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依酒

第110章


窗边站着一只半大的雕,正低头梳理羽毛,一瞧她进来,便扑腾着飞走了。
“穆大哥。”初然将热水放在桌上,奇怪道,“谁给你送信来了?”
穆信刚把信看完,眉头还未松开,只对她轻轻扬了扬:“是你师父。”
“我师父?”听得他这么一说,初然连茶水也来不及喝,就巴巴儿的凑了上来,“师父寄信来了?写的什么,给我瞧瞧。”
穆信依言递给她,初然拿着这张不大的信纸认认真真读完,读到后面眼泪却渐渐湿热,她偏头哽咽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师父计划好的?”
穆信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他也是好意。”
“可如若当时他不让石晏来找你,眼下也就没这回事了。”初然把信收好,心头酸涩难当。
“不能这么想……这事迟早会发生,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分别?”穆信倒是微微一笑,伸手扶上她脸颊,“更何况,要是他不让石晏来寻我,我又如何能遇得到你?”
初然听罢,低头细细一想,似乎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可一想到他们二人如今水火不容,自己又左右两难,心里不由惆怅,一头就扎进穆信怀里,一言不发。
“镇子上的树估计都抽新芽了吧……”穆信抱着她,忽而这般说道,“咱们也许久没有下山了,明日该去山下看看情况。”
“嗯。”初然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也不知那群官兵走了没有。”
穆信轻摇头:“不会这么快走的,朝廷命官无故身亡,只怕代州知州还将派更多的人前来搜查,镇上的官兵只会多不会少。”
“那怎么办?”初然抬起头来,“要不咱们还是趁夜逃走吧?”
“镇子上眼下必然把守森严,若往中原,无名镇是必经之路,你难不成想逃到辽国?”穆信拍了拍她背脊,宽慰道,“倒不必如此担心,往来的江湖人士这么多,他们未必能怀疑到我们身上来。”
“倒也是。”初然抿唇默然了一阵,“可是这狗官的人头怎么办?咱们还得交给石晏呢,总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吧?”
“不着急,等风头稍稍过去些,我们就从雁门关的山道上绕出去。”
“雁门关?”初然蓦地想起那挑杂货的老翁时常走的那条路,恍然道,“原来你日日守在那里,是为了寻出路?”她合掌一笑,顿时心情大好:“我还以为你真是为了等那个狗官来呢。这下好了,我们不用一直在这儿了。”
灯光之下,她笑靥如花,一双秀眉弯弯,脸颊晕红流霞,愈发衬得人娇俏清丽,穆信不觉心头一动,低头在她唇角上亲了亲,柔声问道:
“怎么?你不喜欢在这里么?我反而觉得……比起武林中纷纷扰扰的事情,山上倒是清净自在。”
“喜欢是喜欢,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哪里我都喜欢。”初然亦拿脸颊在他脸边蹭了蹭,口气颇为遗憾,“可是你和石晏之间的隔阂总得化解了才是,要不然咱们往后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心,你说对不对?”
穆信淡笑着应道:“对。”
“所以说啊,回中原的日子还得往前再提一提,虽说这里冰天雪地的,可我总担心那狗官的头会坏掉,到时候带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回去……石晏必然不会认账的。”初然犹自靠在他怀中板着指头说个没完,穆信却初然将她推起来,神情有些奇怪。
“穆大哥?”她抓了抓耳根,疑道,“怎么了?是不是你哪儿不舒服啊?”
“阿初……”他喉头微微上下滚动,不知是否是灯烛的原因,初然只觉他面容异常绯红。
“我们今晚便成亲,你觉得……如何?”
初然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我们现在这样,不算成亲了么?”
想不到一直以来竟是这般误解的,穆信顿然好笑,虽自重逢起他们二人都同睡一张床,可至始至终都未有过夫妻之实,他没向她提起,原来她是不懂的。
“嗯?”初然瞧他不说话,却又往前凑了几分,穆信顺手便将她又搂住,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初然莫名其妙地瞪了瞪他,还没来得及再多问,穆信一抬手灭了灯,眼睛尚未适应黑暗,连他轮廓也瞧不清。
初然正将开口问时,穆信已然俯身轻轻吻住她。
这般感觉同平日他亲自己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初然稍稍抬起眼皮,正瞧见窗外那微漠的月光,透着纱窗显示出朦胧的凉意。
玉轮相怜,今宵不忍圆。
*
第二日,清晨。
穆信和初然皆起得不早,因昨日说过要下山探探虚实,故而醒来时二人便匆匆洗漱出门。
到达无名镇,天色已尽正午,街上行人甚多。果然比起前些日子,道上官兵要盘查得更为森严,不过幸而穆信在镇上已住了两个月,守卫对他熟识,因此并未难他们。
家里的米和油都吃得差不多了,此次下山,一来是为打探消息,这二来也要为启程做些准备。无名镇虽小,不过出行所用的干粮和必需之物倒还齐全。
“穆大哥,你有没有发现,街上的中原江湖人士好像变多了?”沿街而走,初然只敢拿余光瞥着两旁,声音也是压得极低。
穆信谨慎地扫了扫,亦是低低道:“是有些多。”
小镇上的行人平白比往日多了好几倍,除了官兵不难发现有生面孔,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原那边的人找了过来,穆信心中一沉,停下脚步。
“你去采买干粮,我去客栈里看看。”
初然抬眼一看,这才瞧见原来已经走到上回的清阳客栈门口了,如今客栈外站着的都是代州那边派来的差役,里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原想和他同去,但思及两人行动难免会露出马脚来,她只好道:
“那你可要小心点。”
穆信朝她略一颔首,转身往客栈背后走去。
初然望着他背影站了许久,直到视线内再看不见他方才抬脚往街前而行。
即便镇上发生了这般大事,卖小点的大嫂倒还如平时一般一脸和善,初然瞧她一副淡然的表情,不知不觉心情也转好了起来。
“大嫂,给我来二十个馒头和十个窝窝。”
“好咧,您且先等会儿。”
临近摊子的地方便是个卖面食的大棚子,门口的招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阳春面,五个铜板,足足比汴梁贵了两个铜板,那里边儿却还有两个人在吃食。
听得其中一人抱怨道:“啧啧,今天街上的官兵可又多了一批,连出去砍个柴都还要问东问西的。”
“行了,你就知足吧。那最遭罪的还不是李嫂子,本带个哑巴就够不容易的了,这会子连店也给人封了,还让人家怎么做生意。”
初然心里咯噔一下,原以为将那尸体抛于荒野,便不会连累她们母子二人,想不到自己还是殃及了无辜。
“话说回来,那官家的尸首还是在郊外寻得的,听人说,没有头!”
“真的假的?”那人吓得连面也忘了吃,举在半空,“定是惹了什么仇家,被人找了杀手来割了头吧?”
“我想也是。这去大辽送岁贡的使节被人杀了,那可是大事儿啊,听说代州的知州已被下令一个月内必需抓到凶手呢,否则——”他做了个砍头的姿势,另外一个顿然打了个激灵。
过了一阵,却又冷笑道:“那要是找不到,只怕又要抓个替死鬼去吧。”
“肯定呐,官家的性命可金贵着呢,哪儿那么容易死。”
“客官?客官?您的馒头……”
初然听得入神,不知老板娘已唤了数声,她忙应下。
“多谢,来,这是钱。”
那大嫂接过手来,连声道谢。初然没再看她,只是心事重重,总觉得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情,一时难以释怀。
在朝当官的果真个个如此,贪生怕死不说,还尽想着让旁人来揽自己的祸事。可如今他们杀了知院,要是逃之夭夭,那知州逮不到犯人,必然会让其他人来当替罪羊,这岂不是……自己又害了一条人命么?
倘使那人的后人尚存于世,要寻她报仇,多年后是不是世上又会多一个石晏出来?
自己明明是想做一件好事,为何想来想去,心里却郁闷得紧,世间因果循环,到底这冤冤相报几时能了?
初然怅然叹了口气正转身要往回走,刚一抬头,却见对面街边几个江湖人士举着张画像一路问过来。
“这位大娘,请问你可有见过此人?”
那卖杂货的婶子眯着眼睛瞅了半晌,摇头道:“没见过。”说完,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摊子,嘴里念叨着:
“还真是奇了怪了,近来老有人拿这个年轻人的画儿上来问,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怎么?”那几人正将要走,听得她这般说来,忙又折返回去,“还有人问过?”
“是啊。”大婶点头便道,“是个小姑娘,看上去像是从中原来的。”
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急忙上前又问:“请问,她可是这般身高,大眼细眉,腰间别着个竹编小篓。”
“对对。”大婶听罢就附和着,“就是长这模样,半个月前她还来问过我有没有见过画儿上的人呢。”
“那你可知她人现下在何处?”
初然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这群人想必是中原寻过来的,得赶紧通知穆大哥才行。因得太过紧张,她侧身想要跑,怎料手里的馒头撒了一地,白花花地滚得满街都是。
对面的江湖人士立即转移视线,其中不知是谁眼尖,竟将她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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