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圣坛的诸葛亮

第30章


。陆逊的这一番话,从东吴当前的军事政治形势着手分析,可谓高屋建瓴,在情在理,孙权深为之折服,他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由此放弃御驾亲征辽东的想法。对陆逊的这道疏议,有的学者认为这是陆逊向孙权提出的“尖锐的批评意见”,并认为“陆逊关心的是‘江东万安之本业’,而批评孙权的行为是破坏这一局面”王永平:《陆逊与孙权之关系及其政治悲剧之原因考论》,载《扬州大学学报》,2005(1)。。我认为这一评述不太符合事实。无论如何,作为江东政权一国之君的孙权和“江东万安之本业”并无任何矛盾冲突,只不过是他在盛怒之下才不顾一切地下令亲征辽东。而陆逊的规谏也是委婉而诚恳的,是在尽一个三军统帅的职责。在疏议中,陆逊还有不少吹捧孙权的话,如说孙权是“神武之姿,圣化所绥,万里草偃”等等。同①。实际上,陆逊规谏君主的措辞是很讲究艺术性的,这正是他比张昭等大臣高明的地方。平心而论,陆逊的疏文并无任何尖锐批评孙权的措辞,所以才为“孙权用纳焉”。
  黄武七年,陆逊在皖城大败曹魏大司马曹休。奋武将军朱桓主张“乘胜长驱,进取寿春,割有淮南,以规许、洛,此万世一时,不可失也”。孙权与陆逊商议,朱桓之谋是否可行,“陆逊以为不可,故计不施行”。《三国志》卷五十六《朱桓传》。为什么陆逊认为朱桓之策不可行,史书未有记载。我认为这是陆逊审时度势,对魏、吴两国的政治、军事深入分析的决策。诸葛亮在《隆中对》中指出,只有待“天下有变”,北伐曹魏才有可能取得成功。这个“天下有变”的“变”指的是什么,诸葛亮并未言明,以余意度之,这个“变”是指曹魏国中发生内乱,或者是曹氏宗室争夺皇位,或者是曹魏开国之君死后,嗣位之主暴虐无道,导致君臣离心,民不聊生。唯有出现这种情况,才是吴、蜀北伐的最佳时机。然而诸葛亮却违背了他自己亲自制定的隆中决策,在曹魏并未发生“天下有变”的情况下,诸葛亮五次伐魏,可以说是连年动众而屡出无功,结果导致蜀国兵疲民弱,为蜀汉在三国中最早灭亡种下祸根。与诸葛亮比较,陆逊就要明智得多,在时机、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陆逊力主保境安民,反对大规模用兵。魏文帝曹丕死后,明帝曹睿嗣位,曹魏的这位新君是明主还是昏君呢,如果他是庸主昏君,就可能导致曹魏的“变”。对魏明帝曹睿,陆逊和孙权的看法是截然不同的。孙权对诸葛瑾言道:近得伯言表,以为曹丕已死,毒乱之民,当望旌瓦解,而更静然。闻皆选用忠良,宽刑罚,布恩惠,薄赋省役,以悦民心,其患更甚于操时。孤以为不然,操之所行,其惟杀伐小为过差,及离间人骨肉,以为酷耳。至于御将,自古少有。丕之于操,万不及也。今睿之不如丕,犹丕不如操也。其所以务崇小惠,必以其父新死,自度衰微,恐困苦之民一朝崩沮,故强屈曲以求民心,欲以自安住耳,宁是兴隆之渐邪!闻任陈长文、曹子丹辈,或文人诸生,或宗室戚臣,宁能御雄才虎将以制天下乎?……今睿幼弱,随人东西,此曹等辈,必当因此弄巧行态,阿党比周,各助所附。如此之日,奸谗并起,更相陷怼,转成嫌贰。一尔已往,群下争利,主幼不御,其为败也焉得久乎?……子瑜,卿但侧耳听之,伯言常长于计校,恐此一事小短也。《三国志》卷五十二《诸葛瑾传》。
   
                  
孙吴立国之柱石——陆逊(8)
  孙权不冷静观察,自以为是地作出判断,认为曹魏的三代国君是一代不如一代。而实际情况和孙权估计得完全相反。魏明帝曹睿是一个很有作为的雄略之主,他“沉毅断识,任心而行,盖有君人之至概焉”《三国志》卷三《明帝纪》。。例如他在位时,任用司马懿对付诸葛亮,任用满宠、贾逵抗击东吴,都取得了成效,使吴、蜀的屡次进攻皆以失败而告终。曹睿既然是一代明君,魏国此时又有司马懿、曹真、陈群、满宠这样的杰出人才,因此“天下有变”的局面并未出现,故陆逊认为“其患更深于操时”,坚决不主张大规模北伐,其见识远远高出孙权。孙权讥刺“伯言常长于计校,恐此一事小短也”,结果反而被裴松之嘲弄,他在孙权此论后加注曰:“臣松之以为魏明帝一时明君,政自己出,孙权此论,竟为无征。”《三国志》卷五十二《诸葛瑾传》注引裴松之曰。
  实践证明,陆逊不主张东吴大举北伐是完全正确的。孙权、陆逊死后,诸葛恪执政,此人略有才智,然狂妄自大。自东兴战役打败魏军后,“遂有轻敌之心”,他不顾文武大臣的联名反对,竟然倾全国之力,“大发州郡二十万众”伐魏,这是东吴历史上动用兵力最多的一次战役,结果诸葛恪大败,“士卒伤病,流曳道路,或顿仆坑壑,或见略获,存亡忿痛,大小呼嗟”。《三国志》卷六十四《诸葛恪传》。“兵卒死者大半。”《三国志》卷四十八《孙亮传》。其实,陆逊在世时对孙权重用诸葛恪颇有微词,他曾劝谏孙权毋委诸葛恪以重任,又作书诸葛恪曰:“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升,在我下者,则扶持之。今观君气陵其上,意蔑乎下,非安德之基也。”《三国志》卷五十八《陆逊传》。不幸的是,诸葛恪果为陆逊所言中,北伐失利,不仅使东吴国力大受损伤,且自身亦死于非命。
  3.渐不克终的君臣关系陆逊之所以在三国纷争中建立如此卓越的功勋,除了他个人具有杰出的政治、军事才能外,同吴主孙权对他的极度信任,委以军国重任是分不开的。夷陵之战时,陆逊虽已崭露头角,但毕竟资望甚浅,而其对手又是久经沙场,被曹操目为“天下英雄”的刘备。孙吴重将、旧臣、贵戚对陆逊这个年轻书生的能力皆表示怀疑,甚至不服从陆逊的指挥。在大敌当前的关键时刻,陆逊正是在孙权的全力支持下才得以大破蜀军,取得辉煌胜利。
  刘备死后,诸葛亮秉政,吴、蜀之间的联盟虽然重新恢复,然而双方皆有猜忌、防范之心,故对两国之间的外交策略十分重视。孙权将吴国的外交大权托付陆逊,凡“时事所宜,权辄令逊语亮,并刻权印,以置逊所。权每与禅、亮书,常过示逊,轻重可否,有所不安,便令改定,以印封行之”同上。。孙权甚至把自己吴王的大印都放到陆逊那里,大小事情,是否可行,都要听取陆逊的意见,然后才能决定。这种君臣同心、肝胆相照的关系比之蜀汉刘、葛的“鱼水”之情毫不逊色。
  黄武七年,曹休以十万大军大举攻吴,司马懿亦率军自汉水而下。形势十分严重。孙权拜陆逊为大都督,统率三军。陆逊这次挂帅出征,仪礼规格之高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陆机为逊铭曰:‘魏大司马曹休侵我北鄙,乃假公黄钺、统御六师及中军禁卫而摄行王事,主上执鞭,百司屈膝。’吴录曰:假逊黄钺,吴王亲执鞭以见之。”《三国志》卷五十八《陆逊传》注。黄钺在商周时为天子所专用,周武王伐纣时曾用黄钺,《尚书·牧誓》云:“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可见,陆逊此时已享受了超乎人臣的礼遇。
  孙权称帝后,拜诸葛瑾为大将军,而以逊为上大将军,汉代将军中地位最高的是大将军。《汉官仪》载:“汉兴,置大将军,位丞相上。”《文献通考》卷五十九云:“大将军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其权远出丞相之右。”孙权所置的“上大将军”之职并非汉制,而是其独创。“吴于大将军之上复置上大将军。”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七十一,胡三省注。这是为了表彰陆逊的功绩,进一步提高他的官职而新设的。后世亦有相似之例,如唐高祖李渊因李世民平定天下,立下殊功,故封其为“天策上将”。
   
                  
孙吴立国之柱石——陆逊(9)
  孙权虽建都建业,但武昌位居长江上游,军事地位极其重要。故孙权将太子孙登、诸皇子及尚书等官员留在武昌,实际上是以武昌为其陪都。陆逊辅佐太子,“并掌荆州及豫章三郡事,董督军国”《三国志》卷五十八《陆逊传》。。吴国阃之外的军国大事,实际上都由陆逊裁决,其职责极为重大。顾雍死后,陆逊又代其为丞相。为了显示拜相之事兹关重大,孙权还派专人自建业将丞相印绶送至武昌陆逊处。陆逊任相后的权力进一步扩大,孙权命他“内外之任,君实兼之,总司三事,以训群僚”,而且原来的“州牧都护领武昌事如故”。同上。一般而言,位居丞相者,皆在中央朝廷任其职,且不主管军队。然而陆逊此时身在武昌,统率吴国上游大军,军职之外再兼任丞相,这是颇为罕见的。三国时期,唯有诸葛亮才能如此。然葛氏受先主托孤之重任,加之后主刘禅昏庸暗弱,无力主政。而孙权实为东吴开国之君,一代雄略之主,其能赋予陆逊如此之重任,这在三国历史上是不多见的。
  陆逊最后的结局是不幸的,诚如有的学者所言,陆逊是被孙权逼死的。然而个中之因仍然值得探究。关于孙权逼死陆逊的原因,学者大致有这样几种看法。其一,“孙权之所以逼死陆逊,决不只是因陆逊维护太子的问题,主要症结在于权认为逊对其统治已构成威胁”。马植杰:《三国史》,153页,人民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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