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阳光

不，不可能，我不属于任何一方！…… 
  “雨桐——”我正在思绪混乱，突然有人在后面叫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一看，竟然是邹文亚，她刚从一棵大榕树后面转出来。我奇怪地问：“你怎么还没回家？我以为你早就……”我见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就没敢继续往下说，怕惹她伤心。 
  她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红眼圈，脸上还挂着泪痕，样子很滑稽：“我一直在校门外等你，刚才我看见她出去了，就知道你马上会出来的。” 
  我知道她说的“她”指的是卓雅，里面还包含着敌意。我不想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就拍拍她的肩膀，说：“也不问问我的比赛结果？” 
  她似乎才想起来，连忙问：“噢，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故意皱着眉头，然后突然一笑，说，“又意外地得了个第一！” 
  她握紧拳头挥了挥，狠狠地说：“好，盖了她！”好像是她取得了胜利。 
  我觉得有些索然，忍了忍，说：“别这样，好不好？为什么要活在争斗之中呢？” 
  她一愣，然后低着头不作声，默默地向前走。好半天，她才开口：“你觉得我是一个很讨厌的人吗？” 
  我惊了一下，停住脚步望着她，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她也停住脚步，但似乎没听见我的话，接着问：“你以后还会和我好吗？” 
  我用双手抓住她的双臂，使劲摇了摇，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专门冒傻气呢？” 
  “别这样和我说话，我一点都不傻！”不知是我的手摇痛了她，还是我的话触痛了她，她一下变得激动起来，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你，你就不能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吗？” 
  我轻轻放开她，伸手帮她擦拭泪水，她躲了一下，自己掏出一张纸巾擦了一下，又就着纸巾擤了一把鼻涕，转头却找不到垃圾箱。我看见前面有一个垃圾箱，就指了指，然后，我们向前走去。 
  等她扔掉纸巾，我才说：“我说过要和你断交吗？给我一个理由，好不好？不过，你这样多疑，真让我受不了。” 
  “对不起！”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调，“你要知道，班上没有一个人和我好，我真怕有一天，你也会和她们一伙。” 
  我叹了口气，试探着问：“怎么会搞成这样呢？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她沉默不语，我也不知该说什么，默默地陪着她往前走。太阳很斜，从树的手掌缝里漏下来，橙黄橙黄的。汽车在马路上来来往往，虽近在咫尺，声响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空气凝固成块状，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到我家去一趟，好吗？”她好像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才说出口。 
  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愣了一下，心里在犹豫不决。 
  “那就算了吧！”她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失望，又夹带着一丝轻松，“我从来没有邀请任何人到过我家，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连忙笑着说：“这么荣幸的事，怎么能算了呢？走，我现在就跟你去。” 
  我以为她会高兴，可是没有，她只是伸出手拉住我，朝公共汽车站走去。等车的时候，来了一辆空调公车，我问能不能上。她说票价两元，太贵，还是等一块五的车吧。又等了一会儿，一块五的车到了，人很多。她让我从后门上，那里人少些。然后，她挤上前门，帮我投了币，才满头大汗地挤到后门来。 
  车大概行驶了五、六站，我们挤出人群跳下后门，顿时感到浑身轻松。 
  眼前是一片非常漂亮的住宅区，远远就看到了招牌——红色梦想。我听说过，这是兰亭市的富人区，能住这里面的人，一定差不了。看邹文亚平时穿着朴实，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呀。我刚想往小区大门走，邹文亚一把拉住我，说：“这边走。” 
  我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红色梦想”，跟着邹文亚沿着围墙外，向后走，越走越深，在走过小区围墙之后，我看到了一片破旧的平房。到处都是垃圾，发出阵阵恶臭，污水随地乱流，走路都得探着脚。 
  我疑惑地看了看邹文亚，她没看我，只顾往前走着。突然，一只大狼狗冲了过来，我吓得魂都掉了，正准备喊救命，就见邹文亚手一伸，在狼狗头上拍了一下，说：“别乱来，这是我朋友！” 
  狼狗好像听懂了她的话，跑到我身边绕了一圈，就跑到前面带路去了。我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一个劲地捂住胸口喘粗气。 
  邹文亚回过头来拉我一把，说：“没事的，走吧。” 
  “这是你家的狗？”我心有余悸。 
  她摇了摇头，指了指前面，说：“是他的。”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染了黄发的男青年正叼根烟站在巷子口，冲狼狗喊：“浪仔，你也看见美女了？”浪仔大概就是狼狗的名字，狼狗很得意地跑过去，在他身边站住了。 
  我发现他一直用眼睛斜着我，就有点紧张，手把邹文亚抓得很紧。快到跟前的时候，那青年嬉皮笑脸地冲邹文亚说：“阿亚，今天有贵客呀？” 
  邹文亚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说：“老二，你离我远点，这是我同桌，她爸是公安局的哟！” 
  “看你说的，我又没说要泡她！”老二赖着脸皮往前凑。 
  我从来没见过这阵势，又羞又怕，双手紧紧抓住邹文亚的左手不放。邹文亚用右手狠狠地推开老二，手指点着他说：“我一个电话，能抓你十遍，信不信？” 
  邹文亚的勇气真让我吃惊，同时，我也担心老二会没完没了。但没想到老二马上就举手投降，说：“好好，小妹不要动火，大哥这边有理，请！”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引导的姿势。 
  我们快步向前走去，走出老远，还听到他在后面大声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 
  我真没想到邹文亚会住在这种地方，但这只是开始，更多的意外还在后面。 
  十三、 阳光握在手心里 
  这时，他用右手轻轻摸索着我的手掌，停顿了一下，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在我的手掌心里划动，我惊奇地发现，他的指尖能精确地划出阳光和阴影的分界线。 
  我们拐进了一条细窄阴暗的小巷，路面很破，尽管是大晴天，但到处都是积水，发出阵阵恶臭，呛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我抬起右手，想捂住鼻子，可看见邹文亚若无其事地走着，还不时盯着我不停地冲我说小心点注意点。我怕她介意，就假装摸了摸鼻子，连忙把手放下来。 
  “还有多远？”我也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嘴一张开，就感到一阵恶心，还好，忍住了。 
  “就到了。”她突然伸出手来把我往旁边拉了一把，说，“小心，头！” 
  我抬头一看，好险，不知是谁晾的一条长裤，裤脚差点儿罩住了我的脸，好在邹文亚拉得及时，躲了过去。我刚在庆幸，一不注意，一只脚就踩进了水洼里。我一声尖叫，跳了起来，好在水不深，只脏了鞋面，没灌进鞋里。 
  邹文亚看着我，一脸的歉意，仿佛是她有意弄脏了我的鞋。 
  我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就拍了拍自己的腿，指着脏脚说：“想游泳也不看看地方，呛着了吧？” 
  邹文亚果然大笑起来，然后牵着我的手，说：“来，跟着我，不会有事了。” 
  我一边跟着她往前走，一边好奇地问：“这要是晚上，你敢走吗？” 
  “有什么不敢？”她的表情很肯定，就像是小菜一碟，“到了晚上，有水的地方都是亮的，只要照黑的地方踩，就没事了。” 
  我点点头，继续追问：“你不怕吗？”说着，我指了指身后。 
  她知道我在说刚才碰到的老二，就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他确实是个混混，在外面打架斗殴，听说还吸毒呢。不过，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对我倒很客气，每次我夜晚回家，都会看到他和浪仔站在巷子口，他会冲我喊：‘大胆地走，你二哥帮你看着呢！’所以，我一进这条巷子，就有一种安全感。” 
  没想到会是这样，我还想问下去，却见邹文亚松开了我的手。她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扇门。看着门板上斑驳的脏痕，我连忙把问题咽了下去。 
  屋里更加阴暗，刚进去几乎看不到东西，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过来。 
  邹文亚放下书包，就帮我倒了一杯水。我接过水杯一看，里面有一层厚厚的茶垢，心里皱了一下，没波及到眉头，就笑着说：“我不渴。”然后把水杯放在桌子上。 
  桌子紧靠着客厅的一面墙，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瓷盘，盘中有一块啃了一半的面包。我吓了一跳，脑子一下闪回到我的老家，临走时我吃掉的那块面包也是这样摆放着。我禁不住伸出手去，手指刚要触到面包，就听邹文亚说：“怎么，你饿了？” 
  我一下惊醒了，连忙收回手，尴尬地摇着头，说：“不，不，我只是觉得这个瓷盘挺漂亮的……” 
  “嗨，漂亮啥呀？满大街都是。” 
  我刚想说话，就听里屋咚地一声响。我浑身一紧，惊恐地盯着邹文亚。她却平静地笑了笑，说：“噢，是我爸，他一定是想见你。”说着，她就推开房门，领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