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薇影

第32章


明妍的笑容挂在孩子的脸上,柔柔地声音洒下来,带着初秋淡淡的风的味道。
  阿靖唇角露出一丝淡淡微笑,拉起了半跪在地上的明烟,轻道:“起来吧。”
  “靖姐姐慢慢吃,我出去了。”几乎是不可见的看了一眼萧忆情,明烟温顺地垂下头,离开了。
  剩下的两人静默地坐着。
  阿靖忽然开口问道:“我们何时启程回洛阳?”
  “才来三日,就急着回去?”萧忆情不知在想什么,眼神飘忽不定。
  “……即墨的形势稳定,洛阳或许更需要你坐镇。”阿靖想起今日呈上密卷里提到的风雨和天衣会的局势,心里有些不安。
  “呵,……”萧忆情笑的莫名,阿靖看着他,终于还是别开了头,什么也没说,萧忆情自顾自吃着东西,淡然道:“中秋节之前,应该可以回去。”
  中秋。
  八月十五。
  阿靖一瞬间的失神。
  那年七月十五。
  在拜月的盂兰节,记川边上,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了最黑暗的往事。也是那一日,她求他放过拜月教,放过迦若。
  “你若坚决要与拜月教决战,那么我不阻拦你……但是,如果你与迦若一战之后,即使你赢了——我也必为他报仇!”
  “咳咳……阿靖,是不是听雪楼连年的战绩让你对我太有信心了?你这样坚决的维护拜月教、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是会死的么?他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你也知道。”
  从一开始思考,她几乎就将听雪楼放在了必胜的位置上,只想着如何才能避免拜月教被毁,却丝毫没有考虑过萧忆情战死的可能。
  “如果是听雪楼一般子弟,败了大概不过是换一个主人或换一种活法;但是我败了,那便只有死。”
  如果,如果风雨和天衣会联手,听雪楼……能熬过这一次么?
  如果熬不过,那么,他,会死么?
  对了,还有明烟。
  她答应了明烟要让她报仇。
  可是,看明烟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报仇啊。
  如果,如果明烟动手了呢?
  她当然会护着她。
  自从萧忆情的病痊愈,她就再没想过有一天他也是会死的。可是,难道他会死在明烟的手上?呵,不会,一定不会。
  “我……不希望你死。”
  看到阿靖的闪神,萧忆情也忆起了那时的滇南记川,记起了圆月下的拜月教,鬼降,饕餮,还有那白衣祭司。
  再看阿靖失神一样的反应,他以为她又一次想起了迦若。
  胸臆中的高傲再一次抬起了头,萧忆情搁了筷子,冷冷道:“阿靖,若是没有胃口,回去休息吧。”
  “我不希望你死。”却听到那个绯衣女子如梦呓般的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声音很轻。
  还想问她,就感觉到一阵冷意。
  抬首看着外面已经黯淡下来的天空,秋日的凉意因为日落而更显厚重。
  “咳……咳咳……”他轻声咳嗽,离开了桌子,站到一旁。
  阿靖蓦地回神,上前一步,想要扶他。手抬起,又落下:“你……你的病,不是好了么?”
  “没事,天凉罢了。”
  阿靖从怀中掏出瓷瓶,倒了药在手心,递上前。
  “你身上怎么……”
  “薛姑娘临走前给我的。她说,会容易感染风寒,叫我防备着。”看着那只纤细的手从自己手中取了药服下,阿靖收了瓶子,有一瞬间失神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
  “嗯。”萧忆情眼中掠过一丝极不安稳的神色,他将视线落在阿靖身上,微微一笑,道:“阿靖,”
  “嗯?”
  阿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说什么,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何事?”
  萧忆情背过身去,终于开口问道:“你……现在,相信我么?”
  “……”阿靖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摩挲着袖中血薇,手指轻颤,“……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绯衣女子不曾看到,背对她的白衣公子的脸上,多了一丝如释重负地笑容,他仿佛松了口气一般,细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轻道:“阿靖,我一直都相信你。一直都是……”
  “……我知道。”
  为何今晚,他会说起这个?
  “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萧忆情淡淡道,人往外走去。
  回到卧室,明烟正靠在椅子上玩着手指,看到阿靖进屋,她飞快的跑上前去,拉了阿靖的手,笑道:“靖姐姐,你回来了。”
  “嗯。”
  阿靖在明烟的拉扯下坐了下来,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安却一点一点的增加,她不明白这种不安从何而来,喝了茶,看着明烟。
  “怎么这么看我?”明烟眼神不易觉察地一颤,问道。
  “你,不是说要向萧忆情报复的么?”阿靖沉吟。
  “……我,靖姐姐,我若是真的伤了萧忆情,你会如何?”明烟笑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会怎样。我不会杀了你为他报仇。”
  “你不会难过么?”
  “我不会为任何人哭。”
  阿靖默默放了杯子,对明烟道:“东西都收拾了?”
  “没什么要带的。我就只一个人而已。”明烟眼中染上淡淡忧伤,“只有我一个人了。”
  其实,阿靖是能理解为何萧忆情一定要送明烟离开听雪楼的。
  看似华丽的武林至尊的殿堂,却不是一个适合孩子成长的地方。明烟父母双亡,如果能生活在一个远离江湖的地方,有疼爱她的人,或许更好。
  她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能够面对明烟要离开自己的事实。
  其实,她才是一个人,一直都是。
  那些她在乎的人,不是走了,就是阴阳永隔。
  阿靖还想说什么,门外有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禀靖姑娘,楼主请石姑娘去他那里。”
  “我马上就去。”明烟不待阿靖问什么,抢在她前面应道。
  “是。”
  “明烟,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靖姐姐。我并不怕他。”
  明烟仍是微微一笑,拉开门跟着来的人走了。阿靖看着她离去,坐回桌前。可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心中不安的感觉坠在嗓子眼,堵得心口喘不过气。
  阿靖将血薇握在手中,抚摸着剑鞘上绯色的大朵蔷薇,企图用剑的寒意镇住心中的感觉——一如当初她被父亲抛下,被二师兄抛下,独自一人的无助。
  反复思量,她终于还是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往萧忆情的住处走去。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牵挂明烟,还是那个人。
  迈入萧忆情的房间,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叫人窒息。
  明烟明显的迟疑了下,很快恢复镇定,走进了房间,领她来的人把门关上了。
  白衣胜雪的那个人站在书桌后,背对着她。两手相握于身后,黑色的长发垂落,白玉流苏在烛火的摇曳下微微反射着柔和的光芒。他的背影,显得孤清。
  纵使是权倾江湖的听雪楼主,也仍旧是孤单的吧。
  明烟看着他,心中掠过无数念头。
  “阿靖,可有参与此事。”他开口,声音如千年寒冰。虽是问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
  “你已经肯定了,又何必问我。”明烟环视他的房间,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已经恢复了冷静,并不担心什么。毕竟此次前来,会发生什么,她心中已有准备。
  房间没有过多的装饰,暖色的帐幔和被褥。茶壶和四个倒扣的茶杯置于桌上,排放整齐。书桌前,有大摞大摞厚厚地文卷,或黄或白间替着。
  显眼的地方,有一只水晶沙漏正缓缓流动。金色的沙砾落下,溅起些微的颗粒,碰撞着水晶外壁。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他仍没有转身,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不知道。我不喜欢揣测旁人的心思。”明烟答道。
  “但你利用的,却是阿靖。”
  “因为对手是你。我只能对不起靖姐姐。不过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想起对自己那般好的绯衣女子,明烟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叹息。
  “今日也并非你的生辰。”
  “是,我出生初春,夕阳下炊烟袅袅的时候,才取名明烟。”
  她原以为自己随口扯出的理由那日会被萧忆情当着阿靖的面反驳,却没料到,他仅仅因为阿靖低声一句“楼主”就压住了话头,便再没说什么。
  “这个主意,你想了多久?”
  “你和靖姐姐比武后开始。不然你以为,我和红尘姐在一起那么久,是单纯的让她督促我读书么?”
  “黏着薛青茗,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自然。若我不向她请教、熟悉药性,如何利用这一切?”话已至此,一切都已明了。
  快到即墨前,她就沿路打听即墨的天气情况,并因为和江秋白关系较好,委托他寻一处靠山的房子。江秋白只当她孩子心性,又和阿靖关系甚密,便将她的话留了心。多花了些时间才找到这里。
  而靠山的地方,晚间不时会有海风灌入。萧忆情久病初遇,也不得吹太久的风。
  今晚用餐时,她送了藏有药引的菜进入朝东开门的大厅,走时也未关门。晚间海风自东面大海吹来,萧忆情也自然会因为受凉咳嗽。
  阿靖身上的瓷瓶里装着预防风寒的药,却与菜中的药引相撞,发生反应,衍生出剧毒。
  阿靖不会去服用给萧忆情准备的药,明烟也在她回房的时候抓住她的手,闻出了自阿靖手心飘出的淡淡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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