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阴盗阳

第一百六十章:画像(前)


这是一幅女人的画像,看起来逼真得如同一张真实的照片。整幅画摊在桌子上,因为光线的缘故,女人仿佛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带善无法触摸的灵魂,阴恻恻地看着每一个靠近她的陌生人。
    眼前一片漆黑。
    他划起了一根火柴,“哧——”黑暗中闪烁出微弱的光芒。对面的女孩一脸沉静,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广口瓶,瓶子里的液体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这个夜晚开始沸腾。
    桌子上是一幅即将完工的画,画上的女人虽然神态逼真、线条流畅,但是依然有一種说不出的死板僵硬。她如同一只被禁铜了千年的幽灵,等待着复活的咒语。
    事实上,咒语就是女孩手里瓶子中的液体。
    火柴灭了,房间里再次陷入黑暗中。
    “包里有蜡烛。”女孩说话了。
    “还是火柴吧,万一被人发现……”
    “很快的,点蜡吧。”女孩打断了他的话。
    蜡烛点亮了,昏暗的光线下,女孩的脸也跟着摇曳。她打开了那个瓶子,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些散发着腥臭的液体慢慢滴到了画上。
    有风吹进来,烛光晃了晃,画上的女人似乎也活了过来,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他不敢再看下去,这本身就是恶魔的游戏。抬起头,他深深看了一眼窗外,深邃的夜幕遮挡了美术馆的宿舍楼,再往前面是林城的墓园。墓园里埋藏了太多不愿意离开的亡魂,很多时候,站在宿舍楼便可以看见鬼火四窜,尤其是在鬼节。
    “好了。”女孩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幅画,画中女人先前呆板的身体显得柔顺起来,两只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点在嘴唇上的液体因为没有完全沁入画纸,泛出鲜活的光泽。
    “太完美了。”女孩啧啧称奇。
    他看着画上的女人,心里一阵发冷,那个女人真的活了过来,最开始变的是她的表情:嘴唇一抿,笑容变成了忧愁,跟着眉毛一紧,忧愁变成了悲伤,然后眼睛一缩,悲伤变成了愤恨。
    他的后背爬过一些东西,恐惧沙沙作响。
    画里的女人越来越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
    “夜里十二点,用尸油淋画,画会带上尸气,同样会附上灵气。这个偏方据说百试百灵,当然,点背的人还会见鬼。”
    鬼,这个字像一个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他内心的恐惧,他慌忙转过了头,不敢再看下去。
    “你看,画美吗?”
    抬起头,他看见眼前的女孩脸上带着鬼魅般的笑容,赫然变成了画上女人的样子。
    啊,他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绊到凳子,顿时摔倒在地上……
    寻找恐怖诡异的事情是我的爱好,很多时候,我会选一个阴雨霏霏的夜晚,钻进一家生意萧条的电影院,让自己好好地体验一回恐怖之旅,这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可惜,时间长了也会变得乏味。
    我开始寻找体验更刺激的活动。比如东城的殡仪馆晚上闹鬼、西郊的树林里有狐妖、医学院里的尸体会走路,可惜这些听起来诡异莫测的传闻根本不堪一击,到最后都被我揭穿了真相。
    今天,我来到了林城美术馆。
    A跟我说,今天美术馆里一共展出一百七十幅画和四十多尊雕塑作品,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在美术馆收藏室里那个上锁的保险柜,在那里面有一幅尘封的画像,据说是一幅诅咒画像,凡是看过画像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这幅名为《鬼女》的画像曾经被网友揭露过,但消息很快被封锁。
    A递给我一些搜集到的资料,还有一把钥匙,那是保险柜的钥匙。
    “那是一幅诡异莫测的画,如果你想感觉那幅画的诡异与恐怖,最好晚上打开它。”
    美术馆展览区的人流量很大,除了闻讯而来的美术爱好者,更有一些从外地赶来的摄影师,虽然美术馆严厉申明不让拍照,但是依然无法阻挡他们内心的冲动。其中一个长发飘飘的摄影师,更是带着一个手表式照相机,每次看到好的作品,他便抬腕看表,拍摄照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闭馆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按照事前的计划,我必须找一个地方藏起来,等到晚上再出来。想到这里,我快速向卫生间走去,找到一个隔问,钻了进去。
    按照A的说法,因为美术馆展览任务大,再加上展览的作品并没有多少经济价值,所以他们不会做细致的检查,躲在卫生间是最合适的。
    果然,展览结束后,卫生间外面只是传来一个喊声,确定没有人,工作人员便离开了。
    天黑后,我从卫生间出来。
    整个展区静悄悄的,一幅幅画像沉寂在墙上,如同一具具睡在棺材里的尸体,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经过雕塑区的时候,我看见一尊雕塑忽然动了起来。
    我停住脚步,慌忙躲到了旁边的角落里。
    那个雕塑披着一件黑色的绸布,从一群雕塑中站出来,仿佛一具复活的僵尸,不过从那一头飘逸的长发我便一眼认出,他正是白天偷拍照片的摄影师。
    他怎么也在这里?我心里泛起了嘀咕。
    摄影师四处看了看,然后向前面走去,他的方向正是收藏区。
    难道他也是为了那幅尘封的画像?想到这里,我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摄影师果然来到了收藏室。
    看着他轻车熟路地避开了监控,我甚至怀疑他究竟是个职业大盗还是一名摄影师。就在我走神的瞬间,摄影师已经走到了那个保险柜前,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塞了进去。
    他怎么会有保险柜的钥匙?我的心顿时揪紧了。
    摄影师拿出了一幅画,应该就是A说的那幅诅咒画像吧。
    也许是心里太过激动,摄影师拿着画的手在微微颤抖,只见他慢慢把画铺在桌子上,然后拿出一个微型手电筒,打开照到画上。
    我所处的位置无法看清画上的内容,但是那幅画带来的震撼依然从摄影师的脸上反映出来。在微弱的光亮下,他的眼神发直,定定地看着那幅画,仿佛整个世界已不存在,只剩下眼前的画像。
    “那是一幅诡异莫测的画,如果你想感觉那幅画的诡异与恐怖,最好晚上打开它。”我的耳边响起了A的话。
    “啊!”突然,前面的摄影师发出了沉闷的喊声。我抬眼望去,他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两只手用力捂着胸口,嘴巴张得能容下一只拳头,但是他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那幅画。
    为了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身体往前倾了一下,但是没想到脚踢到了旁边的门板。摄影师转过头,目光聚到了我身上。这是一種什么样的日光呢?我无法形容,悲伤、绝望、哀怨、祈祷……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
    “有,有,有……”摄影师颤抖着重复道。
    “你说什么?”我直接走到了摄影师的面前。
    “……鬼。”他终于说出了后面的那个字,身体一下栽倒在地上。
    我的目光落到了那幅画上。
    这是一幅女人的画像,画中女人的衣服、皮肤、头发,全部用逼真的手法绘制,看起来如同真实的照片一般。整幅画摊在桌子上,因为光线的缘故,女人仿佛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带着无法触摸的鬼魅,阴恻恻地看着每一个靠近的陌生人。
    这種感觉让我想起在漆黑的电影院里,荧幕上,空洞的画面里有一只手在推门,门外依然是门,每扇门的背后都隐藏着无法预期的恐惧,但推开后发现,依然还有一扇门在等着你。重复延续在黑暗中,隐藏在未知中的,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突然,摄影师的手抓住了我的脚。
    我一下子从门的想象里跳了出来,这才回到眼前的变故中。
    “有,鬼。”摄影师拉着我,从嘴里又吐出了这两个字。
    “哪里?鬼在哪里?”我俯身问道。
    “那里。”摄影师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画,然后带着极端恐惧的表情晕了过去。
    画里有鬼?我立刻站了起来,目光又一次聚到了那幅画上。
    画中的女人,寂寂不动。
    她和我对峙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我知道那是画上残留的尸油味。对《鬼女》这幅画,我来美术馆前已经了解清楚。
    三年前,美术学院的两名学生一起创造了它。为了能让它获得美术作品大奖,她们用了古老的咒语,拿尸油为画作增色。不知道是因为内心恐惧,还是真的出现了鬼魂,两个创作者从画室跑了出来,然后疯了。其中一个后来在精神病医院跳楼自杀了。
    一年后,这个流传在林城的诡异传说牵动了一个好奇的探险者,他拿着DV,在一个晚上来到了美术学院的图书馆。第二天,人们在图书馆门口发现了死去的探险者。他身旁的DV记录了事件的整个过程:从他进去找到那幅画,一切平常如旧,就在他打开那幅面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像是被什么追杀一样,尖叫着疯狂地向外面跑去,最后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然后整个DV画面里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个世界有鬼吗?
    我摇头苦笑,收起眼前的这幅画,准备离开。
    “站住。”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转过头,身后空空如也,除了躺在地上的摄影师,根本没有别人。
    “你就这么带走我?”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谁?”我低声问了一句。
    “奴家孙玉姣,不幸爹爹早年亡故,留下母女二人度日。”女人这一次唱了起来,并且我发现,声音竟然是从摄影师嘴里传出来的。
    借尸还魂?
    摄影师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开始变得不正常,仿佛一个身形翩翩的女人甩着水袖,和着琴瑟,旋转飞舞。
    我迟疑了几秒,不再理会他,走出了收藏室。
    按照A说的,我绕过美术馆的展览区,从后面的楼道找到一个走廊,然后走了进去。走廊的尽头是一道废弃的大门,只有几张破桌子堵在中间。搬开那些桌子,我走了出去。
    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
    我给A打了一个电话:“你要的货我拿到了。”
    此刻,那幅画就躺在桌子上,安静得如同一具尸体。
    我不知道A要这幅诅咒画做什么,但是我深深感觉到这幅画的恐怖,尤其是双眼直视画里女人的时候,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你,让你无法抗拒,最后发疯。我想之前创作这幅画的两个人,还有那个探险者以及美术馆里的摄影师都是源于此吧。
    心理学家说过,人类对于恐惧好奇的东西,是越拒绝越喜欢,最后沉陷其中。
    不知道为什么,在A来拿货的这段时间,我的内心一直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那幅画仿佛真的有什么魔力,让那些情绪越来越强烈。
    “你的任务是拿货,安心地等A来。”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魔力?”
    我的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内心有一些东西在破土发芽。距离我跟A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如果A拿走了货,我可能以后再没有机会见到这幅画。
    画上的女人,神秘的事件,疯掉的人们——这些东西似乎要比A付给我的货款更有吸引力。
    终于,两个小人的PK结束了。
    我伸手拿起了那幅画。
    淡淡的腥臭味窜入鼻孔,这一次,我在充足的光源下展开了这幅画,画上的女人以更加耀眼的姿态映进我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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