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

第13章


这节课,我得占用一下,明天我的语文课再补给您吧!” 
  “对!”同学们竟鼓了掌。 
  “行!”乔老师关上教室门,走了。她奇怪,学生们听什么呢?这么大兴趣?真行,不管是容老师,还是钟老师,有事怎么总占我的数学课呀?不过,从同学的表情上看,他们对钟老师讲的比对她的数学课要向往。 
  教室里,钟老师接着讲他的第二次爱情经历。 
  “在北大荒插队时,我爱上了一个姑娘。怎么爱上的?很简单,我那时候身强力壮,干活是二齿钩挠痒痒——一把硬手。她身单体弱,干活时,我常常帮助她。由于她干活不行,加上有那么几个八杆子打不着的海外关系。她挨了批判,说她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等等。我很同情她。就这样,我们俩渐渐地好了。有一年,进完达山伐木,我和她都去了。春节放假休息三天,我和她留下,看守那些伐下来的树木。春节过后,事情就来了。那时是不准知识青年谈恋爱的。爱情和资产阶级思想是同义语。她被队上的头儿叫了去,威逼她交待是不是和我在谈恋爱。她非常害怕,就承认了……” 
  这段历史对于他们是那样陌生。他们很难想象,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居然还曾经有那样一段阴暗的年月。他们会说:“你们那时也太老实,太愚昧了吧?”是的,我们只能承认。他们是比我们这一代要强。他们再也不会盲目听信权威了。 
  “最后的结果是,棒打鸳鸯,我被发落到最远的新开荒队当统计,她到了另一个开荒队当了卫生员。但是,隔住山,隔不住心。我们照常通信。休息天,虽然相隔有五十多里,照样见面。她请我原谅她向领导坦白了一切。我有什么不可以原谅她呢?艰苦环境,两颗受难的心最容易相通。 
  “后来,也就是前两年,我们先后回到了北京。我们商量好,一回北京,只要有个窝,我们就结婚。回北京后,正好赶上粉碎‘四人帮"以后恢复了高考制度。她说先别结婚,鼓励我考上大学。这是人生的关键时刻。要不,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我决定参加高考。那一阵子我很穷。每次去她家,我都拿不出东西,只好硬着头皮,空着手。她家还真不错,从来不说什么,只是鼓励我考大学。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好受,我想一定要争口气,好歹要考上个大学。考大学,成了我唯一的大事。结果,第一年,我没有考上。第二年,我还是没有考上。我发现她和她家对我的态度有些变了。起初,是她家,见我一去,不再有笑模样儿了。她呢,只是哭,说她家不同意和我结婚。以后她不哭了,和她家一样,见我只是一张冷冰冰的脸。我知道,一切都事过境迁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就不再做结婚梦了。过了不到一年,她突然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对象,是新近刚刚联系上的一个在海外的远房亲戚介绍的,是位香港什么商行的经理。结完婚,她便和她新婚的丈夫到香港去……” 
  这时候,一直坐在教室里的苑静“砰”的一声站了起来,“咚咚”地踩着半高跟小皮鞋,摔门而出。 
  钟林很想叫住她,忍住了。 
  苑静推门又回到教室,对钟林说:“我不许你污蔑我姐姐!” 
  全班哗然。 
  钟林想解释一下。但是,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的。苑静摔门走出教室以后,钟林接着讲:“临走时,她到我家找到我,送给我一枚钻石说:‘留个纪念吧"……” 
  全班同学几乎都气愤了,纷纷说:“扔了它!扔了它!” 
  扔了吗?钟林收下了。纪念?是的,纪念…… 
  铃声又响了。下课了。这一节课过得真快。 
  “我再说最后两句: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也是人类最复杂的感情。我觉得一个人,尤其象你们这样年纪的年轻人,对爱情的理解和认识还没有考虑到那些种种会影响自己生活的条件的时候,还带有极大的盲目性。从这点意义上讲,你们不可能不考虑这问题,但是谈恋爱,为时还早,所以才叫早恋吧!我想,只有随着对自己,对人生,以及对社会更为复杂的道德和责任认识和理解加深,你们,也包括我在内,爱情也会成熟起来。好,下课!”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 
  只有钟老师和章薇一前一后,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没有动窝。 
  钟林在想,刚才讲的一切,会给同学们留下什么印象和影响?真诚,可以将心换心。钟林相信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是真诚的。有没有保留?有的。谁也不愿把内心全部秘密暴露于外吧?每个人都有一座坟墓,专门埋葬以往的情爱和回忆。他和范静的姐姐苑莹,在那年春节,在那完达山的绿帐篷里,第一次发生了关系。年轻人,性和爱是如胶粘着的。而且,往往会分不清性和爱的关系和区别。钟林没有讲这些。他还没有勇气。 
  回到北京,苑莹陪他一起到区招生办报名参加高考,然后两人一起来到了医院。他是来参加高考的体检。苑莹则是来进行人工流产。本来,他们想马上结婚,把孩子生下来。为了考大学!一个小生命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体检很快,只见大夫在体检表上刷刷地写着。苑莹做手术就麻烦了。他们没有证明,大夫不给做。非让他们回去开证明。而且用一种异样的、X光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们俩人。苑莹急得差点儿要哭。钟林也急了,冲着大夫喊:“我们刚刚插队回来,连个工作都没有,上哪儿去开证明?我们插队去了,你们懂吗?你们知道插队的滋味儿吗?” 
  一个老大夫走了过来,对他说:“小伙子,冷静点儿。我知道,你们这一拨人最苦。年龄这么大了,又不能要孩子……”老大夫叹了一口气,把苑莹领进了手术室。钟林相信,这位老大夫家里一定有人插过队。 
  章薇的眼睛湿润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老师,肯把自己“走麦城”式的爱情经历讲给学生听,象对朋友一样。她感到他们的距离缩短了。与其说是钟老师故事感动了她,不如说是钟林这种与人平等坦诚的态度感动了她。她望着钟老师。钟老师也奇怪地望着这个还不肯离开教室的女同学。当她的目光和钟老师的目光相接时,她知道,该离开教室了。 
  她从钟老师身边走过的时候,没有说话。她在教室门口,见到了叶秋月。叶秋月好生奇怪,一直在注意着久久坐在教室里的章薇。 
  3 
  叶秋月的日记—— 
  1980年10月 4日 
  我不知道如何评价钟老师。但是,完全可以肯定,他与容老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老师。容老师严峻得象冰,他却象火。他今天的讲话,使人觉得他把内心敞露出来,不象是对我们学生,倒是对他们一起到北大荒插过队的“老插”。 
  章薇这几天情绪一直不正常。这我看得出来。她和我一样埋藏着心事。只是,她太不会控制自己了。今天,钟老师讲完了,同学们都走出了教室,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那样愣愣地望着钟老师。从她这样子,我就看出来了,她有心事。可能,她想对钟老师谈谈她的心事吧?她对钟老师一直有很好的印象。她今天这样子,使我想起一年前那次“大搜查”。我能向谁讲讲我的心事呢?我明显感到李江流要对我讲什么。我想听,又怕听。我预感到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我真想找个人谈谈。找钟老师?不行。我爸爸妈妈,更不行。秋菊、秋明,她们的心事比我还重。我只有又找到我的最知心的朋友——我的日记。 
  唉!都是李江流的小说里那个“她”闹的! 
第 十 五 章
  1 
  章薇是有心事。这心事对谁也不好讲:张力有了新的女朋友。 
  就在前几天,班里因为《最后的玫瑰》闹得沸沸扬扬。章薇到工业大学找张力。他没有考上清华大学,工业大学是他的第三志愿。她想听听大学生的意见。大学生的意见,此时要比老师和其他同学的意见更有魅力。章薇想好了,要把“玫瑰”里的内容讲给张力听。他一定不会小瞧我们中学生了。其实,几个月前,他不也是中学生吗?不过,人就是这么奇怪,包括自己,也包括外界的大人,都认为中学生是孩子。只要一进入大学,就一下子变成大人了。于是,穿戴、花钱、外出……连同谈恋爱,便都合理合法,没有什么人对他们再指手划脚,横加指责了。张力考上大学以后,她做梦都想赶快考上大学。
  章薇敲敲张力宿舍的门。张力开学才一个月,她已经来过两次了。 
  开门的竟是一个姑娘。章薇怀疑自己敲错了门。 
  “你找谁?”那姑娘问她。 
  “张力。” 
  “张力?”那姑娘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仿佛在搜寻她身上有什么特异功能。 
  “你进宿舍坐吧,张力买西瓜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章薇进了宿舍。男生宿舍的零乱,无论中学、大学都一样。宿舍里没有其他同学。两个姑娘静静坐着,偷偷地打量着对方,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你……就是章薇吧?”突然,那姑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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