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爱人

第90章


“小心谨慎,尼克,一定要万般小心。”我暗自提醒自己。
兰德一眼看到了我,便示意我过去跟他们一起。当着几个报道独家新闻的记者,他和我握了握手,玛丽贝思却还没有改变立场:我仍然是那个瞒着她女儿劈腿的男人。她冲着我敷衍了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了身。
兰德向我靠了过来,近得能让我闻到他嘴里的绿薄荷口香糖味,“尼克,艾米回来让我们松了一大口气,我们也应该向你道个歉,深深地道个歉。对于你们的婚姻,我们会让艾米自己做决定,但我想至少为已经发生的那些事情道个歉,你得明白……”
“我明白,一切我都明白。”我说。
兰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道歉,坦纳和贝琪已经双双到了警局,身穿明快的休闲裤,搭配着宝石色调衬衫,戴着闪闪发光的金表和戒指,看上去活像是时尚杂志的跨栏页。坦纳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道“让我去瞧瞧情况如何”,接着玛戈一溜烟冲了进来,劈头问了一串话:“这事意味着什么?”
“德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就这样出现在了你家门口?”
“这事意味着什么?”
“你还好吗?”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我们这里的气氛很诡异,不太像合家团聚,也不太像医院的候诊室,虽然可喜可贺,却又焦虑万分。与此同时,被艾略特家放进来的两名记者一直在追着我不放,“艾米回来你感觉有多开心呢?”“你现在觉得有多棒?”“现在艾米回来了,尼克你有多么欣慰?”
“我感到极其欣慰,十分开心。”我给出了平淡无奇的回答,这时门开了,杰奎琳·科林斯走了进来,她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红线,脸上的脂粉映出了泪痕。
“她在哪里?”她问我,“那个满嘴谎话的小婊子,她在哪里?她杀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她放声痛哭起来,记者赶紧抓拍了几张。
“你的儿子被控绑架和强奸,对此你有什么感受?”一位记者用硬邦邦的声音问。
“我有什么感受?”她厉声答道,“你不是认真的吧?真会有人回答这样的问题吗?那个没心没肺的下贱货玩弄了我儿子一辈子……记得写下这一句……她使唤他,欺骗他,最后还杀了他,现在他已经死了,她竟然还在利用他……”
“科林斯女士,我们是艾米的父母,我为你经受了这样的痛苦感到很遗憾。”玛丽贝思接口说道,她伸手想碰杰奎琳的肩膀,但杰奎琳甩开了她的手。
“但你并不为我死了儿子感到遗憾。”杰奎琳比玛丽贝思整整高出一个头,她瞪眼俯视着玛丽贝思,“但你并不为我死了儿子感到遗憾。”她又重复道。
“我为这一切……感到遗憾。”玛丽贝思说道,这时兰德站到了她的身旁,又比杰奎琳高出了一头。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你们的女儿?”杰奎琳问,她又转身面对着那位年轻的警员,他正努力坚守自己的立场,“警方对艾米采取了什么措施?她居然说是我儿子绑架了她,这简直是满嘴胡说八道——她在说谎。艾米杀了他,趁他睡熟的时候谋杀了他,但似乎没有一个人认真对待这件事。”
“警方正在万分认真地处理这件事,夫人。”年轻的警员说。
“能对我们说些什么吗,科林斯女士?”记者问道。
“我刚刚说过了,‘艾米·艾略特·邓恩谋杀了我的儿子’,那不是正当防卫,她谋杀了他。”
“你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吗?”
毋庸置疑,她没有任何证据。
记者的报道将会老老实实地记下我这个丈夫是多么憔悴(“他那张形容枯槁的脸仿佛在讲述着无数个担惊受怕的长夜”),会记下艾略特夫妇是多么欣慰(“父母亲一边相互依偎,一边翘首期盼独生女正式回到自己的身边”),会评说警察是多么无能(“这是一个戴了有色眼镜的案件,案中到处是死胡同和陷阱,警察部门弄错了嫌疑人,还非要一根筋地对着人家开火”),还会用短短的一句话打发掉杰奎琳·科林斯(“在与艾略特夫妇进行了一场尴尬的会面后,一腔怨气的杰奎琳·科林斯被请出了房间,她口口声声宣称自己的儿子是无辜的”)。
实际上,杰奎琳不仅被请出了这间屋,还被领到了另一个房间里,警方要在那里为她做笔录,她也就没法再掺和那个更加精彩的故事——凯旋的“小魔女艾米”。
当艾米被送回我们身边时,一切又都重来了一遍:又是照片,又是泪水,又是拥抱,又是欢笑,一切通通呈给了想瞧瞧这个场景、打听这个故事的陌生人:“当时的情况怎么样?”“艾米,逃出绑匪魔爪回到丈夫身边有什么感觉?”“尼克,现在妻子回到了你的身边,你自己也恢复了自由,感觉怎么样?”
我基本上保持着沉默,因为我正寻思着自己的问题,那些我想了多年的问题,那些在我们的婚姻中一再出现的阴霾:
“你到底在想什么,艾米?“你感觉怎么样?”“你到底是谁?”“我们对彼此都做了些什么?”“我们将来该怎么办?”
艾米想和我一起回家,再跟那个瞒着她劈腿的丈夫做回夫妻,这个举动堪称气度非凡、高尚仁慈,对此没有人有半点异议。媒体紧跟在我们的身后,仿佛跟随着一支皇室婚礼队伍。我与艾米风驰电掣地穿过了迦太基遍布着霓虹灯和快餐店的街道,又回到了我们在河边的那个家。艾米是多么大家风范、多么胆略过人哪,简直恰似一位公主,而我自然成了一个低三下四、抬不起头的丈夫,以后每天都要过着卑躬屈膝的生活,直到她被警方抓起来的那一天,如果她终有一天会被抓起来的话。
她毫发无损地被警方释放了,这是个很大的顾虑,其实远远不只是个顾虑,这是一道彻头彻尾的惊雷。我看到一行人陆续从会议室走出来,警方在这间会议室里询问了艾米整整四个小时,最后居然让她拍拍屁股离开了:两名联邦调查局特工的头发短得惊人,脸上压根儿没有一丝表情;吉尔平看上去活像刚刚饱食了这辈子最棒的一顿牛排晚餐;波尼则是一行人中唯一的特例,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缝,两条眉毛蹙成了一个小小的“V”字。经过我身边时,她抬眼瞟了瞟我,挑高了一条眉毛,随后消失了踪影。
一眨眼的工夫,艾米和我就又回到了自己家中,客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布利克用闪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们。摄像机的灯光依然在窗帘外隐隐闪烁着,给客厅笼上了一片怪异的橘黄色光晕,我们两个人像是映着一缕烛光,颇有几分浪漫情调,艾米看上去美得出奇。我恨透了她,她让我胆战心惊。
“我们总不能共处同一屋檐下吧……”我挑起了话题。
“我想跟你一起待在这儿,我要和我的丈夫在一起。”她伸出手拉着我的手,“我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做回你想要做的那种丈夫,我原谅你。”
“你原谅我?艾米,你为什么要回来?是因为我在采访里说的话,还是因为我拍的那些短片呢?”
“那难道不是你真心想要的吗?”她回答道,“那些短片不就是为了这点吗?它们真是十全十美,让我想起了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想起了那一切是多么的特别。”
“我不过是把你想听的话说出口罢了。”
“我知道……你就是这么了解我!”艾米说着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布利克在艾米的两脚间绕来绕去,她捉起猫咪抚摸着它,猫咪的咕噜声越来越响,“尼克,好好想想,我们彼此了解对方,现在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我们对彼此的了解。”
我也有这种感觉,她的话一点儿也没有说错;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每当希望艾米平安无虞的时候,我就会有这种感觉,它总是在一些诡异的时刻冒出来:要么是夜半时分起身撒尿的时候,要么是早晨倒上一碗麦片的时候,那时我会感到从心底涌起对妻子的一丝倾慕,不,还不止如此,是从心底涌起对妻子的一丝浓情。她深知该在字条上写下哪些我想听的话,深知如何引我回到她的身边,甚至可以料到我走错的每一步……那个女人知我入骨,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比她更了解我;我觉得我们两个成了陌路人,结果却发现我们彼此从心底深知对方。
这也算得上一种浪漫,洪水灭顶般的浪漫。
“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再接着过日子,艾米。”
“不,不是随随便便再接着过日子。”她说,“而是从这一刻开始接着过日子,这一刻你爱我,而且你永远不会再犯错。”
“你疯了,如果你认为我会留下的话,那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可杀了一个人哪。”我说道。说完我转过身背对着她,脑海里却忽地冒出了这样的一幕: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刀,因为我不听她的话而把嘴抿得越来越紧。我立刻转过了身,没错,永远不要把后背亮给我的太太。
“那是为了逃出他的魔掌。”
“你杀了德西好编出一个新故事,这样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回来,又摇身一变成了受尽万千宠爱的艾米,而且永远不需要为你所做的一切承担任何责任。你还没有明白吗,艾米,这一切是多么有讽刺意味?你不是一直恨着这样的我吗——我从来用不着去收拾自己撂下的烂摊子,对不对?好了,现在我已经为自己撂下的烂摊子老老实实地承担了恶果,那么你呢?你杀了一个人,一个我认为是爱着你并帮了你的男人,现在你居然希望我顶替他的位置来爱你、来帮你……我做不到,我绝对做不到,我也不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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