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第509章


可忠笑道:“阮先生,你真是水晶肚子,玻璃心肝,怎么见景生情,就知道我两人有重要问题同你商议呢?”谢大福道:“少爷,你不要尽管说那些不相干的话啦。咱们直截了当,把心腹事对他说知,也好商量一个办法啊!”可忠点头,遂将以前种种经过,全对中书说了。中书不觉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幸亏你二位不耻下问,肯来同我商量,还不至撕出旁岔来。要不然,便要误了总统的大事。将来把总统的嘴封住了,不但不能成功,只怕从今以后,连皇帝两个字,都提不出来了,那才真糟糕呢。”几句话说得他两人一愣,谢大福道:“阮大人的话,我实听不懂,请你解释一番,也叫我这糊涂人开一开窍儿。”中书大笑,说:“这个哑谜,说破了不值半文钱。你们要知道,君主民主这完全是国体问题;皇帝总统,是个人地位。若不从根本上变更国体,怎么能够产生出皇帝来?况且变更国体,是极不容易的一件事,比如原来是君主,硬要改为民主,或原来是民主,硬要改为君主,这都叫作叛国。你们不信,请看满清时代,对于提倡民主的人,一律呼为革匪,罪在不赦之列。这是什么缘故呢?就因为他们的主张,是变更国体,国体一变,君主的地位,自然随之而倒,哪里还有什么皇帝呢?如今既想要扶保皇帝,第一步便须推倒民主,如不推倒民主,皇帝何从而生?我们第一步必须为变更国体的准备,只要能把这一步做到,皇帝的帽子决不能落到别人头上,这是自然而然的一种趋势。我们如今先不必谈皇帝两字,只从研究国体入手,研究些日子,是君主优于民主。经多数认定了,然后第二步再说请愿。请大总统毅然决然地取消民主,恢复君主。那时候只需用一点手法,以假民意实现真君主。等实现之后,再施行第三步。第三步是什么呢?便是上表劝进,到了上表劝进,便是大功告成,净等登极坐殿了。这三步要一步一步地去做,万不能躐等而进。照你两位这样心急,那岂不是笑话吗?”两人点头赞叹,说:“到底是智多星的见识格外高明,我们哪知道这许多呢?如今先说第一步,是怎样地筹备,讲不了,还得阮先生决策出奇。”中书想了想,说:“这事还不是咱们三个人能够决定的,只好求你二位,将我介绍到眼前总统将来皇帝的驾前,这事才好商量。因为有许多地方,得要借重金钱借重权力,咱三人决然做不到。莫如直截了当,同主座去商量,倒可以免去许多周折。”项可忠明知道有这一步,本来这是多大的事,岂能将功劳让给旁人?好在进贤受上赏,我们将他荐至总统面前,将来大事办成,饮水思源,总统也当然忘不了我们。他想到这里,便完全应许立刻去见总统回明,今日晚间必有好音,请你千万不要出离公府。中书道:“这是自然,我在这里静候。”
  项子城此时进行帝制的心,急于星火,只是对左右近人,如阮中书杨志奇之类,面子上总有点不好意思揭开。正在筹划怎样召集他们公开讨论,项可忠同谢大福却跑了来,将阮中书的意思,委曲婉转,对子城说知。子城刻不容缓,叫可忠将中书陪到自己燕息室中谈话。这时候天已快掌灯了,子城叫把自己的晚膳,就开到这一间屋里,留中书一同吃饭,可忠在下首相陪。酒菜上齐,子城把左右侍从,一律支出去,非呼唤不准进来。中书一壁饮酒,一壁同总统献计,子城捻髯微笑,说:“果然是妙计,这样可以不着一点痕迹,出自外国人口中。一者无人反对,二者也格外的有斤两、有价值,但是外人全是鬼灵精,谁肯无缘无故地当这种顶门棍呢?”中书想了想,不觉大笑,说:“我已想出一个最适当的人来了,此人说话,比别国的人说话,格外有力。因为他是民主国家的人,他如果赞成君主,足见是发于良心之论,无论何国人,也不能目为偏私。再者他是一位专门政法的老博士,资望很有可观,他如果肯做一篇文章,提倡君主,比我国千百文人的话,都格外有力。我们只有寻他去吧。”项子城笑道:“你说的可是古德诺吗?”中书大笑,说:“总统真是天亶聪明,怎么一猜就对呢?”子城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不过他肯做不肯做,这还是一个问题。”中书道:“他怎么不肯做?常言说得好:食人之食者,忠人之事。他既给总统当政治顾问,每月一千六百两白花花银子,不劳而获。这一点事,他还好意推脱吗?”子城道:“这可难说,我们顾问的合同中,并不曾定明有替我们做文章鼓吹君主的字样。他如果不肯做,我们还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中书道:“这一层总统不必发愁,中书凭三寸不烂之舌,保能说得他服服帖帖,为我们执笔。不过他做了以后,还得预先埋伏下一堆应声虫,立时响应,然后才格外有力量,可以轰动全国。要不然,空空洞洞的一篇文章,怎能成得了事实呢?”项子城道:“你所虑的都很有道理,我想应声之人,第一不要武人;第二不要旧官僚;第三不要那些腐旧的学者。因为前两种人,在社会上没有信用;后一种人,在眼前新潮流中,更没有信用,决不能引起全国人的注意。最好是侧重新人物,又得平日同我没有什么密切关系,然后叫大家看着,是出于他们自动,并不是被动,然后才显着光明正大,可以闭执反对者之口。你想我这话可是吗?”中书道:“诚如总统所谕,不过一律要寻新人物,也怕没有那么许多。再说新人物中,有肯做的,有不肯做的,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梁启超汤化龙等,这是最有名的新人物了,然而他们决不肯赞成这种事,只有求他们消极不反对,那就很好了。中书意中,已经想出几个人来,这几个人里面,新学者也有,旧学者也有,武人也有,官僚也有,可全都有个名儿,绝不是庸庸碌碌之辈。大总统自管放心,我必能叫您可心如意。不过内中还有一个重大问题,得先向总统回明。这些事发起之始,全得需用大批金钱,似乎又不便向财部支领,作正开销。请示总统,究竟有什么权宜的法子,可以暂资挹注?”项子城大笑说:“你虑在后头了,我已经全替你预备停妥。方才你不曾看见我叫谢大福出去吗?所办的就是这一件事。”正在说着,大福已经进来,把一个纸条儿交在项子城手中。子城又交给阮中书,说:“这是交通银行十万块钱的支票,你先拿了去,如不足用,可随时向本府账房支领,在十万以内,不必向我回话。过了十万之数,再禀我知道。”阮中书接过来,不觉点头叹息,说:“大总统这是以陈平待我,真不愧是汉高的风度,中书敢不竭尽所能,以报国士之知?”项子城笑道:“但愿早早成功,我必封君以曲逆十万户。”中书屈膝说道:“谢主隆恩。”彼此相视一笑,中书慢慢地退下。子城此时,真是志得意满,飘飘然仿佛做了皇帝。
  要说到阮中书的本事,实在不弱。也不知他怎样同古德诺接了头,未出三天,这位老博士,居然堂哉皇哉地发表了一篇大文章,而且现身说法。他说欧美所以不能长治久安,多因为侧重民主的缘故。每有一次选举总统,必有一次捣乱,既耗国家金钱,且长人民浮嚣之气。不如君主立宪,或是虚君共和,可以免去纷争,易求国家进步。并引英吉利比利时意大利这三国做比例,这三国全行的是虚君共和制度,他们国内,永远不起风潮,人民永远过着安乐的日子。为什么不跟这三国学,而偏要跟美利坚法兰西学呢?他发了这一篇空议论,要在欧美人士眼光看去,本没有一顾的价值。也不知是怎么运动的,北京一家外国大报,居然把全文登出来。这一来可就引起中国人士注意来了,紧跟着是严复、杨修、刘师道、李致和、孙玉金、胡子英这六个人结合到一处,公然发起了一个筹安会。直截了当地,标明了是要研究国体,究竟民主君主哪一样适合于中国现势。这六个人各有各的历史,各有各的面具。那严复本是一个资格最老的海军留学生,还是当年李鸿章倡办海军,把他派到英国去的,他在英国海军学校曾考列第一名。他同日本的伊东裕亨同过学,后来伊东回国,直做到海军统帅。甲午一役,我国海军,全部被他歼灭,人家总算不负所学。我们这位严先生回国之后,清廷只赏了他一个进士,又叫他到刑部去做主事。这位先生所学非所用,赌气不做官,只在家中学习汉文。下了十五年工夫,他的汉文,居然高出一切,便以翻译英文书籍作他谋生途径。后来又指了一个道台,分省候补,始终也不曾得过差缺。直把他蹲到六十岁,偏偏又赶上了中华民国。项子城看他怪可怜的,特特聘他为大元帅统率办事处高等顾问,每月送他一千二百银子干薪。这位老先生感恩知己,便做了筹安会的发起人。那个杨修,本小说初集中曾说过他,他本是一个东洋留学生,回国之后,很受项子城的提拔,在北京外交部中署过丞参。他是湖南大名士王湘绮的学生,新旧学全有相当根柢。在时髦人物中,很负有一点声望。这次发起筹安会,他便也踊身加入其中。那个刘师道,是一个研究汉学的大师,外号叫书箱子。因为他腹笥便便,异常博洽,作出文章来,能够叫人看不懂。因为他句句字字,都有来历,都有典故,所以一班普通学者,一听说是刘师道的文章,无不望而却步。如今作文讲的是通俗,照刘师道那种手笔,真无人敢领教。当初孔子曾说过:词达而已矣。言其作文第一要诀,是得叫人看得明白,也不必拘于一定格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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