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馆杀人事件

第47章


但是,疑问却出在鞋印上,脚趾和脚跟两端凹陷,而且偏向内侧内翻,愈向中央愈浅。当然,鞋底夹带照相干板的碎片,所以很明显可知这两道鞋印的目的是什么。另外,从时间上来说,那天晚上雨势是在十一点半以后停止,而且有一处是套鞋踩在园艺鞋上的痕迹,可见两人乃是一前一后抵达该地点。
不过,就算提出这么多的疑点,我们还是无法得到什么结论。事实上,现实主义者熊城可能已经注意到,若从采证上解释这两脚印模型,魁梧的雷维斯所穿的套鞋应该是比他更高更壮的巨人穿起来才更合适,而,穿着侏儒的园艺鞋者,毋宁必须是比易介更瘦小的小矮人或豆左卫门。这虽然漠视人体比例之原则,可是这种人应该不可能存在于世间,所以其中绝对存在想隐瞒自己脚印的诡计。因此,最重要的是,要确定当夜该时刻前往后院的人是易介或另一人。”
在逐渐热络的异常气氛之中,法水的解析神经频频震动,在鞋印模型上加入纵横交错之刀:“不过,若了解其真相,则会发现那只是恶魔的玩笑,没什么好特别惊讶的。穿着雷维斯套鞋的人乃是身材只有其一半大的矮小人物,而穿着斯威夫特(《格列佛游记》的作者)般园艺鞋的,虽然可能没有雷维斯高大魁梧,却至少有着与常人一样的身材。因此,我的推定是易介穿着那双套鞋。熊城,那男人一定是穿上拱廊盔甲的战鞋之后再勉强穿上雷维斯的套鞋吧!”
“你真是明察秋毫!易介绝对是丹尼伯格夫人事件的共犯,其目的在于提供掺毒的柳橙。那是非常简单清楚的动作,可是到目前为止,却受到你迂回曲折的神经妨碍而无法判断。”熊城傲慢地说,似乎炫耀着自己的论点终于和法水一致。
但是,法水立刻嘲笑他:“别闹了,浮士德博士为何会需要那种小小的恶魔呢?这绝对是恶鬼的阴险战术。我们假定降矢木家族中有一位冷酷残忍的人物,此人不仅在黑死馆中成为众人忌讳的标的,而且也杀害了易介。但是,易介那天晚上照顾丹尼伯格夫人的这一点却造成无可避免的先入为主观念,就算易介真的被该人物巧妙诱导前往照相干板碎片所在处,而且在翌日被人杀害,还是难免会被认为是共犯。如此一来主犯当然不会被判断是该人物,而是落在与易介较亲近的人们之内。
还有,在园艺鞋方面,克利瓦夫夫人则有可疑之处。问题在于那位柯卡萨斯犹太人的脚。熊城,你知道所谓巴恩斯基痛点吗?那是像克利瓦夫夫人这种初期脊髓痨症患者身上常见的症候,指的是脚跟出现的痛点,只要予以重压,就会疼痛到无法行走……”
可是,如果联想武器室发生的惨剧,只能相信法水之言乃是疯狂。
熊城吃惊地双眼圆睁,正要开口却被检察官制止。“那很可能是偶发性的吧!除非连我们自己都有问题。但是,那双园艺鞋的重点应该是在脚跟……法水,我希望你能将问题从童话转移至其他方面。”
“那么,我就说明一下吧!那位浮士德博士发现了阿贝尔斯《犯罪现象学》所无的新手法。如果将那双园艺鞋倒穿,会是什么情形呢?”法水报以讽刺的微笑。“当然,因为那是纯护膜制品的长鞋才有可能,而且方法并不是只将脚趾塞入鞋跟处,亦即,不是把脚趾全部放入后踵,而是要提高些,用脚趾强推鞋跟部分步行,这样一来,鞋踵下方的鞋皮自然会对摺,恰好形成支撑点,施加在鞋踵的力量也不会直接落于脚趾上,有几分转移至其下方一带,而呈现小脚之人穿大鞋的痕迹。不仅如此,因为有如松弛弹簧般不规则的伸缩,施加的力道也不同,所以每一个鞋印都会出现少许差异,结果,因为右脚穿左鞋,左脚穿右鞋,前进的路线就变成回来的路线,回来的路线则变成前进的路线,完全逆转。
证据是,试着观察在掉落照相干板碎片的地点回转之际与跨越过枯草皮时究竟是使用哪一只脚,就能明确计算出其差数。这么一来,支仓,你应该就能明白克利瓦夫夫人无论如何都必须使用这种诡计的理由,因为那不单是留下伪装的脚印,还保护住自己最虚弱的脚踵,让人无法从脚印上发现自己。我的结论是,其行动的秘密在于照相干板的碎片上。”
熊城从嘴上拿下香烟,惊讶地凝视法水,不久,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来如此。浮士德博士的本尊应该就是武器室内的克利瓦夫夫人了,可是如果无法证明这点,还是请你停止这种消遣游戏。”
听熊城这么说,法水拿起扣押的火箭弩,将弓耳(弓的末端)用力敲打桌面,结果意外地从弓弦中迸散出白色粉末。
法水瞄了一眼哑然无语的两人,开始说明:“凶手果然没有欺骗我们。这种燃烧过的苎麻(ramie)粉末就是所谓的‘火神呀,燃烧吧’,只要将苎麻浸在钍和铈的溶液中,就可以当瓦斯灯的发光材料,其纤维虽然强韧,却又容易因为些许的热而产生变化。事实上,凶手将用这种纤维编成的绳子组合成圆瓢形藏在弓弦内。这就像小孩在无意识之中做出的力学上的问题,不过,本来弓就是让弦收缩后瞬间松弛,也和拉满弦发射具有同样效果。亦即,凶手事先使用比弓弦短且长度不同的两条苎麻纤维,借着最短的一条让弓弦收缩至其长度,就算从外观上来看,只要编制牢固,绝对不会留下令人怀疑之点。然后,凶手从那扇窗户招来了某种东西。”
“可是,如果是火精,那彩虹……”检察官困惑地叫着。
“嗯,就是那个火精。以前鲁布兰曾用过让阳光通过水瓶的技巧,其手法已经在里登哈斯的《关于偶发性犯罪》中叙述过。在这里,代替水瓶的就是窗玻璃的热泡,也就是说,热泡位于内侧的窗玻璃上方,先集中于该处的阳光会转而集中于外侧窗框的贴锡凹处的杯形内,所以从该处形成离弓弦最近的焦点,当然就会在墙壁的石面上产生热量,如此一来,就算弦长没有变,容易产生变化的苎麻纤维还是会受到破坏。
凶手在此使用了绝佳技巧,也就是利用两根苎麻纤维的不同长度,将其编织成圆瓢形、让交叉点位于弦的最下端,亦即是弓耳附近。这样焦点最初便会落在交叉点的稍下方,先切断比弓弦稍短的一根苎麻纤维,如此弓弦将稍微松弛,绳结处会借着反作用力脱离钉子,箭弩也离开墙壁形成了角度。之后随着阳光的移动,焦点也往上移,这回,将弓弦缩至其长度的另一根苎麻纤维也被切断,箭矢发射,弓因反作用力掉落地上。与地板碰撞之际,握柄位置可能会变化,不过因为本来就不是靠握柄发射,所以苎麻纤维的变质粉末也不会从弓弦中流出。啊!克利瓦夫夫人,那位柯卡萨斯犹太人的确是学格林家的阿达的智慧。但是,最初的目标或许是椅背吧?不过结果却产生了那吊在半空中的特技。”
这绝对是法水独擅的胜场。不过,其中仍存在着一项疑点,检察官指出:“你的逻辑的确令人陶醉,而且也实际证明了,但是只有这样,对克利瓦夫夫人还是不具刑法上的意义。最重要的是,问题在于双重反射所必要的窗户位置,也就是不论克利瓦夫夫人或伸子,其中哪一位具有道德的感情。”
“那么,让伸子在演奏中出现幽灵般高八度琴音的……事实上,支仓,在那期间有人从铁梯爬上钟楼再前往尖塔,而且途中在黄道十二宫圆窗动手脚,塞住了乐玻璃上的缝隙。”法水表情严肃,再度说出出人意表之言。
啊,被认为是黑死馆事件最大神秘疑点的高八度音之谜真的能够解开吗?
法水接着说:“但是其方法也只是一种影射般的观察。亦即,钟楼顶上空出一个圆孔,其上则是巨大的圆筒,左右两端为黄道十二宫的圆窗。只要将圆筒的理论移至风琴的圆管就行了。因为,关开口的圆管若封闭一端,就会发出提高一个音阶的声音。不过,在那之前凶手也在钟楼的回廊出现,贴上风精的纸片,又偷偷关闭三扇门中间那一扇,支仓,你知道雷里公爵说过的‘这个世上存在着生物无法栖息的音响世界’吗?”
“什么,生物无法栖息的音响世界?”检察官目瞪口呆。
“不错,那是极凄惨的景象,我指的就是共鸣钟特有的鸣音世界。”法水用阴森的声音说。“问题在于为何必须关闭中间的那扇门?因为那扇门所在的一带是椭圆形的墙壁,具有类似音学上的共鸣板功能,和所谓的死点正好相反,能够将共鸣钟特有的鸣音集中于一点。换句话说,该墙壁是以键盘前面的伸子耳朵为焦点,而且还让伸子昏倒。除去旋转椅之疑点的理由,除了剧烈的鸣音之外,还要加上伸子内耳受到的冲击,这就是我先前说那些话的意思。”
“开玩笑!那女人说她记得自己倒向右方,但是,当时她的姿势却有向左方旋转的痕迹。”熊城说。
法水点着香烟,向对方微笑。“可是,熊城,在赫加尔(德国的犯罪精神病理学者,巴登国家医院的医学研究员)病例集里有这么一个报告,在方形空间中碰撞的歇斯底里病患表示自己是撞向相反的方向。事实也是如此,在发作之时,身体接受到的感觉会在相反的一侧出现。不过,这时的问题绝对不只这点,另一点是,在发作时,听觉会偏向一边的耳朵,以伸子来说则是在右耳,所以房门被锁住瞬间所产生的剧烈鸣音——几乎无法意识那是声音,超越器官可以忍受的限度——袭来,在内耳形成如同燃烧般的热冲,引起人工性质的迷宫震荡症,结果就是全身丧失平衡,根据海姆霍兹的《热与右耳会传向左边》的定律,全身会立即扭转,在旋转达到极限的椅子上,向左倾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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