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南洋

浸水的绸缎


程志义也就是当年昌丰号上的老悔头儿果真是个有心计的人,他将从宫殿里拿出来的金银珍宝和当年瑞蚨绸庄及程家大院里的值钱东西都存在南洋,一部分换了钱财存在了行当里,一部分则是买田置地并且地契存在了行当里,而这个行当叫做,昌丰行。老悔头儿给沈思的香囊里并没有过多的东西,只有一句话,昌丰行,钟庆。原来钟爷也是在十五年前便开始在南洋积攒着自己的财物,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或者说十五年后出完最后一次海便可以在南洋安家过日子。
    一时间两个落魄的年轻人一下子变得很是富有,但是两人都是绸庄生意的后人,所以商计着也要开绸庄,沈思觉得应该再开瑞蚨绸庄,卢雪鸢却要开泰华绸庄,两人争执不下。沈思看着卢雪鸢说道,“你以后便是绸庄的老板娘,叫什么不都一样。”卢雪鸢笑着,俏丽如三月春桃,“既然如此,沈相公为何不肯叫做泰华绸庄,反正都是我们的绸庄。”
    “你不懂的,瑞蚨乃是我们程家的祖传基业,我想,我程沈思不能不理了祖传的家业。”沈思跟卢雪鸢说道,卢雪鸢点点头,但是还是一副可人模样的说道,“泰华是我爹和你爹的心血啊,也不能说便扔了。”最后沈思掂量半天,却对卢雪鸢说道,“不如就开两个绸庄好了,城南一家城北一家,城南的瑞蚨,城北的泰华,跟当年在福清一样。”卢雪鸢听了欣喜万分,便说道,“到时候,别让我的泰华吃了你的瑞蚨,就太丢面子了。”
    沈思笑着说道,“你别得意,我不是程子珣,你也不是勤叔,到时候看谁能独霸一方。”在慢慢的接触中,本来就互相有着好感的两人暗生情愫。在绸庄开业运转两年后,十八岁的沈思八抬大轿将碧玉年华的卢雪鸢迎进程家在南洋的新宅院。
    生意上的得意,婚姻的美满,让沈思和卢雪鸢慢慢的忘却了当年的昌丰号,两人结婚不久,便生下一对儿女,看着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儿女,沈思心里甚是高兴,并未一双儿女取名为,程若毓,程若芹,他们无法忘记当年为了他们而牺牲的父辈,所以借音来怀念他们。
    日子就这样平淡却幸福的过着,后来,卢雪鸢又生了一个小胖小子,已经年近而立的沈思幸福的托起儿子,想了半天给孩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程若羲,但是卢雪鸢却嫌弃这个名字太过女气,结果沈思就搬出了王羲之跟她理论,一时间雪鸢败了下风,不得已,就只好从了沈思的意思。
    这时候已经十岁的程若毓和程若芹已经是能够帮着沈思和雪鸢做些事情,不仅如此,一双儿女在私塾里面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骄子。沈思当真是沉浸在这样的幸福生活中,却不知道当年并没有承诺的约定已经悄然而至。
    这一天下着大雨,从泉州进的绸缎迟迟不能发货过来,瑞蚨绸庄的大掌柜程沈思自然是有些焦躁,这一日晌午,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雪鸢已经将泰华绸庄丢给程府的总管打理,她在家里等待着沈思。沈思将满是雨水的油纸伞扔到地上,随意的抹了抹身上不经意间溅上的水滴。
    “相公,我听说,那批货泉州迟迟不发,你也别着了急,你看这边儿的天,就是发来,估计也要潮了。”卢雪鸢说着,将沈思爱吃的饭菜端到他的面前,沈思倒上一盅酒,喝了一口,“我何尝不知道,但是答应了别人八九月间到新货,却迟迟不到,岂不是毁了声誉。”
    “那边儿不发货,你能怎么样,光着急又有什么用。”这边儿卢雪鸢的话音未了,那边一个绸庄的伙计却急急跑来,“大掌柜,大掌柜。”看着伙计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沈思觉得有些好笑,便故意板着脸说道,“好好地也不稳当点儿,什么事儿,叫魂儿呢。”
    那伙计止住脚步,“绸庄,绸庄出了事儿了。”沈思一听这话,赶忙将手里的碗筷放下,“什么事?”那伙计急促的喘着气,“来了,来了四箱子货。”听了这话,沈思恨不得拿筷子敲那伙计的脑袋,“来货怎么就是出事了,好了,看你急的样子,赶紧随我回去。”深思说完便对着卢雪鸢说道,“雪鸢,我去看看,待会儿你遣人将饭菜送到绸庄。”卢雪鸢点点头看,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她叫住沈思,“万事莫要着急,拿着伞。”
    沈思两步迈做一步的大步朝绸庄走去,后面的伙计还是一路小跑,进了绸庄便看到,十分有经验的绸庄林总管脸上有些不自然,沈思过来问道,“哪里来的货,泉州?”林总管摇摇头,“大掌柜,并无一处为我们发了货,您起来看看这四箱子货。”沈思见林总管神色有些异样,便赶紧跟着进了内堂。
    这是四个红色的樟木箱子,箱子上打着封印,“瑞蚨绸庄”,沈思突然紧皱眉头命人打开箱子,却见箱子里的确是一匹匹的绸缎,只是这些绸缎已经浸泡的不像样子,沈思蹲下来摸着箱子,脑子里突然记起十五年前,祖父给他讲的故事,“当年程子璋为了能在昌丰号上装满金银珠宝不惜将绸庄的绸缎箱子全部抛入海中。”沈思站起来,气息有些不稳。
    “您老看这些绸缎是在水里浸了多久?”沈思低沉的问道,林总管皱皱眉头,“大掌柜,以老朽看来,不下二十年。”沈思笑了,苦涩的笑了笑,“您老猜错了,这四箱子货,至少待在海底三十年之久。”林总管听了便张了嘴,沈思苦笑着摇摇头,“你且去前店吧,对了林总管,您遣人去请夫人过来。”看着沈思的神情,林总管知道是出了事,但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除了内堂,看到刚才那伙计,便又遣他去请夫人。
    卢雪鸢知道沈思没事儿不会急匆匆的让她赶去瑞蚨,所以她的心里一直比较慌,路上她问那伙计“大掌柜可是说什么事情了。”那伙计摇摇头,“没有,大掌柜看过那四箱子货,便急匆匆让我请您过来。”卢雪鸢听完之后便没再追问下去。
    到了瑞蚨绸庄,卢雪鸢向林总管点点头,便进了内堂,“相公,出了什么事?”沈思让卢雪鸢看看地上的箱子,雪鸢看了看箱子,然后皱着眉头说道,“浸泡成这样,绝非一二十年的事。”沈思点点头,“三十年前瑞蚨绸庄的货,今儿却给我发过来了,雪鸢,你说那人什么意思?”
    卢雪鸢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哪个人?”沈思安静的看着卢雪鸢,雪鸢一时间恍然大悟,“为什么,不都过去了,为什么?”沈思摇摇头,“当年为了能让祖父见到活着的父亲,我与他定下约定,下个十五年我当他的肉身,我本以为是权宜之策,却不知道竟是定下了生死书。”
    卢雪鸢看着沈思,她心中说不出来的难受,“那你,如何去找他?”沈思看着箱子,“我租赁个船将四箱子货运到外海,他自然引着我过去。”沈思重重的叹了口气,“若毓和若芹倒是不让我牵挂了,只是若羲还小,我甚至没有听他叫一声爹爹,雪鸢,我该怎么办?”
    卢雪鸢走过去将坐着的沈思的头抱在怀里,“当年我们走出来,是不是因为这个约定。”沈思轻轻的点了点头,卢雪鸢看着沈思,“既然与他有了约定就不能不从,别忘了他是谁,邪神,又称蛇刁菩萨,倘若忤逆了他的意愿,我怕我们会连累了三个孩子。”沈思点点头眼泪顺着就流淌下来。
    卢雪鸢舍不得沈思也没有办法,但是那一夜他们特别的沉默,沈思叫一双儿女到身边,说道,“明儿爹爹恐是要去远行,不知道回得来回不来,倘若此生回不来了,你兄妹二人切记的,听娘的话,照顾好弟弟。”沈思顿了顿,用手抚上若毓的脸颊,“爹走后,你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你要撑起这个家。”
    沈思轻轻抚了抚若芹的丝发,“你要帮着娘看着弟弟长大,爹,一时半会回不来,倘若有命,十五年后爹便回来,倘若不幸,爹今儿就是最后跟你们兄妹告别了。”两兄妹眼里含着泪,若芹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留下来,“爹,必须要走吗?”沈思点点头,“当然,有些时候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爹有你们这么一双儿女真的好开心。”
    这个时候奶娘抱来了若羲,小小的若羲还想糯米团一样,沈思抱着若羲看着卢雪鸢,“雪鸢,你我都是那次灾难中幸存的人,就知道什么是活着,我走后,你好好活着,沈思不求你能为沈思守寡一生,但求你平安。”卢雪鸢哭的稀里哗啦的,“这世上上哪再找你这么个小后生,我等,等不到,也等。待到十五年后,他们成人了,我便去找你,沈思,当年我们能一起出来,这从也一样。”
    沈思点点头,院子里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沈思却是辗转难眠,夜很快就过去了,他突然想到,当年的子瑜是不是和他一样,沈思叹了口气,早早的起了床。收拾了些行李,告别了也是一宿未眠的卢雪鸢,继续那个噩梦。
    果真如沈思所意料的,带着四大箱子的绸缎果真找到了邪神的宫殿,沈思进了宫殿很平静的看着邪神,还是那副模样,邪神也笑了,“沈思,你可知此时的你像极了当年供我肉身的子瑜,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重生。”沈思笑了,“不知为何,我并不后悔,我说过,我当你肉身只是为了感受他所感受的,在我离家的时候,那份绝然已经感受到了。”
    邪神大笑着,两个人越凑越近,突然沈思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般,心跳一下自己停住了,沈思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但是感觉所有都是白费,无论他怎么呼吸,他永远也吸不进去新鲜的空气。
    “沈思,别白费力气了,我进入你的身体,你还想要什么呢,不过是具活死人罢了。”那人冷冷的话断了沈思的念想。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些人,沈思站起身,“瞧瞧,沈思,是谁?”沈思用微薄的意识看着眼前的人,“大李。”只见那五大三粗的船老大回过头惊诧的看着沈思了,“鱼儿。”这时候突然有人向大李说道,“李老大,这些人疯了,怎么办。”看着满船的人捡着地上的金银珠宝,沈思突然说道,“大李,这是万人坑,你赶紧往后退。”
    听了沈思话的五名跑船客和大李赶紧退后两步,果不其然,八只金鹤突然向后移动,中间出现大裂缝,敛络金银珠宝的人们一下子就跌进了不见深渊的万人坑,大李惊诧的抬起头,“大李,你想你的船和昌丰号一样吗?”
    大李点点头,“把你的船底打成棺材,让我住进去。”大李上前,“沈思,你这是怎么了?”沈思一笑,那笑很灿烂,像是夏日的骄阳,“没怎么,你可知道蛇刁菩萨,也就是邪神,大李你摸摸我。”大李伸出手摸了摸沈思的手,没有一点人气。
    “装上我便是一生的平安,只要十五年内年年送些祭品给我,便是想不完的荣华富贵,大李,你想不想和钟爷一样?还是说你想困死在这儿?”沈思的语气越发的诡异,大李后退一步,“沈思,如何打造棺材船底?”沈思一笑,“不出两日你便能载着金银珠宝回去,你从哪里发的船?”大李皱皱眉头说了句,“泉州。”
    “你和钟爷一样不过是外来船只,倘若不出人头地,你的弟兄们难道也要跟你喝西北风,这个时节都肯出船,可见你的境遇不大好啊。”沈思看着大李,大李点点头,“是的,好,沈思,咱俩联手,把我这昌顺号打造成第二个昌丰号。”沈思听了含笑着点点头,却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你是如何逃了命的?”
    大李说到这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奎叔将我藏在船板地下,他说当我看到所有的东西消失,便可以游走,我命好,正好碰到一艘从南洋过来的船只,直接就到了泉州。”沈思听着点点头,“也是真不容易了。”
    两日后,昌顺号上多了一个神秘的人物,沈思待在船舱地步,“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总比在海底受冻的强。”船底直通大李的房间,有一条密道,设计上跟昌丰号一个模样。
    再者些金银珍宝的昌顺号在消失三个月后重新出现在泉州港,此时泉州港码头的跑船客们再也不敢小瞧这个外来的昌顺号,见了大李的人不再是敷衍的一句“李老大”,而是恭恭敬敬的说上一句,“李爷”。
    沈思就在船底看着所有熟悉的景象,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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