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许多年

第63章


“爸,妈,叔叔,阿姨,你们先走。”吃完饭后,封雅颂拉住了利永贞,“我有话和永贞说,等会儿我买单。”
两家大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还是林芳菲先反应过来——一顿饭都说不完,恐怕是不愿意给他们听到的亲密话,那什么样的亲密话能比得上刚才他主动让贞贞查他的手机呢?嗯,回去的路上要好好地和未来亲家研究研究。
四位长辈都笑着迅速退场。利存义都已经走了,又折返回来在封雅颂的肩头拂了拂,拍了拍,按了按,那笑眯眯的样子看得利永贞咬牙切齿——活像有什么重担要托付给封雅颂之前,先帮他放松放松肩膀。
“要不要吃甜品?”封雅颂把甜品单子递过来,“你的检查是明天吗?别太紧张。”
“不吃。”利永贞不耐烦,“封雅颂,你要说什么?别婆婆妈妈。”
封雅颂仍是那种痞痞的态度:“那就开门见山好了。利永贞,我发现你说话不算话。”
利永贞几乎跳起来:“我说话不算话?我利永贞金口玉牙,一言九鼎。”
“是吗?你说过如果我去成了北极,就跟我的姓,几时兑现?”
这句话太邪恶了,利永贞脸色遽变。她已经不复那种为了一部卫星电话狂追九条街的勇气,仿佛有什么疼痛的甜蜜在后面追赶一般,利永贞拔腿就逃。
封雅颂立刻追了上去。
遇到这种事情,她只会跑。
“利永贞!”封雅颂在后面喊了十几声,终于气急败坏,“利永贞!你站住!”
他站在一家甜品店的门口,用尽力气对前面那个越走越远的瘦削人影高声喊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利永贞停住脚步。这是伯乐路的甜蜜补给。当年他们一个等在伯乐路,一个等在伯牙路,错过最美好的青春时光。
之后,愈行愈远。
“我一度以为我再也等不到了,”封雅颂道,“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利永贞抱着手,并没有心花怒放的感觉。无论钟有初怎么劝解,她心中始终有条刺——她从来都是喜欢封雅颂的,但他毕竟差点儿和佟樱彩结婚了啊!
她知道这样不好,但一腔委屈无处发泄:“好,你说一个佟樱彩的缺点给我听听。”
说完立刻后悔。你难道是真的想听这个男人说前女友的坏话吗?这样故意去伤害第三方,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一时的品质优越感?
不,如果是钟有初,一定会告诉她:这样轻率的言语,不仅贬低了封雅颂,也贬低了你自己,她正要收回——
“永贞,我不会说佟樱彩的坏话,那样对她不公平,”封雅颂道,“她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她不是你。”他随即苦笑,“但你知道,这只能说明我卑鄙,不算回答你的问题。”
他不知道她对于这个回答是否满意。“我先回去买单,”封雅颂道,“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封雅颂,”利永贞叫住他,“……以前是我小看了你。”
“你说的话,我要想想,过几天再答复你。”
第二十五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钟汝意去喷绘公司取了人形展板回家。
才进前院,他就看见女儿穿着家常衣裙,毫无形象地半趴在地上,一边呼呼做驱赶之声,一边将手臂尽力地伸进两大盆海棠之间在掏着什么。一只黑猫从海棠花的繁密枝丛中跃出,两三下便腾挪到了门楣上面,轻蔑地俯视着这对父女。
扛着展板的钟汝意默默地看着女儿慢慢缩回手臂,爬起身来。她雪白手心里捧着一只缩成一团的小小褐雀,它乍从猫口脱生,颈口一圈羽毛已经挣落,圆眼半闭,瑟瑟发抖。
钟有初拨弄着褐雀的翅膀与爪子,正检查有没有受伤,就听见父亲站在院门口咳嗽了一声,将人型展板卸了下来。
“爸,你回来了。”自那天后,她已经不再做各种徒劳无功的举动来修补父女关系,而是顺其自然,“这是什么?”
他不语,揭开人型展板上的无纺布罩——栩栩如生的叶月宾出现在父女面前,素材是叶月宾十年前的一张全身照。那时候流行的弯弯细眉,现在有些过时,但与古典的鹅蛋脸十分合衬;细眉下一双顾盼生波的眼睛,穿越十年的时光,含情脉脉地看着丈夫与女儿。
“有初,你来,”钟汝意扛着展板上楼去,“我们谈一谈。”
这是钟有初十年来第一次进入父母的房间——因为久不开窗,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房间里最醒目的,并不是那台陪伴了钟汝意很多年的旧电脑,而是钉于电脑桌左侧的一张中国地图,那地图足足有六尺见方,密密麻麻缀满了彩钉,每个彩钉下又别着一张小纸片。
钟有初打开了窗户,钟汝意将叶月宾的人形展板支起来:“坐吧。”
一家人团团围在地图前,气氛诡异又哀伤。他十年没有好好和女儿说话,不知道如何打破僵局,看见她的手中捧着一只褐雀,便问道:“这只雀儿怎么了?”
钟有初道:“有一只黑猫跑进院子,叼着它来玩。”
“翅膀伤着没?”
“没有。”
他哦了一声:“受了惊,休息一会儿就能飞了。”
父女俩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钟汝意嘶声道:“雷再晖呢?他这几天不是天天都会来找你吗?今天怎么没来?”
“他和缪盛夏去矿上了。”
真不巧,钟汝意心想。
那天雷再晖来提亲,他确实雷霆大怒——直到他说出了那十个字。
你一世不说,我一世不问。
这十个字大大地震动了钟汝意,那天晚上他脑海里想的全是这十个字。
如果他也做得到,如果他没有在爱妻受辱后一再逼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强迫爱妻和他一起分担,爱妻是否不会无处可逃,只好赴死?他得不到答案。有初那么像她的母亲,她能将一个秘密守住十年,而这个男人居然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最大的包容心来对她。
这几天,雷再晖又不屈不挠,天天都来找有初,他不自觉地开始担心——这人不用上班,又穿得这样体面,莫不是拆白党?
缪盛夏却说:“钟叔,他的工作,比我们这种要一直禁锢在一个地方的人有趣得多。”
他这才发现自己和这个世界脱节太久,女儿早已经走在了前面。这对恋人每天都出去拍拖,但每次出门前,雷再晖都会来对钟汝意交代一声:“伯父,我和有初出去了,晚上十点前我一定送她回来。”
他说到做到,从未拖迟。钟汝意虽然沉默,但叶嫦娥常会问他们去哪里逛了,钟有初便说哪里哪里,都是她儿时的回忆:“他说他小时候似乎来过呢,说不定还听过妈妈唱戏。”
只有一次,他在院子里,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十分不舍:“等等,离十点还有两分钟。”
“嗯,我再陪你两分钟。”是女儿的声音,轻笑,“呆子。”
钟汝意当年与叶月宾经人介绍认识,前两次见面都是在公园里散步,第三次请她去看电影,还在戏院门口买了一包瓜子。那时候的瓜子都是盛在一张折起来的白纸里,拿海盐炒过,盈盈地一捧。叶月宾很开心地接过来,可是看完整场电影都没有磕一颗,事后他才想起来,她要护嗓子,从不吃这些煎炒的东西。他面红地道歉,叶月宾也是轻轻地笑,点了点他的额头:“呆子。”
“爸?”
钟汝意回过神来:“我听大倌说,雷再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他做的是企业营运方面的顾问工作。”
“顾问?他今年多大年纪?”
“三十三。”
“比你大五岁,但做顾问这种工作是不是也太年轻了?”钟汝意道,“看来他和你一样,也是少年得意。少年得意不是坏事,但要慎之又慎。”
钟有初没有说话。
“他是哪里人?除了父亲过世之外,还有什么亲戚?”问题颠三倒四,钟有初沉吟着不知如何回答。见女儿略有迟疑,钟汝意低声道:“即使不告诉我,也告诉你妈一声。”
钟有初心中一窒:“我们是在百家信认识的……”
她将自己和雷再晖的相识相知大概地讲了一讲,从百家信裁员,到半年之约,再到雷志恒弥留,甚至包括闻柏桢的那部分。
“妈妈的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他。”钟有初低声道,“那是我们家的秘密,我发过誓不说,就一定不会说。”
钟汝意仔细听完,方对女儿道:“他那天说的话我想了很久,一世不说,一世不问,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至少我做不到。”
“如果他是名说到做到的真汉子,那你和他走吧,尤其是看了这几天你和他的相处——我没有任何意见。”
钟有初颤抖着抬起脸庞,喊了一声:“爸!”
钟汝意鼓足勇气看着女儿一对酷似亡妻的眼睛:“有初,爸爸想过,这些话由我来说,会不会太轻浮,可是你妈不在了,只能由我来告诉你。”
这些话是当年叶月宾的母亲说给叶月宾听的。“你要为人妻了,建立家庭,关键要全心全意,从一而终;要懂得谦和忍让,更要懂得自尊自爱;要懂得取舍付出,更要懂得当仁不让;要懂得相夫教子,更要懂得独立自强。”
“从来一个家庭对于妻子的要求其实高于丈夫,所以你一定要想清楚,是否甘心为这个男人终生受累。”
接下来的话是钟汝意说给女儿听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