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阳光

第13章


幸好路程不远,很快就到达了。 
  车外的阳光明媚,气温也很适合,是个游玩的好天气。 
  我一下就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草地绿绿的,茸茸的,像一张精心铺盖的地毯;在地毯之上,站着一排排高大的棕榈树,它们沿着海岸线向前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这就是红树林呀!在此之前,我就听说过兰亭市有一本中学生杂志,叫《红树林》,今天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了,这里应该就是兰亭市的世外桃源吧。 
  雨林拉着我,在草地上奔跑,在树林里穿行,爸爸拿着一个数码相机,在后面不停地喊:“等一等,照张相!”我们有时候就会停下来,或以棕榈为背景,或以榕树为背景,甚至就躺在草地上,让爸爸为我们拍照。 
  妈妈一直跟在爸爸身后,不时指挥我们,靠近一点,笑一笑,头抬高一点…… 
  后来,她终于忍不住,说:“来,我也和你们一起照一张。”说完,她就跑到我们中间,左手搂住雨林的肩,右手搂住我的腰,很幸福的样子。她的大女儿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小女儿也长到了她的耳际,她应该觉得幸福。 
  爸爸举着相机,喊:“头靠近一点!” 
  妈妈突然把我搂得很紧,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镜头闪过之后,我们散开了,我惊讶地发现,妈妈的眼眶有点红。 
  我说:“你怎么啦?” 
  妈妈连忙用手在眼前晃了一下,说:“不习惯照相,紧张,哈哈,看我就是这么没用!” 
  雨林在用力拉我,我不得不跟她一起跑。 
  后来,爸爸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就把相机交给了妈妈。他向我们挥手道别时,雨林冲过来抓住他不放,嘴里囔道:“是你要我们出来玩的,现在你又想逃跑,不守信用!” 
  爸爸摸了摸她的头,说:“这是意外,很急的事,下次再找机会带你到蓝水湾,怎么样?” 
  “不行不行!再急的事也得让道,是谁打电话?我来跟他说。”雨林说着,就要抢爸爸的手机。 
  妈妈拉了她一把,说:“别胡闹了,让他走,大人总有些重要的事要去做!” 
  “既然大人的事都比我们重要,那你生我们干什么?”雨林一转身,向海边奔去。 
  爸爸喊了她两声,没喊应,就转身向停车场子走去,边走边说:“你们就打的回家吧!” 
  爸爸走远了,妈妈拉住我的手,向海边走,边走边说:“你妹妹就是这个样子,太任性了,我担心迟早有一天会闹出什么事来。” 
  我安慰她说:“别太担心,现在有几个孩子不任性呢?” 
  “你就挺好,我真没想到,外婆会把你教育得这么优秀,在这方面,我是失败的。” 
  我一时无语。不知为什么,我很不愿意和她谈起外婆,在我的印象中,她和外婆是隔裂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望了望海对岸,把话叉开,说:“你去过香港吧?” 
  她愣了一下,笑着回答:“以前常去,现在不敢去了,那里的非典比兰亭市还厉害。” 
  然后,我们又谈了一些关于非典的话,说话间,已经到了海边。雨林躺在一个长条石凳上,嘴巴撅得老高,见我们过来,就把眼睛闭上了。 
  妈妈对我使了个眼色,故意提高嗓门说:“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红树林吗?告诉你吧,从前有一条美人鱼,从这里上了岸。她要修造一条从大海通向天国的路,她用了石头、木材等很多材料,都不能成功。后来,上帝告诉她,这条路就在她的身体里。她终于明白了,于是,她站立在岸上,直到死去。她的血染红了这片土地,滋养出一棵棵高大的棕榈树。每一棵棕榈树都是一条通往天国之路。为了纪念她,人们还在两块石头上分别刻上‘蓝天’、‘碧海’字迹。我们去找那两块石头,怎么样?” 
  我知道这是妈妈随口编出的传说,但确实打动了我,我看了看笔直的棕榈树,心中涌起一股敬仰之情。 
  雨林的嘴还撅着,但人已经坐了起来,嗡声嗡气地问:“真的吗?你以前从来没说过呢?” 
  “当然,我们去看看那两块石头吧。” 
  妈妈走在前面,我拉着雨林跟在后面,不一会儿,果然看到了刻字的石头。在一棵高大的棕榈树下,横卧着一块椭圆开的石头,上面刻着两个斗大的红字“碧海”,紧挨着它,有一块方形直立的石头,上面也刻着两个大红字“蓝天”。在离它们不远处,还有一块光光的石头,一看就知道是人工所为,但我宁愿相信那个美丽的传说。 
  妈妈拉雨林靠到石头上照相,雨林不肯,说:“这有什么照的?一看就是假的!” 
  妈妈陪笑说:“说得不错,其实生活中许多东西也是假的,你把它当真了,它就是真的了。《红楼梦》里不是有一句话嘛,假作真时真亦假。哈哈,你就靠在这里,我说你是美人鱼,就是美人鱼。” 
  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坚决地让雨林照这张美人鱼的相,她们俩就像打架似的,你来我往,好半天,雨林才勉强靠到石头边上,一脸的气儿。 
  妈妈举着相机,说:“笑一下,不笑就不是美人鱼了!” 
  看着妈妈千辛万苦的样子,我只好出手帮她一把。我把手伸到雨林腋下挠了两下,她就前仰后合地笑起来。镜头闪过了,我知道妈妈成功了。 
  妈妈冲我说:“你也来一个?” 
  我摇摇头,说:“一家只能有一条美人鱼。” 
  妈妈一定感觉到了我话中的滋味,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着照相机。 
  我忽然觉得,那条美人鱼应该是妈妈,她背井离乡到兰亭市来,不就是为了修造一条通往天国的路吗?天国还在未知的远方,所以,妈妈还在不停地工作。 
 九、 外婆,我好想回家 
  我常常想,我是应该属于古柳藤小镇的,我习惯在外婆面前撒点娇,在兰逸面前撒点野。她们都很纵容我,仿佛我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可在这里不行,我不知道是谁剥夺了我的权力,但很显然,这种权力一去不复返了。 
  吴老师又来给雨林上小提琴课,他们打架似地摆好架子,又吵架似地争论着曲子。我觉得自己坐在屋里,总显得有点多余,就独自出门。他俩吵得不可开交,根本没人注意我的离去。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门的隔音效果真好,就在最后一缕灯光被切断的时候,什么都听不到了。 
  站在电梯口,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看着闪闪烁烁的楼层指示灯,我突发奇想,决定到楼顶去看看。于是,我按了那个从没按过的上行键。电梯门开的时候,里面站着几个人,有点面熟,但都不说话,有的低头看脚尖,有的仰头望天花板,都是一脸的心事,一脸的深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跨进电梯。我环视了一圈,万一有谁看我,我就冲他笑,或者说点什么。不幸的是,没有人正眼看我,他们明明都认识我,为什么非要装作素昧平生呢?没劲!我们小镇上的人只要见过一面,就会像老朋友似地点头,或者聊对方的家事。那种感觉是透明的,不像这里,总像近视眼没戴眼镜。 
  电梯在一次次地停站,每次都会下去一个或几个人,每个人在走出电梯的时候,都会用余光斜我一下。他们都知道我不住上面,心里一定充满了疑问,可是,这些胆小鬼假正经,为什么不敢问我呢?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他西装革履,戴一副黑框眼镜,很有学问的样子。他始终都没注意我,我是说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落到过我身上,这一点我观察得很仔细。一上电梯,我就很注意他,说实在的,他很有风度,我很希望他能看我一眼。可是,他的双眼一直盯着电梯门,直直的,目空一切。直到电梯门为他打开,他的眼神仍没有丝毫变化,身体笔直,迈步走向门外。可是,就在电梯门关到一半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他突然转过身子,正面对着我,似乎想开口说什么。我惊得瞪大眼睛,我们的目光接上了,但只是一瞬间,就听咔喳一声,门合上了,目光被切成两段。 
  电梯继续上升,我闭着眼睛,回味刚才那男士的表情,他到底想说什么呢?这种猜想也许是徒劳,因为他的嘴巴根本就没有开启,没有一丝嘴形的提示。也许他只是下意识,嘴巴天生就是说话的,沉默久了,它肯定会反抗,而主人会镇压。我刚才看到的也许是一个反抗的过程…… 
  电梯停了,我看了看楼层指示灯,是它能到达的最高点了。走出电梯,并没有到达楼顶,我左右望了望,发现左边是死路,右边是一条又窄又长的走道。借着街灯的微光,我小心翼翼地沿着走道向前摸索。在走道的尽头,是向上的台阶。 
  台阶上堆放着杂物,有破旧的沙发、被絮,还有地毯,乱七八糟,显然很少有人通过这儿上楼顶。沙发将上去的路挡得严严实实,我只好踩上去,小心翼翼地往上翻。 
  突然,我脚下发出一声惨叫,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没等我回过神来,一个黑影从沙发里蹿了出来,一溜烟跑远了。我靠着墙,站在高高的沙发上,用手捂住胸口,好半天才估摸出那大概是一只猫。可怜的家伙,难道它无家可归,整天就住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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