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美斯有些无措地面对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那个浑身阳光满面的活力青年哪里去了?他也没办法开口问他为什么会流落到被人贩子贩卖的地步,显然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雅里,要不要吃些东西?”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水果的。”
普拉美斯尝试跟白了一说话,但是得不到回应,“累了就先休息吧。”
“我要洗澡。”
沙哑的声音,让普拉美斯以为是幻听。“好,没问题!”他反应过来后一口答应,吩咐下人准备洗澡水。
普拉美斯带着白了一去洗澡的地方,是一处方形的浴池。白了一一路上不停地搔着手臂和胸口,药粉的水份蒸发后变得非常干燥,不停地掉粉还很痒,更何况堵在他的伤口上。
“我先出......”
普拉美斯话没说完,白了一已经背对着脱光光,旁若无人地坐进浴池搓洗,大量的药粉洗下来露出凹凸狰狞的伤口。普拉美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好的怎么突然间有种天破了个洞的感觉,他掰过白了一的身体,当他眼睛慢慢向下移的时候,他真后悔自己这样做了。普拉美斯什么都没问,干脆自己也进来,半蹲着执起白了一的手细细擦拭,帮他洗去粘在伤口上的白色药粉,胸膛、大腿、脚背,换了两次水才洗干净。
普拉美斯拿布裹着白了一抱回寝室,期间,白了一一语不发,只在最后道了谢。普拉美斯命人送来衣服,但是白了一浑身是伤哪里穿得上,他看着白了一胸口的烙印心疼到狂怒只能一直压抑。
“普拉美斯大人,门外有人来要钱,说是您在他那买了奴隶。”门外侍从说。
普拉美斯正光火没处发泄,既然送上们来了还不好好整治整治。
塞纳沙在那之后在埃及逗留了好久天,想从那个贩卖会馆打听消息,刚跟一个人花钱套了点线索,确定有一个像白了一的人,可是再多就打听不到了。第二天夜里会馆起火,烧得一干二净。那天在场的都是有钱有势的贵族,平民那里自然打探不到消息,塞纳沙又没有特殊人脉,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在这个陌生城市乱转。他已经穷途末路了,当掉宝剑的钱维持不了只出不进的日子太久。靠他一个人是没办法找到雅里的,他用最后的钱买了匹马,一些干粮,他要回赫梯,纳迪夫竟然一直没有来找他,心中也是隐隐不安,先找到纳迪夫,他一定会有办法找到雅里的。
塞纳沙回望身后的埃及城市,雅里,等我!
然而他却不知道,被卡尔夺去另一眼的纳迪夫早已沦为阶下囚了。
普拉美斯尽心尽力地照顾白了一,医生、药草不在话下,更夸张的还叫了一大帮的神官站在他床头大唱颂诗祝福词,十天下来,白了一终于受不了了。
“普拉美斯,能叫他们闭嘴吗?”白了一按着太阳穴,这些声音搞得他头疼,听惯了流行歌曲的现代人实在没办法从这些歌里面找到喜爱的旋律。颂词的歌声戛然而止,普拉美斯挥挥手打发他们离开。
“这个对你身体好,歌声传达到拉神那里,会帮我们实现愿望的。”
白了一翻白眼,“你让我觉得我已经死掉了,在我家乡,死掉的人才会有人站在他床头唱歌,然后神听见了就过来把他灵魂带走。”这句是白了一十几天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你想让我死吗?”
“当然不。”
“那就让我清净一会。”白了一继续揉太阳穴,普拉美斯立刻化身按摩小弟,这里捏捏,那里按按。
白了一的身体尽管休养了几天,还是很虚弱,夜里不停地冒虚汗。因为全身的痂被剃掉又接触了水,伤口大面积发炎,烧了五、六天才清醒,医生说再烧下去可能会没命,结果白了一硬生生地给熬过来了。普拉美斯没日没夜地守着,看到白了一睁眼时欣喜地快要落泪,牵着白了一纤弱的手忍不住喊:“感谢拉神!”然后牛羊牲畜,新鲜蔬果,一车一车地往神庙里送。
痂重新结了,浑身痒得睡不着,简直要把白了一折磨疯掉,每夜他只敢阖眼浅眠,如果不小心熟睡就会噩梦连连,浑身痛痒的感觉和那时候太像太像。漆黑的夜,漆黑的牢笼,尖叫到咳出血的喉咙,挣扎、翻滚,无助,绝望!
白了一从梦中惊醒坐起,一身的冷汗,他大口喘气平复心情。他安慰自己,他已经离那个噩梦的地方很远很远了。
普拉美斯几乎同时坐起来,把白了一挽进怀里,轻抚他的背安慰,摸到一手的冷汗,起身拿了件新的睡衣给白了一换上。
两人再次躺下后,谁也没能再睡着。
洁白的月光洒在地上,清冷的像结着霜,就像白了一现在的心一样。
白了一突然想起《白月光》那首歌,轻轻地哼唱起来。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简单伤感的歌词因为沙哑的嗓音更添飘渺凄美。
普拉美斯从后抱住白了一,“队长,如果你是月亮,我就做太阳,很温暖很温暖的太阳,抱着你就不会觉得冷了。”普拉美斯伸出自己的左手,是白了一替他纹的金色太阳,反射银色的月光光华,美丽得就像那个人的浅金色长发,足够耀眼得让人心慌。那个人就像深入灵魂骨髓一样,尽管被伤得遍体鳞伤,却怎么都忘不掉,任何人任何事总是能勾起与他相关的回忆。
忘了他!忘了他!
普拉美斯抱着白了一抱了一夜。
三个月过去了,白了一身上的伤在普拉美斯各方努力下愈合的很好,只留了一些淡淡的痕迹,白了一已经觉得很庆幸了。
夏季,在尼罗河两岸大片土地上,到处都生长着亭亭玉立的莲花。尼罗河畔的莲花品种繁多,主要有红、白、蓝三个品种。普拉美斯有空就带着他坐船游览尼罗河风光,带他吃遍美食,白了一也渐渐开朗了些,偶尔跟他开开玩笑,一次调侃他分明没有什么美姬艳妾,还装什么大户。普拉美斯说因为我这家里为了迎接新主人,早就把他们遣散了啊!白了一自知开了个不该起的头,乖乖闭嘴了。
他就这样赖着吗,仗着普拉美斯喜欢自己就为所欲为也太卑鄙了。尽管普拉美斯没有告白明说,偶尔用玩笑的语气暗示他,白了一也不能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一个多年未见的单纯朋友能照顾到他这般周全。
“我决定要接任你家的各项大权了。”白了一下定决心对普拉美斯说。
“你确定?”普拉美斯抱着白了一问,虽然表面惊讶平静,其实他的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白了一抿嘴点头。也许,他应该试一下。
“那我......能吻你吗?”普拉美斯刚问又后悔,“不,那个,你要是觉得太急了我可以再等等。”
看到白了一仍是点头的,普拉美斯反而又不知道从何下手了。他轻轻地捧起白了一的脸,为了让他不会太反感,只是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碰,舔了舔嘴唇便不再继续,结束之后又后悔得想咬断舌头。
“普拉美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好的。”普拉美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能不能找到帮我背后的刺青去掉的方法?”
“这个......”普拉美斯犯难了,刺青不会轻易纹上去,纹了便是一辈子的印记了,“没有方法去掉,除非......剥去皮肤。”
“剥吧!”白了一没有迟疑,闭上眼睛说,“剥干净点,一丝都不留。”
普拉美斯一时间接不上话,是因为要接受我才要去除这副刺青吗。“我不会在意的,没关系。”
白了一摇头,“就是因为下定了决心,我要跟过去做个了断。”
看到白了一决绝坚定的目光,普拉美斯同意了,在白了一身体状况都良好的情况下,他请了最好的师傅。
“听话,喝了这个就开始。”普拉美斯端着一杯酸奶。
白了一摇头,他知道里面肯定放了药,普拉美斯想让他轻松一点。
“地狱已经是常客,骝了几圈都没进去,这次也不会进去。”比这更恐怖的都体验过,单纯的疼痛真的不算什么。
白了一咬着嘴里的白布,咬到牙龈出血只是闷着哼哼了几声。每一刀都刻骨铭心的痛,比爱那个人更痛,这样就能忘记了吧,但事实上,这个痛无法比较,究竟是身体比较痛,还是心更痛!
普拉美斯擦着白了一额头的汗,心中一刻不停地向拉神祈祷。
为什么爱上了他?人心真是说不清楚的东西。刚开始只是想逗这个特殊的“王妃”玩玩,后来越发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他出卖了他,他却豁出性命来救他,多傻多天真的人啊!尽管救他的初衷不是为了他。
白了一昏迷了足足三天才醒来,毫无血色的脸看起来像会随时倒下去一样。
普拉美斯又是好一阵子没得觉睡,尽管每天都顶着惨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心情依然美丽。面对白了一,普拉美斯的笑容每天就像一朵盛开的太阳花,明艳温暖。
一个月过去了,自家夫人身体已经渐渐好转,要好好地给他补一补。普拉美斯已经在心里把白了一当成自己老婆了,毕竟白了一跟他宣告了接任的命令,他当然无条件从命。
精心调养下,白了一的脸上渐渐有些血色。
一天夜里,白了一忽然翻到普拉美斯身上,“来做吧!”
“什......什么?”普拉美斯反倒像是受惊的良家直男,扭扭捏捏。
白了一干脆就脱光,俯身吻他。普拉美斯抱着他反身压住白了一。
“你是认真的?”
白了一点头,但是chiluo坦率地展示身体还是让人非常害羞,白了一咬着下唇别过头。
普拉美斯非常轻柔地吻着白了一,手指沿着优美的肩胛骨滑到胸前打圈,然后向下停留在腹部轻抚。他的吻渐渐向下,亲吻残缺的伤口时白了一忍不住轻颤,他忽然觉得自己太卑鄙太无耻了,他毫无价值竟然没有自知之明,他怎么配得上他,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雅里,睁开眼睛。”普拉美斯抚了抚白了一的脸,“你太紧张了,搞得我都紧张死了,死相!”普拉美斯故作娇羞地推了一把白了一,然后重新抱着他躺下。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不是因为紧张,是不能接受,白了一一直闭着眼,膝盖颤个不停。
“你真应该直接强了我算了,这样我就没有退路了,然后厚颜无耻地赖着你。”白了一背对着他说。
“是啊,我现在后悔死了,赖着我那我简直求之不得。”普拉美斯把他搁在白了一的肩膀上,揉了揉他的头发,可是我不想让你没有选择,我怕你会后悔,我怕你会恨我。
不久,养好伤的白了一不辞而别了,用他艰涩的埃及文刻了一块泥板,感谢他的照顾。他什么都给不了,所以不应该一直赖在这里。
普拉美斯知道白了一会走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地出其不意,这么仓促。你应该告诉我,你知道我不会强留你,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错过了,便不再有。如果是我先遇到你该多好!我就是你那所说的人生过客吧。
“不要老是掐我腰,摸我屁股,你这个叫xing骚扰知道吗,是犯罪。”白了一嗔怒。
“什么,摸自己夫人的也算犯罪?”普拉美斯继续摸了几把。
白了一:“......”
普拉美斯:“屁股又小了,腰都细了,赶紧多吃点。”普拉美斯煞有其事地认真吩咐下人多搞些营养丰富的菜品来。
普拉美斯,你会成为埃及帝国的太阳,因你是拉塑造的!普拉美斯摩挲着泥板上最后一行字。当他坐上法老王的宝座时曾想,究竟是拉塑造了我,还是你塑造了我?
白了一骑着马面向赫梯进发,除了那里,再也没有他能去的地方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他去做,安瓦尔必然有鬼,他与皇后究竟有着什么关联?
白了一回到赫梯后纠集起曾经的叛党起义军,这些人都曾经是纳迪夫的手下,他虽然不想给卡尔带来太多麻烦,但是他现在需要人手。没有了领导人的手下像一盘散沙,更有个别的为了争夺地位高低相互掐架。回到赫梯的白了一听说了两件新闻,一,民间最大的叛党首领纳迪夫已经被捕。二,失踪多年的塞纳沙王子回来了,并且恢复了王族身份。白了一多少猜得出两者的关联,塞纳沙迫不得已恢复身份,肯定是为了救纳迪夫。
卡尔这边为了找白了一却丝毫没有头绪,已经快要怒火攻心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对自己说,我可以原谅他的,他并没有错到离谱,只要他认错并留在我身边,我可以不追究。可是白天的时候,卡尔只要一想到白了一,又觉得他可憎得想亲手掐死他,背叛他的感情,挑战他的权威。白了一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卡尔就这样反复地在精神上自我折磨,几近疯狂!
满脑子,满脑子的都是他!
国家的事已经多到让他焦头烂额,整整寻了三个月后,他渐渐消了这个念头。这个人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毁掉的,为什么仍然要对他穷追不舍,卡尔强迫自己放下这个曾经深爱又痛恨的背叛者。
这几天南方连连传来急报,平民叛党又重新活跃起来了,只是行事作风改良许多,不再作恶掠夺,反而救死扶伤,广散钱财,这使他们的群众基础越来越强大。
卡尔忍不住想起白了一跟他说过的话,“只要阶级还存在,阶级的斗争就永不停歇。灭了这个,总还有下一个。”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打压,免得再生事端。”下面的大臣提议,其他人纷纷附和。
“塞纳沙亲王意下如何?”安瓦尔眼中带刺地询问。
塞纳沙回来的借口当然是平平无奇地被路人某救下,然后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王宫。安瓦尔就算知道他与叛党有关联也不可能直接跳出来直说,无凭无据。刚开始他很担心,但是为了纳迪夫他也是豁出去了。
会议上,安瓦尔提到了上次捉拿到的叛党情况,下面有大臣说统统在西面的矿上开矿,已经统计好了名单,稍后会送到卡尔手里。
深夜,万籁寂静。一抹黑影闪身进入卡尔的书房开始翻找。
房门忽然被推开,“塞纳沙,找什么东西,需要为兄的帮忙吗?”卡尔站在门口,安瓦尔就在他身后。
塞纳沙站直身体面对他。
“在找名单吗?”卡尔轻哂,“没有那东西,是骗你的。抓到的叛党人员全歼,首领关在地牢里。”
卡尔走进书房继续说:“安瓦尔跟我说你跟叛党关系密切,起初我确实是不相信的,现在似乎被验证了。”
塞纳沙没有辩解,淡淡地说了一句,“带我去见纳迪夫。”
塞纳沙如愿见到了纳迪夫,曾经意气风发的铁血男儿如今双目失明,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地靠在地牢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回来做什么呢傻瓜?”纳迪夫问。
“因为你在这里。”塞纳沙简短地回答。
纳迪夫粘着干涸血迹的脸忽然笑了。同生共死的爱情,原来就是这般简单的东西,因为我在这里!
塞纳沙作为赫梯王族却与叛党有勾结,尽管他回来了,历史却没有再记载任何关于他的事情。他将和纳迪夫被公开执行死刑。
两人被押解到刑场。
塞纳沙在进牢房前对他说:“雅里,并不是纳迪夫的人,你应该相信他,他为你所做的一切,你竟然都看不到吗?”
卡尔冷笑,“如果你是塞纳沙王子,你说的话还有参考意义,但你现在是叛党头目之一。”
塞纳沙也笑着反击,“亚述的事情我不敢说,但是雅里对你的心我敢肯定不会有假,他受伤昏迷的时候不停喊你的名字......他得知你失去孩子后很担心你,不顾一切回到你身边想看看你,雅里给你的情报是真的,你军营里的医官确实是纳迪夫的人。而你是怎么对他的?卡尔,原来你不止眼瞎,心也瞎了!我真替雅里感到不值!”塞纳沙企图在最后挽回一点雅里在卡尔的心中的地位,希望卡尔不要再为难白了一。
卡尔一笑置之,他可不相信这种鬼话,穷途末路之后想串通起来演戏么?他活了几十年,看的也不少了!
卡尔把行刑的现场交给安瓦尔处理,弑杀兄弟的场面他并不想看到。响起那时决定谁去埃及的那个仪式,如果不是抽中了塞纳沙的话,也许现在一切又是不一样的。那个仪式当然是他动过手脚的,卡尔无比清楚地知道沙利和太后都在里面安排了人手,那他又怎么能坐以待毙呢。他也是随机的,只能怪塞纳沙运气不好。他安插的人并不知道最后会端着除了他之外谁的碗,他会往里面投放一块石头,他是听白了一说的,有个奇怪的名字,叫碳化钙,也叫电石。这块电石是铸军刺时白了一跟他显摆自己的知识,用生石灰和碳扔进密闭的熔炉里烧的,但是因为杂质太多,最后挑挑拣拣找到几块纯净度比较高的扔水里实验给他看过。所以白了一看到那个反应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疑惑,想问又害怕答案,所以干脆就当自己眼瞎装傻子。
(注:碳化钙是一级遇水燃烧物品,即遇水后剧烈反应产生氢气和其它易烧气体而引起燃烧和爆炸。)
卡尔叹气,这就叫物是人非吗?
“陛下!”一个侍从忽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跪在地上,“陛下,一群叛党冲进刑场救走了了叛党头子和罪犯塞纳沙,叛党的新领袖在与安瓦尔大人交手的过程中......杀......杀死了安瓦尔大人!”
卡尔猛拍桌面!“对方是谁?”
“蒙着面,看不见。他趁着我们对付大部队的空隙,只身闯进王宫了!”
“一群废物,人往哪边去了?”
另一个士兵跑进来报告消息,“陛下,叛党的新领袖一路冲去万神殿了!”
万神殿!
卡尔已经心中有数。都来救人了,还说跟你们没关系!鬼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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