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苑书剑

第44章


  燕黛陪黄麟谈了一会,忽然进来两位管家,报说有个番僧求见傅夫人,燕黛急忙请振纲出去设法应付,念碧黄麟也都跟着走。
  那番僧自称金僧,明说昨夜在御书房瓦上遭受傅夫人暗算,心里有未甘,特别来此领教领教。
  振纲推说傅夫人不在此间,请他暂退改日约期会面。
  番僧不相信赖定不走,不但讲话不客气还敢肆口叫骂。
  振纲那样一条烈汉子,怎么受得了这般无礼?
  刚要发作,黄麟一旁看出番僧必有异能邪术,生怕师父不敌,坏了一世英名,赶紧向前解围,愿意结缘僧人一万两纹银息事宁人。
  番僧问他跟千手准提什么关系?
  他却不该冒认师徒,番僧笑说令师一条命至少也值十万,给十万事可罢休。
  为着吹花姑姑安全,一百万黄麟也是舍得。
  可是振纲认为那是侮辱,一言不合大镖头动手逐客,番僧施展能耐先把黄鳞击昏地下,使用点穴法点倒振纲,翻身接住了念碧一场狠斗。
  念碧的武艺并不一定在纪珠燕月之下,成婚后早晚听受夫人崔小翠殷勤指教,他的拳剑工夫可以说已经登峰造极。
  因为他为人比较和易谦逊,遇敌非不得已总不肯尽量发挥,所以别人也就都看不出他的厉害。
  今天眼见番僧勇不可当,他自是不敢怠慢,一边狠斗一边还得掩护躺在她下的振纲和黄麟。
  斗武这回事就怕牵累,牵累难免吃力。
  番僧先头好像很瞧不起他,后来屡击不中,心知不可轻敌,这才抖起精神奋力进搏,真个是拳如雨急,脚比风狂。
  念碧惟恐振纲黄麟有失,只好拚死苦挡,恶战不退,这情景全靠真实膂力,可是他的膂力远不如番僧。
  勉强支架了百十来条臂膊,还好燕黛楚云双双赶到,这也就等于救了念碧。
  念碧立刻反守为攻,展开纵跳工夫,打出一路轻巧猴拳,敌人一时虽然慌了手脚,伹他还是不能取胜。
  约莫又斗了十来个回合,忽的吹花由后面走了出来,怒容满面,厉声叱叫:“念碧退下!”
  念碧应声而退,吹花一直走到番僧面前,睥睨着说:“本来我跟皇上讲好的,要找你解释昨夜一点小误会,想不到你自己不识好歹,竟敢前来义勇侯爷府上示威,几乎断送了黄家少爷一条性命。
  他跟你何怨何仇,你凭什么下毒手伤他?今天我要是纵容了你,那便是逆天行事,讲,你要比什么?比拳,比兵器?”
  番僧瞠目看面前这位名闻天下的奇女子,弱不禁风,高不过五尺,四十岁的人依然美丽如花的。
  他以为伸手就可以把她擒住揉个粉碎,冷不防破步进身饿虎扑食,双拳并发。
  拳到落空,左面颊反而着了一掌,两眼金星乱进,满口钢牙齐摇。
  这一掌要没有四五百斤力量,怎能够把头如笆斗,身若宝塔的狠敌人,打得踉跄倒退,摔倒地下。
  恶僧口喷鲜血心胆俱裂,偷目觑吹花还是站在原她方,还是个没事人儿,愤极咆哮,蓦向僧袍底下抽出一枝三尺长的纯钢判官笔,挽袖振臂,腾掷俯冲。
  吹花耸身避笔,手打乌龙探爪,脚扫枯树盘根。
  番僧健跳避招,刺斜进招,一枝判官笔急点吹花两肋。
  吹花盘旋飘忽,兔起鹘落,忽的鸳鸯双飞脚,右脚踢飞判官笔,左脚正中敌人当前胸腹部位。
  番僧要不是亏了内披软甲暗藏掩心,这一下子就可能踹踢了他的胸膛。虽幸不死却也不免跌个仰八叉。
  吹花恨透他击坏了黄麟,飞步追上去,抢起地下判官笔望他两腿上一阵狠戳,随又找他两臂紧要处扎了两下。
  等到念碧赶过来劝解时,番僧早已浑身浴血,人事不知。
  这当儿老侯爷张勇也出来了,他府上就没有人敢来吵闹过,今天的情形他老人家自然很生气。
  照理说该把番僧捆起来送官,却因为明知他是隆科多的番僧,而且又是来自大内,这得斟酌。
  要说省事,倒是放他走简单,可是眼看他遍体鳞伤,必然走不动,备车送许是办法,但应该送那儿去呢?还是问题。
  老头子站着直发愁,暗地里不免抱怨吹花,嘴里却不肯多说。
  正在万分委曲难下,门官忽然喘吁吁进来报说老国舅驾到。
  张勇窘得连连跺脚,吹花却教念碧给她搬来一张大圈椅,就廊柱边大剌剌地坐下。
  片刻工夫,老侯爷侧步引老家伙舅舅走在甬道上,吹花就是理也不理。
  她背后屹立着念碧,他也是动也没动。
  舅舅走到台阶下,向上拱拱手说:“傅夫人,我是奉命来看你……”
  吹花笑笑说:“希望你不是因番僧而来,昨儿晚上跟皇上讲好的,我可以向和尚解释误会的。
  他就等不及么,有胆子打到老侯爷府上,还敢下毒手伤人。我也正要找您去,您倒好先来,看看和尚啦,咱们再谈。”
  她说到皇上略作欠身。说到下毒手伤人,霍地站起,说到先看看和尚,伸手指着那边地下。
  说到咱们再谈,她又坐下去了。
  舅舅老家伙总还是做大官人,这种人大概都学会镇定,他就怔了一下,立刻回头向张勇轻声儿讲一句什么话,他们俩便望那边去。
  远远的看番僧躺在血泊里,老家伙慢慢说:“人死了?”
  张勇道:“看样子大约还能活,伤的全不是要害部位。”
  老家伙说:“怎么打的?用什么打的?”
  他就像在问官问口供一般。
  张勇笑道:“先是徒手相扑,傅夫人手下留情,一个耳括子打落他几个牙齿。后来他弄出兵刃来。
  傅夫人空手入白刃,双飞脚踢他跌一跤,他来一阵破口谩骂,傅夫人气不过,就拿他的毒兵器判官笔狠狠的戳他几下。”
  张勇老骥伏坜,雄心千里,说起打架,不由绘声绘影。
  老家伙究竟懂不懂很难讲,他点点头又问:“怎么吵架的呢?”
  张勇说:“他来时傅夫人在睡觉,由镇远镖行总镖头赵振纲代见他。”
  老家伙似乎吃了一惊,轻轻叫:“赵振纲……他为人很有礼貌呀!”
  张勇道:“所以,所以番僧有番僧的坏习惯,一开口就是骂,赵振纲那汉子还能吃硬的么,翻了脸番僧更不该将一个不会武艺的旁观少年人,黄麟击碎了左肩骨。”
  老家伙又叫:“黄麟,那一个黄麟?常原银号的少东?现管皇银的……”
  张勇道:“正是他,他算赵振纲的挂名徒弟。”
  老家伙又点了一下头说:“真该死,谁能知道会弄到这样糟呢。”
  张勇蓦她一翻虎目!
  吹花那边尖声叫:“别问我干老子,有什么说的跟我说。”
  老家伙又是微微一怔。
  雍正帝颇有知人之明,看待小雕吹花两口子尤有恩意。
  可是这一位顾命大臣舅舅隆科多,独对他们夫妻不能相容。
  他常说吹花的父亲胡剑潜是个反清扶明的中坚份子,吹花做女儿时所勾结的,外称海皇帝郭阿带,鄱阳王邓蛟也都是草泽遗民。
  傅家虽说与皇室有些暖味亲戚关系,但神力老侯爷中年挂冠潜逃台湾,小雕的生母宝珠郡主又死得不明不白。
  小雕自幼儿由白玉羽夫人抚育成人,白玉羽恰是青花老尼的得意高足。
  神力老侯爷一共娶四位正室,一家多少人口藏身什么她方呢?怕不怕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呢?
  像这样的话,老家伙常在他的皇帝外甥跟前挑拨,他认为做皇帝的应该抱定宗旨,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疑必决,决必断,因循必然贻祸,他的意思非教傅胡两姓毁家灭族不可。
  雍正帝偏偏自信力极强,就是不听他的话,却因为他饶舌不休。所以才有昨夜的一番排布。
  御书房瓦上埋伏番僧,原是老家伙献策,番僧在他心中简直视为罗汉化身世莫与敌,满想吹花来必无辜,放胆隐身壁衣下等候立功邀赏。
  谁知道白操心,空欢喜一场,不单是吹花不损一根汗毛,就是那番僧反而身遭吹花的暗算。
  当时他由壁衣下出来,虽然谈笑自若,极口赞美外甥好眼力,其实心伤透了。
  最后讲的那一句话:还是护小雕早日回朝……那是讨好和解嘲,他回去还不是气了一整夜没有睡好觉。
  雍正帝交他办的事就是不办,一清早便把番僧传去问供,除了将和尚着实埋怨一顿,还要支使他来找吹花寻仇。
  和尚也总是活该倒楣,自命苦练一身软硬工夫,又学会咒人吹剑邪术,自然没把吹花放在心上了。来到张府,却不该冒失重伤了赵振纲和黄麟。
  这使吹花十分愤恨,一出手便用奇着,猛一下子先击坏了他的嘴巴,弄得咒不能念,剑也不能吹了!光靠真实本领,一枝判官笔有什么用呢?到头来博个遍体鳞伤,半生残废,讲起来却也可惨。
  隆科多这老家伙眼见他的凶猛爪牙狼狈情形,留心觑高坐堂上千手准提尘土不沾俨然没事模样。
  他的胆就吓破了,竭力镇定,强作从容,再一听人家在嚷嚷“有什么说的跟我说”,这越发愁杀了他。
  他想:“想是番僧告诉了她什么话?她要是晓得我在背后算计,这脑瓜子恐怕就得准备搬家。”
  想着不由伸手摸一下脖子,究竟也还是硬着头皮步上台阶勉强说:“夫人受惊了!这僧人好不知进退。
  赵振纲皇上的布衣知交,黄麟虽是一个商人,眼前现管着皇银,他怎么好得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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