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幸福

第3章


  他们回到家时,天已经晚了。
  松江听到开大门的声音,拿起明信片走出房间。
  “还没睡呀。”儿子皱起眉头。“快睡吧,不用管我们了。”
  夫妻俩径自走进起居室,仿佛松江是个多佘的人。松江拿出明信片。
  “你们不在的时候收到的。”
  孝太郎接过去看。久女子也探头来看,马上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意思?买国宅?那这栋房子怎么办?”松江问。
  孝太郎儒弱地看着久女子,久女子向孝太郎眯眼示意。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
  孝太郎被母亲这么一问,满脸困惑。
  “没想到这么快抽中。”
  “这样妈妈会有很多困难。处理这房子不是三两天的事,还有我的学生们……”
  久女子突然笑起来。
  “婆婆想到哪里去了,那些都不必操心。”
  她从孝太郎手中拿过明信片,放进皮包,继续说:
  “婆婆和以前一样就可以了。这房子的地是租来的,房子根本不值钱。地上物的权利处理起来很复杂。我想不如就这样保留权利,将来会有好处的。”
  “可是,久女子……”
  “国宅那里只有我们两个搬过去,和婆婆没有关系。”
  “你是说要留下我一个人?”
  “婆婆还很年轻,况且我们两个现在也都是很晚才回到家里,我想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而且我们走了以后,你就不必再帮我们收棉被或衣服;我也不会再踩坏婆婆的宝贝杂草了。”
  “久女子,你……”松江激动得舌头都不听指挥了。“你为了踩坏草的事,竟然想分居?”
  “怎么会呢?”久女子笑得很舒畅。“参加国宅抽签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如果突然申请就能立刻中签,那住宅荒这个说法早就成为历史名词了。”
  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去泡了两杯即溶咖啡来。
  “孝太郎,”松江慌张地转向儿子,“你不会留下妈妈一个人,离开这里吧?”
  儿子用手搔着鼻头,好像小时候做错事被母亲责备时一样,露出尴尬的苦笑。
  “怎么办?”
  他在妻子送过来的咖啡里加上糖。
  “没什么怎么办。鸟儿长大了也要离开母巢,筑自己的巢,这是自然法则。”
  久女子的话非常流畅。
  “近年来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由于母亲的过度保护,造成愈来愈多的男人永远没有办法断奶。没有独立性,依赖心特别强,没有决断力,不负责任,但是个性却很温柔。”
  松江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说出这种话。
  孝太郎难为情地坐在那里喝咖啡。
  “一个人到达一定的时期,应该要离开父母的身边,自己独立。这样,他本人能够成长,社会也会肯定他是一个成熟的人。
  做父母的,对准备要独立的孩子,不要扯后腿,这也很重要。同时,父母也没有权利那样做。“
  久女子发表着言论,松江偶尔回应以情绪化的话。孝太郎一直保待着沉默,然后对两个人说了些安抚的话就上二楼了。
  这件事当然没有结论。
  松江这一夜没有办法人睡,心里只在想,讨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媳妇,该如何设法阻止儿子搬出去呢。
  第二天,松江得到横滨教书法。
  儿子和媳妇8点要上班。她很想在上班前设法单独告诉孝太郎,她完全没有要分居的意思。可是,久女子好像已经看出她的意图,夫妻俩一直待在卧室里,直到8点钟,直接出门上班去了。
  松江9点钟锁门离开家。
  横滨工厂宿舍的书法课从上午l0点到下午5点,员工轮流到宿舍来练一个小时的书法。
  这个工厂的老板很喜欢书法,他认为书法可以怡情养性,因此,肯在工作时间内让员工学书法。
  松江从横滨回来时已经将近7点钟了。打开大门,进人起居室,开了灯。
  儿子和媳妇还没有回来。房子关闭了一整天充满热气。松江打开窗户后,来到厨房准釜喝茶。这时她吓了一跳,放在厨房角落的电冰箱不见了。仔细再看,电子炉和烤面包机也没有了。架子上的煮锅和平底锅少了几个。
  餐具柜空出三分之一。
  松江跑回起居室,这才明白了刚才开灯时就觉得怪怪的原因了。彩色电视机失踪了,音响也不见了。
  松江的呼吸乱了,她跑到二二楼,战战兢兢地打开他们的卧房门。卧房里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所有的家具完全搬走了。固定在墙上的衣柜里,连衣架也没有留下一个。
  隔壁孝太郎的书房也一样。房角的书架剩下几本杂志,地上堆着垃圾。
  松江几乎昏过去,勉强回到楼下。
  他们趁松江不在家的时候搬走了,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松江感到被儿子抛弃的悲哀,却流不出眼泪。
  松江对久女子以欺骗的手法搬走感到愤怒,也气孝太郎无能地让媳妇牵着鼻子走。松江心里像有一把火在燃烧。
  松江像石头般地坐了几个钟头后,突然电话铃响起。她慢慢地站起来拿起话筒。
  “妈妈?”
  是孝太郎的声音。
  “你很惊讶吧?”
  松江说不出话来。很想对他说几句话,但只感觉血液往上冲,只在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声音。
  “不用太担心,又不太远,我会常常回去玩的。”
  “孝太郎!”
  她勉强发出声音。
  “你哪来的钱?”
  这并不是预先想好要问的,而是突然冒出来的问题。
  “钱?”
  “国宅的钱。”
  松江不知道孝太郎哪里来的100万元巨款。
  “啊!哪个呀,”孝太郎毫不在意地回答,“是久女子存的钱。我们从结婚以后就把两个人的薪水存起来,加上她以前的存款,勉强够了。”
  儿子打的好像是公共电话,传来时间结束的信号。
  “妈,我很快会回去的。”
  电话挂了。松江心里又涌出悔意。自从他结婚以来,自己就没有要过他们的生活费。
  自从孝太郎工作以后,松江就把儿子的薪水当做是他的零用钱。长久以来独立负担家庭开销的习惯,使她不指望儿子赚来的钱。
  偶尔儿子会买来蛋糕或水果,或是拿奖金买皮包或皮鞋送她,她就十分满足了。
  儿子结婚时,松江应该向他们要餐费的,但拖拖拉拉地一直没有明白地提出要求。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被视为小器的母亲,而且,即使她暗示他们,久女子也丝毫不理会,她连l0块钱也没有拿出来过。
  结婚以来,他们夫妻俩的一切生活费用都依靠母亲。到头来,却用自己的存款购买国民住宅,搬出了这个家。
  这是怎么回事,母子二人的生活变成三个人,开支当然会增加。松江存款簿里的金额,距离100万元还有一大截。
  松江以茫然的眼神环视起居室。
  在原来放电视的角落掉着一张纸片,松江捡起一看,是照片,像是他们度蜜月时照的,久女子和孝太郎并肩坐在悬崖边上。
  松江的心已经完全被媳妇抢走儿子的念头所占有。
  温柔的儿子,老实的儿子。
  读小学时,要开家长会,儿子一定会要求:
  “妈妈,要穿漂亮的衣服来哟!”
  学校运动会,中午休息时,孝太郎会比其他的孩子先跑到观众席,吃她做的饭团。
  “我长大了一定让妈妈轻轻松松的,您放心。”
  孝太郎只要有机会,就会跑到她耳边轻语。
  “我会讨一个温柔的媳妇,妈妈不用担心。”
  言犹在耳,人事已非。
  松江心想,必须要抢回孝太郎,等到久女子有了孩子就更来不及了。必须尽快地把儿子抢回到母亲身边来。
  但如何才能……松江双手紧紧握在胸前,思索着用普通的方法绝不可能叫他们离婚,久女子没有答应的理由。
  就在这时候,松江心里萌生了杀意。
  四
  松江决定半年以后实行这个计划。
  同时,为了完成这个计划,松江刻意地改变了自己。
  首先,对来家里学书法的学生,除了小学生以外,只要是大人,见人就赞美自己的媳妇。
  “那个国宅啊,实际上是为我抽的。因为这一带的空气实在太坏,他们都说这里不适合老人和小孩居住,年轻人以后还会生孩子。久女子哭着要求我住到那边去,我还留在这里,是我的任性。因为我不习惯没有庭院的生活,我不希望和费尽心思收集的武藏野的野草离开,而且我还得教书法。久女子虽然要求我不要工作,舒舒服服地过着退休生活,但是,我至少还要做到60岁。
  现在她每天都会打电话来,问我一个人住有没有问题。她不放心,最好我能住到那里去。当然,将来有孙子,我会和他们住在一起的。久女子有工作,她还是很依赖我的……“
  松江的话是无止境的一―
  很小的时候久女子的父母亲就去世了,可还是很温柔体贴,最使她高兴的,是把她当亲生母亲般依赖;或是久女子的工作对社会很有益处,尽量希望久女子继续工作;或是久女子买衣服给我;或是久女子约我去吃饭等等。松江讲这些话时显得非常幸福,使听的人都相信这是个美满的家庭。
  孝太郎虽然嘴上说偶尔会来,但是,自从搬走以后,就没有回来过。
  松江也故意一个多月不去理会他们,然后把银行保险箱的钥匙用挂号信寄给他们,收信人是孝太郎和久女子,而且还在信上诚心诚意地说自己年纪大了,为了怕遗失重要的钥匙,希望他们替她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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