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王的盲妃

002 伺候凤总管宽衣


    天气晴朗,时光正好。
    午后的灿阳透过枝桠,落下斑驳的光晕。
    树间最粗壮的一根干上,正静躺着一抹白影。过于耀眼的光渡满他一身,让他整个人入目的那一眼,尽显得不甚真切。
    仿佛是光影中的海市蜃楼,又仿佛是被阳光晃了眼产生了某种绮丽的幻觉。
    有什么沁凉柔嫩的东西,轻飘飘的拂过眼睫,树下站着的人这才回神。也在这时,树上的人好像也察觉了他的存在,被阳光反射出晶亮光泽的羽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凤总管!”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连忙卑躬屈膝的向凤凝修行礼。“原来凤姑娘已经回园子了,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凤凝修闻言,垂眸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丫鬟:“无妨,杂家还是先去见你们东主吧!”话音方落,就觉一片暗影盖下。
    凤凝修下意识的转了头,正看见一袭胜雪白衣的翩翩公子飘落在自己面前。然后,对方只是用那无温的干净眼神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凤凝修微微愣了一下,张口欲说什么,但看前面背影的冷漠疏离,到了喉咙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只清远的眸光讳莫如深的看着那背影好一会儿,直到在拐角消失不见,凤凝修这才回过神来。
    ——
    “凤总管?”优柔的声音第二次唤道,却依旧无人应答。容轻羽放下手里的杯子,微侧身对着之前该是凤凝修落座的位置:“凤总管可还在吗?”
    这回,凤凝修总算回过神来,望向主位上朱衣的少女。眸光落在横亘过她姣好的容颜的蒙睛丝带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口:
    “还在,多谢容东主对家姐的搭救之恩!”
    容轻羽闻言,唇瓣微动,顿了下开口:“凤总管刚才已经谢过了,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凤凝修闻言眸光一闪,然后道:“实不相瞒,杂家总放心不下家姐的事情!此番虽得容东主搭救,不过她一个人在宫外,却是我顾及不到的,哎……”话里行间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容轻羽听得不置可否,顾及不到?别说这是一场戏剧,就是真的顾念那所谓凤姑娘的安危,你随便从监视我的人里派出来一个,恐怕都已经绰绰有余了!
    凤凝修说完却不见容轻羽搭话,不禁有些踌躇。全东楚的人都知道,容家这代年轻的东主乐善好施是出了名的,哪怕怀疑他的人有问题,就是收容了,卖他一个人情,也当无所谓才是!
    心中思量了一番,凤凝修终究开口主动打破沉默:“其实,她并不是杂家的姐姐,而是我未曾进宫时的未婚妻!”
    “未婚妻?!”容轻羽听得诧异,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没错!”凤凝修苦笑的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了一段往事——
    “二十年前,我生于江南有名的云锦织造凤家,凤家与江南第一首富的梅家向来交好。所以,凤家的独子与梅家年方六岁的小女儿便订下了亲事!本想等二人成年,以结秦晋之好。谁曾想,十几年前,一场灾祸降临凤家。凤家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唯留独子为了偿还债务,而迫不得已进宫避祸……”说到这里,凤凝修停顿了一下,仿佛被不堪的往事牵动了情绪。
    而就算这段即使不说,容轻羽自然也能猜到他而后的情况。
    理了下情绪,凤凝修又继续道:“我进宫以后,与梅家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本以为过往的一切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与我再无干系。谁知,就在我十三岁那年离开江南后,梅家的小女儿——便是与我有婚约的未婚妻一路追随,想将我追回。少不更事的她,偷了家中的大笔钱财,欲要救我……可惜,她没有追上我,半路上却遇上强盗。几经波折,她所幸最后逃出贼窝。可是等一年后她回到江南,才知道,她当年偷走的是父亲欲与人拿货的银两。因为她的年少无知,家人无法交出货款。他的家人不知道那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陷进,等她回去的时候,梅家也已不复当初。后来,当地恶绅看上了我的未婚妻,想要强占她为妾,她誓死不从。结果,一家人却因为她而被诬陷入狱,她也被发配边疆……几近辗转,她一路潜逃,最终沦落风尘……”
    凤凝修说完这,许久,容轻羽都听见他在咽气。让她以为,他是不是哭了?
    要梅小姐偷出银票,而不是梅家主动相助,容轻羽可以想到,当时梅家确实有见死不救的嫌疑。
    可是他没有提梅家当时对凤家见死不救,更多的是在说他未婚妻的苦难。
    如果不是知道,其实一开始凤凝修就是借的凤家独子的身份掩饰自己的来历从而顺利混进宫这一层。容轻羽当真会为他感怀一把……
    好一会儿,容轻羽难得愿意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梅家见死不救,后来又是梅小姐自己行差踏错,这好像与凤总管没有关系!虽然她好心救你,却不是你逼迫她而为之!”
    “不——”凤凝修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我答应过梅梅,一世不离,她以为我的离开是不想连累她。而她却是有办法挽救的那一方,所以才会执迷不悟。她对自己造成家人劫难的悔恨,对自己人生踏错的悔恨,全部都是因我而起……”
    听了凤凝修这番话,容轻羽微微一愣,没有接话。
    而房间里的暗室里,有一人将这一切听进耳里,握着的拳头都在颤抖。而沉静的脸色,让人看不明白,她此时究竟是气的颤抖还是伤心到了极处。
    “如今凤总管对梅小姐还是还有情谊?还是只是愧疚而已!”容轻羽仿佛不经意的问起。
    “情意……呵,如今我这个样子,又有什么资格与她谈情意?”凤凝修道,语音里不难听出难掩的痛楚。
    容轻羽听得诧异,这么说,他对那梅小姐还是有感情的!
    “其实凤总管当初是为了避祸才入宫的,而今有没有想过离开宫廷,去过寻常人的生活?毕竟,宫人们也不会一世待在宫里!如果可以,我可以帮你求皇上给个恩典!”容轻羽继而又问。
    凤凝修闻言无奈的笑道:“容东主说笑了,就是离开宫廷又如何,我已然是个废人!就是她不嫌弃我,而我又怎能再耽误她第二次?”
    “这……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治愈!”容轻羽说!
    不知道自己这样轻飘飘出口的几句话,使得凤凝修神情剧变。
    “对于本东主的医术,凤总管丝毫不用怀疑!”容轻羽微微一笑,以为凤凝修陷入狂喜中,继而站了起来。
    不待凤凝修想出应付这让他惊骇的突变,容轻羽又道:
    “我感觉得到凤总管脉息浮动问题不大,往后如果调理的好,依旧可以子孙绵延……来,脱衣服吧,我帮你具体看看情况,好理出治疗方案!”这话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却让凤凝修大惊失色。
    只因为容轻羽一步慢步朝自己这边挪近,一步,两步……
    凤凝修惊的猛然站起,骨节匀称的手指紧紧的贴着腰带的位置。犹记得那次在北湘湖上,她那惊人的武学造诣。如果她硬是热心的上来扒他衣服,他不一定打得过!
    “欢欢,纸墨笔砚伺候!乐乐,带凤总管到内室宽衣!”谁知容轻羽脚跟一转,对着厅外唤道。
    “……”凤凝修唇瓣张了张,直觉的就想喊不用。不过,他刚才将对梅小姐的留恋表现的那么明显,这会儿拒绝,那就太惹人怀疑里。
    而她听容轻羽唤了其他人,记得乐乐是容府的家丁,这才输了一口气。
    随后,容欢便托着笔墨纸砚进来了,但是随行的并不是什么乐乐。而是他之前在园子里看见的那位——
    “乐乐不在,东主有什么吩咐的话,唤属下便是!”与自己一般男女莫辨,比之自己,却更显清冽的声音这时从那张鲜艳欲滴的唇瓣间溢出。
    凤凝修听得眸光一闪,撞上无恨冰雪般的眸子。而无恨只是轻耽了他一眼,就望向容轻羽。那表情可比容轻羽还淡定从容,好像他将要扒的不是一个大男人的裤子!或者,他说的帮忙其实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
    这边容欢已经为容轻羽磨开墨汁,铺好宣纸。
    容轻羽落座在桌边,提起沾好墨汁的狼毫笔侯在了一旁。听见无恨的话,也不见意外,只轻点了点头:“也好,那无恨你就伺候凤总管进内室宽衣吧!正好,我还怕乐乐摸不准穴位。待会儿你听我的指示,为凤总管探穴!”
    从头到尾,热心的一点也不关心凤凝修这个当事人的意愿!
    凤凝修几番张口欲言,却是哑巴吃黄连。
    容轻羽的医术摆在那边,他不能说自己以前求医过了,那样就是自打嘴巴啊!只因天下医圣是司空寅月,而他之前为鸩姬求医,舍司空寅月不求,却来找容轻羽,自然是肯定了她的医术超群。
    这会儿她好心帮自己,他拒绝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犹豫只在瞬间,凤凝修望向已经走近自己身边的无恨。不知为何,他的眼神依旧无温,但是此时看着他,却感觉那眼神仿佛诉说了另一种语言,似在考虑,待会儿在他身上哪一处下口才比较好般!
    明明他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在那眼神之下,居然让凤凝修产生了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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