一时间还不能完全关闭。
  陆改樵往身周看了看,原来站在他身后的余忠臣、秦寿生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陆改樵懵然不知,呆立在当地,茫然不知所措。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