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南下

    市民广场，军管会早已准备了多只高音喇叭。
    众多的工厂、学校提前得到通知，组织收听重大消息。
    一曲庄严的义勇军进行曲之后，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带着浓郁湖南口音的声音：
    “同胞们，今天，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
    全市沸腾，大家奔走相告。
    军管会为配合建国，在室内举行了各种庆祝活动，群众集会、文艺表演、高桥锣鼓，龙船舞狮。
    连续几天，整个临江城就像一个欢乐的海洋，每一个浪花，都在尽情释放着真心的快乐和喜悦。
    乔大富夫妇是在那天傍晚到达临江的。
    乔向文和妹妹在站台接到了他们。
    十多年没见，乔大富满头白发，明显老了不少。
    李红英十多年倒是变化不多，盘着发髻，还是如以前一样，上着淡淡的妆，老头越活跃老，老太越来越精致。
    一见父母从车厢出来，星竹早已飞扑过去，一下子与母亲拥在了一起。
    乔向文一把上前，从父亲手里接过一个行李包，叫了一声。
    “爹，娘，你们一路辛苦了。”
    乔大富看着老二，一别多年，当初的学生娃现在长得那么结实，那么魁梧，他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听星竹说你事很多，还跑来接我们干吗，不会耽误事吧？”
    乔向文微微地一笑。
    “忙是忙，老是抽不出时间回家看你们二老，你们来了我再不接，到时候您还不是再拿棒子抽我不认这个儿子啊？”
    一句玩笑，一下子缩短了父子的心。
    乔大富大笑起来。
    当初要不是自己逼儿子成婚，他哪里会离家出走，没想到走南闯北，南征北战，二小子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名**的高级干部。
    老夫妻那么多年，就没少在家里议论过。
    他们想儿子，想女儿，尤其是老大向武全家去了台湾之后，乔夫人更是很长一段时间抑郁寡欢。
    原来，只知道两个儿子，两个党，两支军队，好坏还都在东北。
    台湾这一去，一家何时才能再团圆啊。
    土地改革，让老两口经历了那么大的一场风波，若非许世友出手相助，老两口的命运真是不堪设想。也就是那次回家，星竹把向文的工作和想法跟他们好好说了，老两口顿生感慨，原来对老二那么多年不归家的抱怨烟消云散。
    人家当了那么大的干部，是部队的人，忙公家的事，哪能说走就走。
    上了车，乔向文让司机老张先慢慢开着，在临江市里走一圈，让父母看一下市容。
    车子开着，他当起了解说员。
    “爹，娘，这临江是一个海滨城市，和我们老家不太一样，过几天有空，我再带你们去看看大海，临江有一百多万人，在中国东南地区属于人口比较多的，经济也比较发达，对了，有二十多个国家在临江还有使领馆，我们部队是六月二号从国民党手里解放了这座城市的，目前还在军管期间，新的政府很快就要成立了。”
    乔大富夫妇看着车窗外，果然是街面宽敞，高楼林立，一切井然有序，商店前，马路上，广场上，到处都挂着鲜红的标语横幅，庆祝新中国的成立，这与鲁南的古朴小城风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刚回到家里，星竹已经给他们收拾好了一间本来空着的房间，还稍微布置了一下，温馨舒适。
    乔向文个二老泡上茶，正在聊着老家的事，忽然，叮铃铃，门铃响了。
    星竹快步跑了出去。
    哇塞，一大群人站在院子外面。
    白兵许一梅夫妇，李坚李雁夫妇、刘胜苏娟夫妇，还有元锦。
    “你们都来了？”星竹张圆了嘴巴。
    进了客厅，老夫妻一看那么多客人，每个人都谦逊有礼，不由喜笑颜开。
    许一梅手里还提了不少熟菜，和星竹两个人飞快进了厨房，忙乎了起来。
    “星竹，你二哥还好吧？这两天都没看见他的影子”，水池里洗着熟菜，问着星竹。
    星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悄声道：
    “别在老人面前提那事啊，现在我最怕他们问起来，回老家时候我和他们说起过的，二哥外表什么都看不出，也没和我讲，可是，我知道他心里特别难受，昨天晚上一宿都没有睡，一直在看书，还关着门，不让我进去。”
    许一梅暗自叹息。
    一个再坚强的男子，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何况，他和她的纠结，远非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
    “星竹，这几天你就故意拉着他，和伯父伯母多呆在一起，说说话，看看风景，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我听白兵悄悄和我说，你二哥对他说，廖水颜的遗体不用解剖化验了，按照规定，这样的人必须要按照程序法医介入，他让白兵昨天下午就把遗体处理好了，在林山寺后面的一处公墓里，用的是老名字，你不要和你二哥说这事，知道吗，否则他会怪白兵的，我告诉你，因为你和她也算是好朋友，一定记住啊，传出去不好，因为这也算是违反纪律了，毕竟她是，唉，国民党的人。”
    星竹飞快地点头，“一梅姐，谢谢你们了。”
    这时候，苏娟李雁也走了进来，一起帮着烧菜做饭。
    屋里屋外，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很快，酒菜摆上了餐桌。
    满满一桌人。
    乔向文站起来，举起杯子。
    “爹，娘，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新中国成立了，这第一杯，我们大家一起来为新中国干杯，好吗？祝我们的祖国蒸蒸日上，祝中华民族早日大团圆。”
    好。
    大家一起嚷嚷，一饮而尽。
    作为军人，打日寇，斗汉奸，打败日本打跑蒋介石，为的不就是建立一个穷人翻身做主人的新国家吗？
    “第二杯，我要敬我的父母，那么多年，我和星竹没在二老身边尽孝，深感惭愧。”
    星竹也站起来，大家跟着全部站了起来，白兵双手端着杯子：
    “伯父伯母，我们也一起来敬，祝二老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又是一饮而尽。
    典型的军队作风，男女都一样。
    别看许一梅怀孕了，酒量可一点没减少。跟着一帮男人喝，一点不逊色。
    “爹娘，您二老坐着，这第三杯，我来敬各位兄弟姐妹，那么多年出神入死，同甘共苦，谢谢你们对我的支持，我先干为敬！”
    大家再次站了起来。
    没想到，乔老爷子也站了起来，他端着杯子，与每个人碰了一下，道：
    “借今天的酒，我这老头子也凑个热闹，感谢大家那么多年对我家老二的帮助，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老两口今天一来，你们这些老战友都来了，看得出，你们都是老二的好兄弟好姐妹，谢谢你们了！”
    乔老爷子的话情深意切，让乔向文都有些意外，他刚忙和大家碰杯。
    干！
    连续几天。
    临江的节日气氛一直持续着。
    各种庆祝活动接二连三，乔向文和军管会的其他成员分成几组，带领慰问团，深入工厂、商店、农村等各条战线，与大家一起欢庆联谊，说形势，讲变化，鼓干劲，争上游。
    有时候他陪着父母，有时候是星竹。
    毁灭行动的侦破，在临江日报整版登载。
    新市政府的筹办进入最后的冲刺。
    连日来，李主任，顾副主任连续被省里招呼过去。
    老李回来的时候，看到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顾清明回来的时候，看到他，脸色也与从前大不一样。
    乔向文暗暗奇怪，这是怎么了。
    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带着问号工作着，相继，周围又有不少同志相继被省里叫过去。
    他并没有多想，也许，是关于新的市委市政府班子在征求大家意见吧。
    十月七日，正在公安局参加座谈会的时候，接到了主管人事的省委副书记的电话。
    “向文同志，请你安排好工作，即刻来我这里，有重要事情找你谈话。”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很坦然，人事安排应该到时候了，服从安排吧。
    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工作，和老李等人打了个招呼。
    匆匆上了老张的车子，一路疾驰。
    他没注意到，告别的时候，老李神情无比复杂，眉头间写满了担忧。
    到了省委副书记的办公室时，他和几名公安厅的领导，还有一名穿着便服的干部模样的人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