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薇影

……可她又怎会知道，只有放下仇恨，才能幸福啊……”
  看着阿靖清丽的侧脸，红尘忽然很想问一句：靖姑娘……你，后悔过吗？
  江湖之于你，并未给你带来任何旖旎的梦幻，它只是一个血沼，一旦踏入，就再无翻身之日。可为何，当初你还是选择追随楼主，与他四处征战？契约解除后，为何你又会回到楼主的身边？
  靖姑娘的心里，其实也很苦吧……
  白楼中灯火明亮。
  十几道家常菜、几壶佳酿摆在了桌上。
  白衣的听雪楼楼主坐在主座之上，左边坐着今晚的客人薛青茗，右边是阿靖。南楚、婉词和红尘依次坐在青茗的左边，碧落、紫陌和黄泉在阿靖的右边。
  “多谢各位，青茗先干为敬。”青茗站起身，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桌上摆着的是比较清淡的桂花酿，入喉并不会有热辣的感觉，反而清凉，还带着甜意。只是，再淡的酒照青茗这个喝法，恐怕也是会醉的。
  红尘和紫陌对望一眼，有些担忧。
  “薛姑娘客气了，要不是你，现在这里恐怕要贴满白花了。”敢这么说话的，天底下大概也只有阿靖了。
  “公子自有神佑，与青茗无关。”青茗强作笑颜。
  “不管怎样，萧某总该尽地主之谊，请薛姑娘多留几日再走。”萧忆情语气中也是难得的温和。
  “多谢公子美意。只是青茗就要出阁了，还是应该早日回去陪伴老父。”
  “真的？那真是要恭喜薛姑娘了！”南楚和婉词面露喜色，向青茗敬酒。
  青茗也不推辞，又一次将酒灌入口中。
  “靖姑娘，青茗这杯酒敬你。”看到她主动向自己敬酒，阿靖有些不解，仍端了杯子。“靖姑娘，青茗祝你能幸福。”说着，青茗眼眶已经红了。
  幸福……？
  今日是怎么了，自己想要明烟幸福，也有人祝愿自己幸福。
  阿靖微怔，喝了酒。
  “那……我就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黄泉很自然地站起来，他所指的自然是他和紫陌。却不料楼主、靖姑娘和薛姑娘一瞬间都变了脸色。
  “咳……我们还是祝楼主身体健康。”碧落忙起来打圆场，给黄泉使了个眼色。
  “身体健康……”南楚附和。
  几番碰杯之后，青茗已经有些醉意，她的脸泛着粉色，喃喃道：“呵，还没想过能在这里和大家共进晚餐。”
  “薛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常来听雪楼啊。”婉词道。
  青茗眼中蓦然出现挣扎神色。常来……听雪楼么？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衣公子，他还是那么淡漠地夹着菜，脸上没有多少表情。
  看着他时，跟着就看到他身边的绯衣女子。眼睛再度被那绯色光芒刺痛。
  “不了。既已经治好了公子的病，以后薛家与江湖人，再无瓜葛。”青茗笑着摇头拒绝。
  “是啊，姑娘这样好人家的女孩，断不能沾上江湖……”紫陌想起了自己的过去，神色也是黯然。
  “紫陌姐姐说的甚是。”青茗点点头，“明日一别，就不要再见了。”
  “别说的这么伤感。来，祝薛姑娘明日一路顺风。”红尘举杯道。
  当晚，南楚和婉词先行告退。四护法也陆续离席。
  萧靖茗三人沉默半晌，阿靖忽然站起身，道：“青茗，阿靖明日来送你。还有明烟。”
  “好。”青茗亦起身道谢。
  看着阿靖离去，青茗心中微颤——竟然，在这最后的时候，她还能与他独处。
  “楼中尚有急件未处理，明日怕是不能来送你了。”萧忆情望着她。
  是么？和……上次一样么？
  “嗯，青茗知道。公子此番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太过操劳的好。”青茗希望自己的语气和平日无异，心中却是只剩下痛楚。
  难得的，他没有再拿楼中事务作为借口反驳，点了点头。
  看着他妖娆眸子中与嘴角笑容不合的星星冷漠，青茗自嘲地笑了起来，道：“那么，请公子保重。”
  “保重。”
  她缓缓离开了白楼。
  夜晚，那一曲一直环绕在她梦中的《金缕衣》又一次飘进她的耳中。她知道，那是他的道别。青茗倚在床沿，听着箫音，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下。
  是，是时候……回家，安心嫁人了。
  公子、靖姑娘，你们，一定要幸福。
  东扩
  送走了薛青茗，楼中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渐渐入秋，院中栽植的几株桂花树似是要开花了。等着一场秋雨落下，便带来清凉的花香。
  水榭中，坐着萧靖二人。如此美丽的午后，在此喝茶议事，不失为一种享受。
  “东扩？”
  “是，那次去太平府，我就有这个打算了。”听雪楼楼主靠着软榻，说道。
  “……从哪入手？”
  洛阳往东，便是往五岳之首泰山而进，那片地方，人烟较少。然而男子个个雄壮伟岸，以前动乱时，也有不少人去往那里，反叛朝廷。如果听雪楼能募得那些人，倒也不错。但，那里的人一贯独来独往，并不与江湖中人来往。
  “岚雪阁接到密报，近日那边附近的数个小帮有内斗之势。若能加以利用，必能顺利设分坛。”萧忆情玩着手中的酒杯。
  阿靖未提出异议，萧忆情打算东扩，一方面是为了汲取人力，另一方面，还是想从中牵制风雨和天衣会吧。
  自上次蝶兰的事情之后，萧忆情虽然一直都没有动作。但是他心里，怕是已经做好了消灭天衣会的准备了。眼下江湖中看起来波澜不惊风平浪静，他趁此机会东扩，也并不是仅仅为了扩张听雪楼的势力。
  “阿靖，我们也很久没有远行了。”放下茶杯，萧忆情道。
  “东扩之事，你还要亲自前往？”阿靖有些疑惑，像东扩这种事情，四护法都可以去完成。他有自己去的必要么？
  “很久没出门了，趁此机会，出去看看。”萧忆情淡淡道，忽然看着阿靖，“把明烟那孩子带着吧。”
  今天他是怎么了？言行间完全不像他的风格。阿靖蓦地站起，扬起绯衣，袖中血薇铮然出鞘。
  两只纤细柔弱的手指夹住了血薇的剑锋，萧忆情带着笑意，看着她：“阿靖，莫不是此时你还要背叛我？”
  听得他如此语气，阿靖冷冷回敬：“阿靖只效忠萧忆情萧楼主，不知阁下是谁。”
  “呵，阿靖，你倒说说，我哪里不像他了？”
  “……楼主，”阿靖转开了头，“今日事务很多，哪有功夫跟你玩易容。”说着，她把血薇收入鞘中，拿起一份文书，递给萧忆情：
  “左舵主日前上报……他又在扬州觅得三位佳丽，请示楼主何时送至洛阳……请楼主批复了，叫人送回扬州去。”
  白衣公子接过文卷，扫了一眼，道：“这左弦，当真不分轻重！”
  “他也是一番好意。”阿靖在他身边坐下，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听雪楼身为武林第一大帮派，怎可如此声色自娱！”听雪楼主神色严肃，执了朱笔批复，“更何况，上次居然还混入了天衣会的人。”
  “若非楼主执意留下夕舞，让大家以为，萧楼主当真位高寂寞。此次左舵主也不会如此做。说不定……日后还有更多的舵主坛主会如此。”阿靖也不看他批复了什么，收起文书与其他批示过的放在一起，接着取了下一份自己看过。
  “……”萧忆情看了一眼身侧的绯衣女子，心道：那时你我闹成那般，留下她，也未见你有何表示，现在反倒是我的不是了。他似是自语，又似是对绯衣女子轻声道：“夕舞一早就被送回了扬州……”
  阿靖扫完文案内容，自己直接批复了，也未理会萧忆情方才对她说的话，只是说：“说到这个，楼主身子好转，也是时候娶楼主夫人，生下继承人了。”
  “阿靖？”莫不是，她在暗示自己什么？
  “楼主，你打算何时启程？”阿靖却是放下手中东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除了你我和明烟，四大护法是否要同行？”
  见她分明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萧忆情只得淡淡回复她：“三日后出发，护法们都留在楼中，带上石玉和江秋白他们那些人就可以了。”
  “那么，人手总共不超过五十人。”阿靖点头，忽然笑了一下，道，“带着明烟，楼主恐怕要千万小心了。”
  “我带上她，另有目的。”萧忆情却是站起身子，站在水榭边，看着下面池塘里的锦鲤，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栏杆，“我知道，你不愿我关着她。所以，我要让她住在一个能好好长大的地方。”
  “你要送她走？”阿靖闻言，身子一震。
  “我怎会放心她留在楼中，而且还是红尘的身边。”萧忆情转身看着她。
  阿靖眼中露出寒冰，想也不想，她开口道：“呵，想不到楼主也会堤防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全凭楼主吩咐。”
  二十日后
  即墨城外，晌午时分
  秋风渐起，据他们上次一起出门，差不多半年了。人中龙凤，依旧并髻驰骋于江湖。只是，不约而同的，他们都比以前多了些人情的味道。听雪楼主还在泰山多停留了三日，让大家欣赏风景，并未着急赶路。
  或许是因为同行的那个孩子，一路“靖姐姐靖姐姐”地叫个不停。一贯平静前进的队伍因为有她，多了不少生气。
  据石鹏飞的死也快两个月了，楼主一直未曾下令除掉这个孩子，本来还对她有所戒备的子弟们见到靖姑娘对她宠爱有加，也都不由的放松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