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馆杀人事件

第55章


没多久,法水脸上浮现微笑,回头望着两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微孔的存在可说是一种掩饰。由于各烛芯孔相通,自其中导出的蜡蒸气会沿着蜡身往上冒,这样一来便会在丹尼伯格夫人面前形成一道蒸气墙,而中央的三支烛火闪动则令光线转为昏暗,因此,位于圆阵中央的赛雷那夫人离正常的两端烛火最远,从丹尼伯格夫人的位置完全看不见。另外,两端的两支蜡烛受到来自两侧的蒸气煽动,火焰朝侧面横倒,光线的位置更偏,因此,对丹尼伯格夫人来说,圆阵两端的两人也因光线遮挡而无法看见脸孔。也就是说,旗太郎、伸子、赛雷那夫人这三个人即使中途离开这个房间,丹尼伯格夫人都不会察觉。
而且其他人因这种异常的气氛,很可能也丧失对四周情况的辨别力,因此当然也无法发现。这么一来,伸子在丹尼伯格夫人倒下后立刻从隔壁房间拿水过来这件事就值得商榷了,她可能早就离开房间,并预知会发生这种事而准备好水。不过,这项推测只是指出某种行为的可能性,当然并无证据。”
“这些微孔应该是凶手动的手脚没错。”检察官紧缩下巴,反问:“但是,当时丹尼伯格夫人叫出‘算哲’后倒地,≮更多好书请访问Zei8.com 贼吧电子书≯我认为应该不只是那个女人的幻觉使然。”
“完全正确,绝对不只是单纯的幻觉。丹尼伯格夫人绝对是具有里伯所谓的第二视力者,也就是能借着错觉产生幻觉作用的能力者。圣德蕾莎称此为‘乳香入神’,若是隔着薰烟或蒸气观看,影像会更鲜明、更具立体感,而且这个残像有时会化为奇怪的样貌。也就是说,在这个情况下,丹尼伯格夫人从两端蜡烛见到位于内侧的两个人——镇子和克利瓦夫夫人——之脸孔会因为凝视而呈现复视重叠,然后很可能由于错觉而令丹尼伯格夫人产生幻视。这一点被里伯称为人类精神最伟大的神秘力量,特别是在中世纪,这种能力被视为最高贵的人性特征。丹尼伯格夫人一定是与昔日的珍妮·塔克或圣德蕾莎一样,具有歇斯底里性的幻视能力。”
法水的推理就这么活跃逆推,推定当夜在突出窗框蠢动、掉落照相干板者,除了之前推定的津多子外,又加上旗太郎等三人。这时的法水正处于绝佳的战斗状态,彷佛能听见他那剧烈的神经运动脉动,或许,事件在今夜就可以宣告结束。
之后,法水三人沿着昏暗走廊回到原来的房间时,先前伸子答应的回答正等待着他们。
在神意审判会的绳圈内,受到浓厚嫌疑包围者只剩四个人,而现在伸子就在这群人中投下最后的王牌!
法水嘴唇干燥,拿着信封的右手莫名颤抖着,在心里呐喊:伸子呀!命运之星躺在你胸前!
三、父呀!我也是为人之子
去年公布遗嘱时,其中一定有最早出席、在算哲抵达前从金库内取出显像被撕毁之遗嘱内容的照相干板的人物。正因如此,紧握着写有此人名字之信封的法水,内心当然会呐喊了。但是当他拆开信封,看完内容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法水眼中的神采消失了。紧绷的身体突然间松弛下来,纸条无力地飘落在桌上。
检察官吃惊地拿过纸条来看,发现上面并无人名,只写着一句话。
——以前姿蕾身上有窃听筒。
(注)
1、姿蕾:最早出现在歌德《浮士德》中,葛雷特亨所唱的民谣。当时因为浮士德送她戒指,导致她步入悲惨的命运。
2、窃听筒:最初设置于西班牙宗教栽判所。在乌法的电影《舞蹈的会议》中,梅第尔尼西曾窃听威林顿的谈话内容。
“原来如此,窃听筒吗?了解其可怕的应该只有伸子了。”法水苦笑地不住点头,“如果是浮士德博士的隐形窃听筒,那么不论任何地点或场所都能将我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因此,若稍微不注意,难保伸子不会陷入与葛雷特亨同样的命运。无论如何,绝对必须以某种方法制裁那只恶鬼的耳朵。”
“这件事暂且不谈。关于你重现神意审判会的事情。”检察官脸上有重重疑惑的暗影晃动,“你说丹尼伯格夫人是第二视力者,还说凶手预期了其幻觉。但是,就算能轻易预测这种精神方面的超形而上形式,你的论点还是非常暧昧,也缺乏证据。”
法水夸张、讽刺地叹息出声,凝视检察官:“我又不是席尔修。我并非将丹尼伯格夫人予以神秘的英雄化,也不是说她如同史威登堡或奥雷安的少女那般具有慢性幻觉偏执症,只是因为她的某种官能过度发达,此官能偶然遇到有机刺激,将会在视觉上出现技巧性的抽象图案,也就是将漠然分散之物集中为一项现实。还有,支仓,佛洛伊德也拟定了‘所谓的幻觉乃是受到压抑的愿望之象征性描绘’。当然,丹尼伯格夫人的状况是因为对算哲的禁令之恐惧,也就是起因于与雷维斯的不轨恋情。所以凶手才能得知要引起她的幻觉之条件必须是熟知其中经纬者,进而想出在尸体蜡烛施以微妙诡计,借此诱导她轻微地自我催眠。不过,支仓,这种所谓潜意识状态的观念却赐予我荣耀……”
法水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语,开始默默沉吟。经过了几根烟的,他似乎捕捉到一个想法,紧急叫人传唤旗太郎、赛雷那夫人与伸子,再度前往礼拜堂。
毫无人影的空荡礼拜堂内笼罩着寂寞忧郁的灰色气息,上方是看不透、无限辐射的黑暗,令天花板看来异样地低垂。而且这里只有在圣坛上摇晃的微弱灯光,反而让整体空间更显狭窄。这里似乎开始产生晦暗温暖、恍如在母亲子宫内的奇妙赭红色黑暗。更可怕的是,如果凝视着不断闪动的金色光圈便会感到刺眼般的炽热。法水彷佛投注了极端强烈的热情与力量,希望成败就在此决定,并一举给予浮士德博士足以撼动地狱根基的惩罚。
不久,六个人围着圆桌坐下。
这天晚上,旗太郎的穿着很难得地不同于平日的整齐井然,只穿着天鹅绒短衣,并一直低垂着头,把玩自己那双几近苍白的双手。伸子坐在他身旁,小巧纤细的手有如干杏,健康的明艳光泽非常可爱,与旗太郎形成强烈对比。至于赛雷那夫人,她仍是一贯的贵夫人风范,只不过在她那古典美的背后,隐藏着会让性急者不耐的静寂。
现场气氛很明显地泛溢着一抹危机,这不仅是因为猜不透法水将津多子排除在外的企图,还因为三个人心中各自抱持着危惧与计谋,互相探寻彼此的心思。
不久,赛雷那夫人瞄了伸子一眼,反射性地开口:“法水先生,对于证词应该考虑之事与调查警员的权威有关!刚才确实有很多人作证听到伸子小姐行动时的衣服摩擦声。”
“不,我握住竖琴前缘,就这样凝神静气不动。”伸子毫不迟疑地以略带自制的语气反驳,“所以,如果他们说听到琴弦发出声音,这我可以承认,但是……反正,你的譬喻与事实完全相反。”
这时,旗太郎以奇妙的老成态度冷笑道:“我希望法水先生能仔细玩味你那妖野的个性。当时从竖琴附近传过来的气流究竟代表什么样意义呢?我想绝不会是华丽的近卫胸甲骑兵的行进,而是愚昧、只穿短上衣、裸露胸毛,不断闻嗅野鹿滴下的血迹的黑色猎人。不,那家伙一定嗜食人肉!”
在这种情况下,被两人逼迫的伸子很明显地处于不利地位。甚至,旗太郎那残忍的宣告几乎就要永远地束缚住她。
法水的眼眸里却带着炽热,开口说:“不,那应该不是人肉,而是鱼。因为那尾很不可思议的鱼接近,所以克利瓦夫夫人反而朝着与你们的想像相反的方向溃退。”
虽然仍是同样充满戏剧性的态度,却立刻让伸子与另外两人的立场对调。
“对了!在美术灯熄灭之前,当时伸子小姐正以全弦弹奏滑奏(glissando),这样一来,在灯光紧接着熄灭的瞬间,她将不由自主地踩下所有踏板。因此,当时发出的奇妙声响乃是依序踩着踏板发出的声音,因此听起来很像空气震动声。也就是说,在还留着尾韵时踩踏板,竖琴会发出闷震声响……都是因为你们恶意的指控,害我还得解释这种简单明了的道理。”
法水飘逸的态度消失了,语气转为严肃:“不过,如此一来,克利瓦夫夫人命案的局面就完全逆转了。因为,克利瓦夫夫人若听到这个声音,当然会朝你们那边后退。所以,旗太郎先生,当时你的手中一定握着取代弦弓的东西,不,我就直截了当一点好了,当美术灯再度亮起时,应该是左撇子的你,为何是右手持弦弓、左手拿小提琴呢?”
被法水以严肃语气所说的话给镇压,旗太郎全身有如化石般僵硬,对他而言,这很可能是完全想像不到的意外吧!
法水以戏谵的态度悠悠接道:“旗太郎先生,你知道波兰的俗谚中有所谓的‘提琴演奏者拉弦杀人’吗?事实上,在罗姆布洛索赞誉有加的莱普麦尔的《庸才与天才的发达》中,以手指出现麻痹的舒曼与萧邦为例,在改订版中则以提琴家伊萨艾的苦恼为例,这些例子都谈到属于音乐家生命的骨间肌(手指的肌肉)。依其内容,莱普麦尔提出了‘急遽力量的动作会导致肌肉产生痉挛’的论点。当然,以眼前状况而论,那样的论调并不正确。不过你既然是演奏家,就不能忽视那样的惯性。——你很可能是之后无法用左手二指持弦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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