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

第10章


李江流几乎忘掉了这件事。萍水相逢,象两股风,飘来了,聚会了,又各自飘走了。飘向远方。 
  谁知,没过几天,学校的小黑板上真的出现了李江流的名字。她来信了,真的寄来了几张美国邮票。 
  信很短: 
  李江流同学: 
  你好!寄上几张邮票。我一直在等邮票,所以晚了几天。我遵守了诺言。 
  希望下次夏令营再见。 
  邱亚男 
  一九七九年九月十日 
  几张邮票,一封短信,李江流看了又看,仿佛能从里面挖掘出什么奥秘。他笑自己:这是怎么啦?不就是几张邮票吗?值得这么神魂颠倒吗? 
  他给她回了封信,信撕了两次,写得更短: 
  邱亚男同学: 
  你好!信及邮票收到,谢谢!下次夏令营,一定再听你唱《橄榄树》。 
  李江流 
  一九七九年丸月十五日 
  过了几天,李江流又收到了她的信,里面还夹着几张新发行的国内邮票。 
  李江流同学: 
  你好!来信收到。再寄上几张刚刚发行的邮票。我们学校离邮局很近。课间操,我们几个同学溜号了,跑到邮局排队买了这一套邮票。 
  来信谈谈你们学校,生活和学习好吗?你们是高中的学生了,我真盼望也能上高中,早点毕业,早点考大学。等你的回信。 
  祝学习好 
  邱亚男 
  一九七九年九月二十一日 
  这封信,让李江流动心了。她是特意为我买的邮票,而且没有上课间操。老师一定批评她了吧? 
  李江流又给她回了封信。这封信写得很长,谈了对夏令营的怀念,也谈了班里发生的许多新事…… 
  他们彼此通信不断了。李江流常常从她那里得到许多邮票,既有国外的,也有国内新发行的。本来,集邮不过是他小小的尝试,没想到,越集越多,他开始装第三个大本了。他象是一只小船被一股水冲击着,急速往前飞驶。他迷上了集邮,也渐渐地爱上了她。爱情,从来不以漂亮为先决条件,而是要心和心的相通。 
  冬天,第一场细碎的雪花飘落的时候,李江流曾寄给她一首诗,其中有几句是这样写的—— 
  我真想把一片雪花寄给你, 
  即使融化了,也浸透在信里. 
  鸟儿飞来了又飞走了, 
  天空中没留下一点点痕迹。 
  心和心相碰了,虽然看不见, 
  却象长进树的年轮抹也抹不去…… 
  3 
  覃峻和范爱君办《最后的玫瑰》,李江流是最坚决的支持者。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哪儿来的那么大劲头,一连熬了两宿,写了那篇《蓝蓝的天》。他管它叫小说。那是小说吗?那里有几分是真实的?又有几分是他心造的幻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就在李江流给邱亚男写过那首《写给雪》的诗以后,他给叶秋月也写过诗。那就是那首《写给风》。寒假快结束时,他陷人深深的苦恼中。他骂自己:怎么可以脚踩两只船?但他自己又否定自己这个想法。这怎么叫脚踩两只船?这叫选择。难道不允许一个人对爱情的选择吗?爱情,中学生的爱情,都以为它简单,哎呀!它要比解一次方程复杂得多。有时,它并不仅仅只有一个解。 
  也许,都怪滑冰?他摔了一个大跟头?她摔掉一颗大门牙?李江流知道叶秋月在悄悄地爱着自己。一向稳重内向,而且曾经将陈国栋写给她的信交给老师的叶秋月,真的打开了爱情的大门,那将和一般女同学不一样。她一定是经过了无数次思索,实在难以自禁了。李江流也知道自己和叶秋月一样陷入了感情的旋涡中。 
  李江流开始觉得叶秋月怎么那么象邱亚男?长的象,说话声音象,走路的姿势象……其实,什么也不象。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中学生的爱情,就象原子核最外层的电子,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这个时候,李江流和邱亚男通信虽然有一个多学期,但是,他们之间谈的除了诗、邮票、学习,几乎没有涉及到爱情的字眼,而只是在爱情的门前徘徊。李江流怀疑这也许并不是他过于痴心的爱情,而仅仅是友谊。为此,他苦恼过,几次想和邱亚男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他又实在伯弄巧成拙。就在这时,叶秋月闯进了他的世界。而且,发展的速度极快,叶秋月把她的日记本给他看。这是一个信号。如果这时他激流勇退还来得及,然而他不自觉地又前进了一步,仿佛是沿着惯性的方向不能不前进这一步。 
  说实在的,他对两位姑娘反复在自己心中的天平上衡量过。一个男同学,同时被两个女同学看中,这无疑令李江流骄傲。但是,当他仔细权衡后,他觉得自己的心还是在邱亚男的一边。邱亚男的歌、邮票、信、以及那每一笑,每一颦,都使他难以忘怀。 
  冬末,最后一场雪下得真大。老天爷似乎把积蓄了一冬的力量,都倾注在这场雪上。这一天下午,李江流和邱亚男约好到王府井的新华书店去买《英语900句》。那么大的雪,他们准时碰头了。买完书,他们边走边聊。雪,把北京城装扮得格外玲珑剔透。每棵树玉骨冰肌,每座楼银装素裹。平日的脏、乱和灰,被雪掩盖了,一切都显得那样洁白、晶莹,仿佛世界一下子变得纯洁了。雪,增加了他们心中的诗情,也增加了他们的谈兴。 
  “你明年要高三了,你们学校分文、理科吗?” 
  “分。” 
  “你准备考文科,还是考理科?" 
  “理科。” 
  “可你那么爱写诗……” 
  “有的同学也这样认为。可是,我觉得我们国家现在不是缺少诗人和文学家,而是缺少真正干实事的工程技术人员。也许,这比几句单薄的诗,比几部长篇小说,对国家更有用处。你不觉得我偏激吗?” 
  “不。我同意你的想法。我虽然也喜欢诗,但我还是要报考理科。” 
  “华罗庚数学那么好,诗照样写得也好嘛!” 
  “就是!诗可以成为点缀,但不能成主体。” 
  他们越谈越拢,越谈越热烈,心里就象有把火在熊熊地燃烧。 
  “你准备将来考那所学校?”她问。 
  “你呢?”他反问。 
  “我想找我的姨,出国留学。” 
  “你有个好姨哟,我没有你那好运气。” 
  “那你考哪儿?”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反正不考清华,北大,也不考北京的大学。我要考外地的学校。” 
  “为什么呀?” 
  “因为北京人才太多,挤得象澡堂子。外地好些,越远越偏僻越好,可以发挥出作用来。俗话讲:鸡多不下蛋,木匠多了盖歪了房……” 
  “你说得真有意思……也真有道理。” 
  他们都被彼此的理想鼓舞着。仿佛此刻他们已经考上了大学,不是走在街头,而是走在校园的甬道上,不是回家,而是去阅览室,去实验室,去电子计算机中心…… 
  该分手了,前面就是公共汽车站。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往前走,两人都站在披戴着银斗篷一样的白杨树下。一辆公共汽车响着喇叭过来了,停下了,甩掉一些人,又挤上一些人,开走了。又一辆公共汽车开来了,停下了,开走了……他们还站在白杨树下。他们就象童话中的孩子,在等待着站在他们前面的大门快快打开,然后,里面便是他们渴望得到的——不是财宝,而是比财宝更珍贵的爱情。在这一刻,李江流望着邱亚男,觉得她那样美,简直就象白雪公主。初恋象火,燃烧着别人,也燃烧着自己。 
  “亚男,”突然,李江流紧紧地望着邱亚南,四目相对,街灯璀璨的光正在彼此的眸子里辉映,“你如果有一天去了美国,最留恋的是谁?” 
  邱亚男没有回答,羞涩地低下了头。这比正面回答还令李江流心动。他从她这一瞬间的表情中明白了她的心。 
  沉默一会儿,她忽然问:“你如果考上外地的学校,最留恋谁?” 
  “当然是你!”李江流回答得痛快. 
  皑皑白雪,飘飘洒洒,把他们俩已经落成了一对雪人。他们真希望雪永远不停,夜永远不明,他们就这样站着,站着…… 
  雪夜,使他们的感情有了飞跃。李江流辗转一夜之后,激动的潮水渐渐平息下来,他给叶秋月写了那两首诗《写给风》。 
  雪和风。他找到了两个比喻。这两首诗,他写得比较冷静。写完后,他得到的却不是平静,而是一种惘然若失。但是,他知道,他只能这样做。 
  他相信叶秋月一定看明白了。可是,他完全没有理解叶秋月的心。她就如同惊蛰后的小虫虫,已经把头拱出了地皮,就决不满足于爬爬,而要长上翅膀飞呀。因此,当他看到叶秋月痛苦的时候,他自己也格外痛苦。他觉得一切原因在于自己。于是,他便找出种种理由和办法,去安慰一下叶秋月。这无形中又给了叶秋月希望。李江流就象覃峻写的那篇文章《写给男人的话》中抨击的那种人,“吞吞吐吐,犹豫不决,这可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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