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

第34章


 
  “没有。”陈国栋回答。 
  “你不愿意告诉我!” 
  “不是!”他们两人赌气了。半天谁也不讲话。 
  再以后,陈国栋很少去新华书店,挤那文学书柜。汪洁自己买到了两册舒婷的诗集和两本泰戈尔的诗集。她想送给陈国栋一本,想想,她没有送。她在心里轻轻地叹着气。 
  高中几年的接触,彼此更加了解了,距离却产生了。起初,他们那纯真的交往,被同学们的起哄,被老师的斥责,一下子过渡到相爱的阶段,其实是带有盲目性的,正是一种似是而非的爱,或者是赌气的爱。那爱,与其说是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给别人看的。当这一段时间平衡了,彼此之间真正萌发了爱,一步一步想向内心深处走去时,他们都发现彼此要走向的路途,与原先设想的并不一样。他们感到了骤然而至的痛苦。 
  分手的时间就要到了。汪洁买好车票,准备离开北京。她找到陈国栋。不管怎么说,她对已经逝去的一切充满留恋,她虽然明明知道裂痕正在象春天开冻的冰块,可是,她仍希望和陈国栋永远好下去。在临别之际,她想听听陈国栋的话,即使不是海誓山盟,起码也应该是明确的。 
  陈国栋和汪洁走出家门,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下午四五点钟时,夏日的暴热余威依然没有散去,柏油马路象年糕,被晒得软乎乎的,粘人的鞋。杨树上的知了拚命地叫……他们谁也没有讲话。谁的心里都迸涌着无尽的话。在这种气氛下,沉默也许更适合。他们都格外珍惜这离别前的时刻。 
  不知不觉,他们竟走到了自然博物馆前面。鬼使神差?还是心灵感应?还是在遥远的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神秘地向他们召唤?他们都为自然博物馆突然出现而感到惊奇。他们想起了高一那年,一起骑自行车到这里参观的情景…… 
  呵,时间过得多快!如今,他们即将中学毕业了。什么时候,他们可以再一次踏上自然博物馆的门槛呢?即使踏上了,他们还会有同当年一样的心情和年龄吗? 
  “你还记得高一那年。我们一起到这儿来?”陈国栋问。“我永远也忘不了!”汪洁答。他们走了一圈,又走回到汪洁家门前的时候,彼此心里的话都没有说出口。“我不进去了,天晚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晚上,我去送你!”“国栋……”汪洁轻轻唤了一声。陈国栋望着她,看见她眼睛里含着的光泽是异样的。“汪洁……”“我们……你说……我们以后……”汪洁再也忍不住了。“汪洁,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不好吗?我想过了,真的我们是好朋友比别的更好。”“为什么?”“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们的兴趣、爱好不一样。而且恐怕你还不很了解我……”汪洁悄悄地掉了眼泪。不过,她知道陈国栋的脾气。这些话,意味着一切是极清楚的。“我们还是好朋友!你还要给我来信!友谊也许比……爱情更珍贵!”汪洁悄悄地抹掉眼泪。 
  陈国栋终于说出郁积在心中多日的话,感到痛快了许多。他想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不过,他觉得一个坚强的男子汉,是应该快刀斩乱麻崭断感情上柔弱的情丝的。在这一点上,他尤其不喜欢汪洁崇拜的舒婷那些缠绵的诗。 
  他伸出手对汪洁说:“让我们握握手,高兴地告别吧!我们快要度过中学时代,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他们握了握手。汪洁转身跑回了屋。她哭了。虽然,这样的结局,她预感到了。她还是止不住地哭了。 
  正是繁星满空,月照中天的时候,陈国栋走回家去,心中平静了许多。他觉得他像个男子汉了。未来的路还长,他想好了,一定要考上大学,干出个样子来,为母亲争口气,也让母亲过得舒服些。其他一切个人的事,他还来得及……
  2 
  今年夏天的雨水真多。说下就下,地上一片白茫茫,连着几天没停。校园里,操场上成了一片湖泊。传达室后面老王大爷种的西蕃莲,全都飘落在雨水中了。 
  这一天上午的数学课,乔老师没来上。她披了件塑料雨衣,匆匆忙忙找到钟林:“钟老师,这节数学课你代我上吧,……容老师刚来电话,昨晚上她屋里漏雨,半夜里小厨房又让雨给浇塌了,大人、孩子吓得够呛,以为又闹地震呢!找房管局,房管局也不给修!她又着急……我去看看!”
  “你去有什么用?” 
  “是呵!当老师的,没权没势没钱!容老师结婚这么些年了,还挤在那么个小破屋里,谁管?……” 
  说罢,她走了,身影消失在雨雾中。 
  钟老师望着她的背影,感慨万分。谁会了解中学老师的苦衷?这一场暴雨,多少老师的小屋里进水,漏雨呀?他自己那间小屋不也漏得一塌胡涂了吗?这两天实在没法子住了,他找到方校长。方校长有什么办法呢?只好把礼堂旁一间储藏化学实验用品的储藏室腾出来,让他暂且栖身。北京城这几年并没有少盖房,前三门、劲松、团结湖……眼瞅着一幢接一幢大楼矗立起来。可那楼里有几间是分给中学老师的?一想起来,钟林真为容老师,也为自己忿忿不平。真不想干了!同学办起的公司,他不是不能去。干得好了,工资多不说,起码还能盖间平房有个窝住。 
  下午,天放晴了。几天连阴雨后难得的好天气。 
  钟林在放学前来到班上,对大家说:“同学们,这几天大雨把容老师的小厨房浇塌了。容老师做过你们的班主任,不管怎么说,师生一场,容老师付出过心血。现在,房管局忙不过来。我想我们是不是来个集体出动,帮助容老师把厨房再盖起来。” 
  开始,没有人应声。气氛挺尴尬。钟林知道大家对容老师有意见,一时半会儿感情拧不过来。他又说:“我劝你们还是去一趟!做老师的,当然要理解学生,不理解学生很难当好老师。你们做学生的,同样也需要理解老师。说心里话,做老师的也不容易。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住房、孩子、老人……我希望你们通过这次活动,也能加强对老师的理解。” 
  覃峻站了起来:“钟老师,那就趁着现在好天,我们去一趟吧!” 
  钟老师说:“好!那你组织几个男同学,各自回家带上工具。呆会儿在学校门口集合,我跟你们一块去!” 
  一起到容老师家的不仅有班长覃峻、李江流、陈国栋几个男同学,连范爱君和章薇几个女同学也跟着去了。一进院,大家就看见容老师俩口子,加上乔老师,一身泥水地忙着。他们教课讲得头头是道,弄这泥水活却很笨拙…… 
  容老师实在没有想到这一伙同学浩浩荡荡开进院来。一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自从她不当高三5班的班主任,很少和同学们见面。她知道同学们对她有意见,她对这些同学也有看法。辛辛苦苦一场,她竟被这些同学赶下台,这让她在心头系着疙瘩,怎么也解不开。不当班主任,工作轻松了许多。但是,这轻松又实在让她难受,平日上课还好,下了课,心里便没着没落的,总想到教室里去干些什么才踏实。可是,教室里已经有钟老师了,不再需要她了。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轻松,带给她是更沉重的心灵上的压抑。 
  “算啦!不当班主任更好,少操点儿心,多活几年。”不少老师这样劝她。 
  丈夫从来不这样劝她。他知道一个当了十几年班主任的老师,不当班主任后的苦衷,那好比让战马卸鞍,让棋手离开棋盘,让飞惯的鸟儿离开森林和天空一样。丈夫总是这样劝她:“先别着急。好不容易有了空,多学点东西,以后你还得当班主任!” 
  还是丈夫了解她。每天晚上,把孩子从托儿所接回家,她和丈夫一个哄孩子,一个做饭。吃完饭,一个洗碗,一个把孩子拍睡着,然后两个人各占桌子一角,不是备课,批改作业,就是读一些教学参考书。丈夫有时会从学校图书馆里借回一些新到的期刊杂志,《十月》、《当代》、《诗刊》、《青春》……睡觉前总要递给她几本:“看看吧!教语文,当班主任的,不看看现在的文学刊物,真是不行。学生看的比我们都多,他们从这里受到的教育比在学校里受到的教育恐怕不少! 
不了解这些内容,有时很难了解学生了呢!” 
  是呵!即使不当班主任,她仍做着班主任的事情。和丈夫一样,她的脑子里离不开学生,正如天空离不开星星一样。 
  这些天,雨下得实在暴,无情地打漏了房顶。她同丈夫忙着先搬开的是那个宝贝书架。雨天,地上反潮,潮气扑扑上升,床底长了青苔,米缸里的米发了霉,孩子实在受不了,她只好把孩子送到母亲家,母亲只好请了假,先暂时替她抱孩子。“我请假行,你请假就不行!”“我上学期请了那么多病假了! 
妈妈,劳您的大驾吧!”“行!你重要!你那些学生都是金豆豆!”母亲也没办法。答应请一个星期的假。 
  雨下个不停。白天,她同丈夫去上课,晚上回来,从屋里往外扫水,倒腾淋湿的东西……即使这样,她同丈夫没有拉下一节课。一个星期过去了,她把孩子接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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