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薇影

第34章


  那满是毒刺的蔷薇,何以三日后变得温和起来。
  “萧楼主果然是未听在下的话啊。为何不亲自去问靖姑娘?你中毒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落下一粒黑子,金竹笛捻须而笑。
  “我问,也得她肯说。”萧忆情看着棋盘,白子在手指间跳跃。
  “萧楼主怕是连开口的功夫都省了。”金竹笛笑着,看着萧忆情落子,“萧楼主指点江山之时,何曾如此感慨过。”
  夜晚
  天气阴沉,似是要下雨。
  从海边散步归来,萧忆情终于朝阿靖所住小院迈出了脚步。
  他们有数日未曾见过了。
  那袭绯色的影子在灯光之下摇曳,她埋着头,两边都落着文卷。阿靖并未意识到他已到,萧忆情走了进去,来到她的身前。
  这才发现那绯衣女子已经靠着胳膊下的一卷文案睡着了,呼吸均匀,倦容铺满了脸。
  阿靖……
  他伸出手去,想要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却在抵达她的脸颊之时顿在空中。阿靖啊……萧忆情忍不住轻声叹息。
  “楼主。”仿佛应了他心底那声呼唤,这句‘楼主’自沉睡的女子口中溢出,带着温暖的感觉。
  “阿靖。”他低声唤道。
  “嗯。”她似是听到,应了一声。
  绯衣女子的脸在朦胧烛光中,勾勒出浅浅晕黄的线条。
  很快,她的眼睛睁了开,带着些微的讶异,看见直直映入眼帘的那个白衣男子。一如那日她在听雪楼门口,看到他出现在朱雀大街的尽头。
  那样霸道的占据了她整颗心。一时间,阿靖愣愣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又或者说什么。
  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楼主。”她站起身,想要行礼。
  “不必客气。”看着她的举动,他心中一冷,摇了摇头,坐下,“近日楼中事情多么?”
  “岚雪阁收到消息,风雨组织和天衣会似有结盟的打算。我们在洞庭的分舵遭到风雨的袭击。”
  “明日把卷宗都送到我那里去。”
  “是。”
  “另外还有关于……”
  两人的对话,围绕在楼中各项事务上,徘徊良久。直到最后一句类似指令的话随着窗外掠进来的风消散,两人又再度陷入沉默。
  他们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也只有在这静谧之中,才有着极淡的和睦。
  忽然看到他起身,难道他又要走了?如前几日一样,空留她一个人在院子里。
  挣扎许久,阿靖终于在他即将迈步出门时,再度喊道:
  “楼主。”
  “何事。”他回头,迷离冷峻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感情。
  多年来的敏感和骄傲,竟让她没有办法说出一星半点挽留的话。
  要怎么和他说,在那晚他倒下,她虽知道他不会死,却还是控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恐惧。拜月教那一夜大雨,竟将那天的她浇了透彻,淋醒了她的心。
  要怎么和他说,三日日夜不眠照顾他,令她不由想起密室中那七日。其实,自己也是期待在那样的日子过后,能和他有不同的相处方式。
  可是他,为何这几日的情绪如此无法捉摸。难道一切,都是她想得太多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又该怎么做?
  听雪楼主看着绯衣女子,静静等待着她要说的话。
  其实,他也有话想跟她说。堆到嘴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就算此刻他病已痊愈,不用担心随时病发身亡。就算他依照她的请求,放过明烟,令她感激自己。就算这次,他赌赢了阿靖会救他。可是,他能代替她心中的那个人么?骄傲如他,又怎会甘心去做一个替身?而且,他失去知觉那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阿靖所想,阿靖亦不知道他的心结。
  “阿靖,不早了,早点休息。”他淡淡嘱咐,想了想,还是离去算了。
  “楼主。”她再一次喊出了声。
  她不要他走,不要。不要再留下她一个人。可是,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贯都是嘲讽地对着他,现在要她说些像紫陌或者婉词那样温婉的话,她说不出口。
  俨然听出她声音含着与不同以往的感情,萧忆情再次转身,面对着她。
  眼前的女子垂头,他看不出她心底的挣扎。他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她:“阿靖,我们出去走走吧。”
  有些话,也是想和她说的。不是么?
  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是。”她走向他,与他并肩往外而行。
  天空近乎于漆黑,看不到星辰,也看不到月色。
  分明已经快要是中秋,却好像要下大雨,沉闷地让人全身难受。
  海风吹过,带着淡淡桂花香。阿靖顺手扶上身旁的桂枝,将金色的花瓣倒落手中,轻道:“想不到这里也会有金桂。”
  “洛阳的丹桂应该也开了。”听雪楼主看着她的动作,回答。
  “……嗯,是啊。楼中的丹桂还是我入楼那年种的。”阿靖把花瓣放在手心,想起当初见到他时,就知道他分明恶疾缠身,却还是要强撑着偌大的听雪楼。他的咳嗽声每每入了她耳,却总让她冷漠惯了的心有些微的触动。
  墨老提过桂花可以入药止咳,但因为洛阳多种牡丹,富贵艳丽。极少有人愿意种桂花,她命人从南方带回花枝,在楼中仔细栽种。也偏巧那个秋天温暖多雨,丹桂飘着淡淡香气,清新宜人。那段日子,他的咳嗽果然好了很多。只是后来,再多的桂花,也都没有什么用了。
  好在,眼下他的病已经治愈。曾经用来做药材的花,也成了单纯的给人欣赏的东西而已。
  萧忆情忽然运气,将内力置于掌心,轻轻推出一股和煦地暖风。
  树上东一簇西一簇地金色花瓣在暖风的吹拂下,回旋着飞舞飘落。
  “你……”看着他的举动,阿靖好气又好笑,“这花惹到你了?好端端的,催花谢又是为何?”
  “阿靖。”他的眼神却是专注地看着她,落花像雨帘般挡在他俩面前,浓烈的香气忽然令阿靖的头有点晕。
  方才就是因他忽然进屋打断了睡眠,虽说桂花药性中并未提过有助眠一说。但是此刻,看着他的眼睛,她忽然就觉得头晕。
  “嗯?”她转开了头,抛去手中的花,道:“走吧,再站下去,怕是花就要落尽了。”
  萧忆情没有动,只是近乎无理地直接抓住了她的手,问:“我中毒那三日,发生什么事?”
  她的手冰凉,手指触到他掌心的温暖时,竟有些许酥麻。
  半晌,她才开口:“没什么。不过是拜托金老为你解毒。然后,毒解了,你便醒了。”
  “真的?”他反问。
  她并不希望他知道她三日未曾离开他的床边,守着他体内毒素完全清除。所以阿靖避而不答,径自朝前走去。
  她忘记了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萧忆情轻轻用力,将她带回自己身前。
  “你不希望我死,对吗?”他问。
  她第一次发觉他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或者刚才就已经不是冷漠的了,只是她刚刚听出来。
  阿靖只觉得心重重一跳,像被什么狠狠锤了一下。随着心跳越来越剧烈,也开始有种疼痛感从心底层层向外蔓延。
  她不知道是否该说实话。毕竟,她无法猜到当她给出答案后,他会不会给她她想要的回应。这几日他的反应,让她深刻地想着她的心事,——关于他的心事。
  哀莫大于心死。
  她害怕这句话万一变成真的。那么,她要怎么做?
  看着她的沉默,萧忆情耐心地等待着。
  他等了她很久,不在乎这多出来的一刻。如果,如果她不再给他他想要的答案,或许,他真的就该放手了。
  和她有关的一切,都会让他从一个做事果断干脆,下手令人心寒胆颤的人变得开始担忧,并深深怯懦着。太爱,就太怕失去。他知道她很多珍视的人,是毁在他手上的。
  他怕她朱唇轻启的那一刻,吐出让他落入无边地狱的答案。
  就如同那日他鼓起多么大的勇气向她求婚,却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瞬间让他无法抑制住心底的苦痛,剧烈的咳嗽。
  所以,当阿靖挣扎着要不要说出心里话的时候,萧忆情并不比她好过多少。
  不管结果如何,她不想再考虑得失了。反正,自从恢复记忆后,她便没再克制过什么。是,她怕受到伤害。怕他只是因为自己是血薇之主所以另眼相待。
  可她为什么不能换个角度去想想他。
  “靖姐姐,虽然我恨他。可是,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明烟临走的话还在耳畔,“他值得你的信任。真的值得。”
  “阿靖,你说过,你已将心和性命都交付与他。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你自己说过这些话!”风砂的笑容也从未褪色。
  失去记忆,是件好事。让她在那段日子里从另一个角度看待听雪楼主。让她忘记了曾经的自己的戒备冷漠,反而更易感受到他的关心和他的好。
  “是,我不想你死。”阿靖干脆地点头。
  话刚说完,她还未来得及接着说什么,他便已经拥住了她。
  那种紧密的珍爱和怜惜,将她的心上坚硬的外壳一点一点的揭开,然后用一种她说不清的感受包裹住,温暖有佳。
  这样的感觉很像他平日的作风,霸道的驻扎在她心里,不给旁的东西留有任何余地。心头的充盈挥开了所有的不快苦闷。原来,竟是这样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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