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月心

埋葬爱人(上)


    约莫到了四更时分,流星雨渐渐缓慢,星辰也开始悄悄淡去,许多明亮的星星都渐渐晦暗下去。
    萧月忽然单手一撑,自己从屋脊上跳了下去。苏清痕没料到她忽然有此举动,吃了一惊,看到她稳稳落地,这才想起,她自己亦是轻功甚佳,还曾经上扶连山救自己。她这几个月来一直受控于华若雪,现下身子又弱,他几乎都快将她当做不懂丝毫功夫的普通柔弱女子了。
    萧月进了屋子里,抱起林钟凭的骨灰,又走了出来。
    苏清痕此时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问道:“你去哪?”
    萧月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哪有铁锹?”能将闲置六年的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找来吃食和干净的衣服,想必他早已在崂山派各个屋子间转了一大圈了。
    苏清痕点点头:“知道,不过闲置了很久,刮风下雨也没人往屋子里收,已经锈迹斑斑了。”
    萧月又问:“你还见过其他的,素净好看一点的瓶子吗?”
    苏清痕听她要这些东西,有些猜到她要干什么,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生怕猜错,只能压下心中惊喜,尽量保持平静的表情,点头道:“有,我去拿。”其实他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给萧月看,只怕徒惹她伤心。
    他进了屋子,打开床边一个小柜子,拿出一个高约十二三寸,最宽处约莫六七公分的胖肚敞口白玉瓶子。这是他在华一农房间的一只箱子里翻出来的。他原本是想找些自己可以换洗的衣衫,不想竟翻出来这么一个瓶子。他拿在手里时,只觉得玉质温润,刚中见柔,色泽纹理均匀,且看上去毫无瑕疵,竟是个上等货色,倒有些像是罕见名贵的羊脂白玉。因此,特地从华一农的房间拿了出来。心里想着,用来装林钟凭的骨灰倒是不错。林钟凭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就该配这么一个质地高洁的瓶子来装骨灰。
    此刻萧月既然要,他便将白玉瓶子捧了出来。
    萧月一手捧着怀里的白瓷瓶子,腾出一只手来抚摸这只白玉瓶,虽未说什么,但可以看出来,她还是能瞧得上这只玉瓶的。
    想了想,萧月忽然又道:“糟了,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光有瓶子是不够的。”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今夜是来不及做了……”
    苏清痕问道:“你是说缺……缺棺材?”
    “嗯。”出乎他的意料,萧月听到他这么说话,情绪并没有激动,反倒是很平静的应了一声。
    虽然林钟凭已经化成了灰,萧月依然希望能给他用最好的东西。拿最适合的瓶子装骨灰,做最好的棺材给他用。
    谁知苏清痕又道:“也有,我知道哪里有空棺材,是石棺。”
    石棺?萧月道:“你去过灵潭洞?钟凭说,那里是崂山派历代子弟给历任掌门备下的石棺。一代弟子历尽千辛万苦,才能打磨出一两座石棺。崂山派如今也不过留着四座空石棺。”
    苏清痕道:“我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我就是无意间闯进去的,里面确实摆着四座空石棺。”
    萧月低头看着怀里的白瓷瓶子:“他不是崂山派的掌门,而且,他总是觉得自己欠了崂山派,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破坏崂山规矩。”
    “也不算破坏吧?”苏清痕道,“如果不是出了后来的误会,林大哥就该是崂山派的掌门。崂山灭门根本不是林大哥所愿,说到底,崂山派的人也欠了他,不该冤枉他弑师。如果没有那场误会,林大哥和崂山派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萧月想了想,道:“好,就给他用石棺。我不管那么多了,我只想让他用最好的一切。而且,他那么爱崂山派,又是华前辈的亲传大弟子,本来也就应该享受到崂山派最好的一切。”
    萧月只听过灵潭洞,但并未进去过,此番在苏清痕的带路下,第一次踏足这里。灵潭洞开在山壁间,一看便知是人为修凿出的山洞,进去后,可以看到里面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正中央摆着四座精心打磨的石棺。每座石棺都是用的上好的石料,两侧雕出飞龙在天、松柏长青等各色石纹。
    可是,这每座石棺应该都很重,怎么搬到后山还是个事儿呢。
    苏清痕看出她的顾虑,忙道:“搬石棺的事交给我就好。”
    萧月看着他,很真诚的道:“谢谢。”
    苏清痕听她的语气,虽然真诚却又客气疏离,目光闪了闪,垂下眸子道:“不必客气,他不只是你丈夫,也是我大哥。”
    这四座石棺,每一座都至少有千儿八百斤。苏清痕将手中的白玉瓶交给萧月,这才走到四座石棺面前,问萧月:“你想让林大哥用哪座?”
    萧月走过去,指向其中一座雕有雄鹰振翅,盘旋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的石棺,很肯定的道:“钟凭喜欢自由自在翱翔天地,就用这个吧。”
    “好!”苏清痕答应一声,让萧月退开一些。然后面对石棺,屏气凝息,将周身内力灌注到双臂上,俯身抱住石棺较小的一端,缓缓站了起来。
    萧月错身站到一边,给他让开路。
    苏清痕举着石棺,一步步艰难的走出灵潭洞,所过之处,大理石板尽数裂开数道缝隙。他的功力本就只恢复了七八成,加上连日操劳,精神不济,就算平日能抬起这么重的东西走个百十来米,此刻也只能走上不到平时的一半。他强撑着一口气走出灵潭洞后,心下叹息,照这样子,他得歇多少气儿才能到后山?
    谁知他刚出了灵潭洞,没走几步,就听萧月道:“放在这里就好。”
    苏清痕奇怪的回头看萧月,却见到萧月指着灵潭洞一旁的一处石壁:“就放在这个洞口。”
    苏清痕这才瞧见,那石壁上还开着个洞口。虽不知萧月要做什么,他仍是依言将石棺放在了那个七尺见方的洞口。
    萧月道:“将石棺推进去,石棺就会滑到后山去了。”
    苏清痕暗暗松了一口气,依照她的话,将石棺推入洞口内,虽然天色很暗,他却依旧能看到石棺模模糊糊的影子,似是顺着山洞内又斜又滑的坡,滑了下去,随着石棺越滑越远,发出的声音也随之渐远。
    苏清痕暗自纳罕,崂山派还不如直接将灵潭洞开在后山呢。但是崂山派早已被灭得只剩了曲犹扬一个,人家历代形成的规矩,必然有一定道理,他也就不好腹诽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乘着夜色,取了两把铁锹,往后山去了。
    棺材落地的地方距离华一农的墓碑并不太远。苏清痕强撑着一口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石棺挪到华一农墓碑旁。
    萧月小心翼翼的将瓷瓶中的一半骨灰,倒到玉瓶中,虽然手抖得厉害,可仍是一星星也没有洒出来。
    苏清痕将石棺推开。萧月将玉瓶轻轻放到石棺中央,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她张张嘴,似乎是想说话,却是哽咽得不能成声。自醒来后,她就一滴眼泪也没掉过,此刻终于哭了出来。
    苏清痕看她哭得伤心,虽然略略放心了些,可自己目中竟也不禁有些酸涩发胀。
    半晌,萧月才抚摸着玉瓶,哽咽道:“三年前我的生辰。你趁小亦睡了,大半夜的却带我爬上了一座小山包……去……去看星星。你说……说那个位置,看星星很漂亮。而且夜深人静,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别人打扰,会很安静。谁想老天厚待你我,我们居然能看到流星雨。”
    当时,天上也是先响起了雷声,她惊奇的看着天空,道:“明明天上这么多星星,怎么会响起雷声?”
    林钟凭指着天边一颗迅速划过又消失的流星道:“傻瓜,这是火流星的声音,快看,快许愿!”
    流星那么快,稍纵即逝。萧月根本没看到他指给自己看的,那颗所谓的火流星,更别提许愿了。她本以为错过了大好机会,谁知过了会后,天空竟然划过一颗又一颗流星。
    林钟凭喜道:“是流星雨,百年难遇呢!”
    萧月也听人说起过这种罕见的天象,当下又觉得惊喜,又觉得甜蜜,只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那晚的星空美奂美轮,而且和他并肩坐在一起看星星,真的很开心。她很贪心的对着天空许了好多愿望,害得林钟凭笑话了她好几天。
    想起那晚,萧月竟然情不自禁拍着玉瓶旁的石棺底部:“林钟凭,你还记不记得你那晚说过什么?你对我说,要照顾我一辈子,要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你那么重信守诺,你对别人说的话都能做到,为什么独独骗我?”
    她越说越激动,拍着石棺又哭又叫,嗓子疼得愈发厉害,可她却只希望嗓子痛得再厉害些,仿佛只有身上疼了,心才不会那么疼!
    苏清痕站在她身旁,想劝不能劝,想说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呆呆站着看着,任她发泄心中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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