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落

他转过身来，望着满天的星光，此时心中想的尽是那个女子！
    事情就算真像李建成说的那般不堪，她也是为了救自己，不是吗？
    阿洛，你好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脚向院外走去。
    “王爷，要去哪儿？”一直候在门外的李康忙迎了上来。
    “跟我一起去阿洛那边！”李世民说道。
    “是！”李康一边应道，一边从门框上取下一盏灯笼，走在前边，替李世民照着路。
    主仆两人一路急行，来到杨洛所住的小院外，一眼望去，里面仿佛漆黑一片。
    李世民一怔，阿洛母子已经睡下了？就算睡了，门外也应该有守夜的婢女，不可能一点亮光都没有啊？
    他心里有着不祥的预感，快走两步，冲上前去将院门推开。随着门“吱呀”一响，很快便重新回到一片寂静，没有一丝生气。
    他心里一慌，大声叫道：“阿洛！恪儿！”
    没有人回答他。
    他跑上前去，推开杨洛的寝居，里面哪还有人。
    “王爷，这儿怎么这么乱？”李康走上来，绊着一张倒在地上的椅子，差点摔一跤。
    李世民回身一看，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家什，一片荒凉之景。
    可是，阿洛呢？她和恪儿在哪里去了？
    他心中一阵莫名的恐慌，对着李康叫道：“李康，把你姐姐秋芸叫来！”
    “是！”李康不敢怠慢，忙上前将灯笼交给李世民，“小人马上就去！”很快便隐身于黑夜中。
    李世民提着灯笼，看着满目疮痍的院子，茫然不知所措！她不在这里，她又会在哪里？
    十年前，在洛水边，他就把她弄丢过一次，当时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疼痛的感觉，似乎又涌了上来！
    李康在秋芸的家里找到她，她正蜷在榻上抱着自己的女儿。小人儿已经沉沉睡去，但秋芸仍然舍不得放下她。
    “姐，杨夫人和三公子怎么不在寝居里？”李康一见到秋芸便着急地问道：“王爷都快急疯了！”
    “王爷来找杨夫人了？”秋芸抬起眼。
    “是啊，没看见杨夫人母子，王爷正着急呢，现在传你过去呢！”李康也很着急：“姐，杨夫人和三公子到在哪里啊？”
    秋芸将女儿轻轻放在榻上，抬手理理了发鬓，说道：“好，我这就去给王爷一个交待！”说着便起了身。
    秋芸来到李世民跟前的时候，她的心里无比忐忑。
    当年在隋宫的时候，李世民便派她去跟着杨洛，让她照顾杨洛，将杨洛的事情报告于他，所以，李世民一直对她十分信任。如今，她却要帮着杨洛要欺骗李世民，感觉自己好像背叛了自己的主人。
    “奴婢叩见殿下！”秋芸跪下行礼道。
    “秋芸，你两个主子呢？”李世民沉声问道。
    秋芸伏在地上，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那残忍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是半天说不出来。
    “秋芸？”李世民加重了语气。
    秋芸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太子……殿下，今天他们进攻□□的时候，杨夫人和三公子已经……被歹人所害！”
    “什么！”李世民脸一下变得煞白，人便僵在了那里。
    一种巨大的震惊和恐怖向他袭来。阿洛和恪儿死了？怎么可能？
    突然，他猛地抬身站了起来，冲到到秋芸面前，将秋芸胸前的衣襟抓住，一把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厉声说道：“你刚才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手随着他的身体颤抖着。
    秋芸不敢看李世民的眼睛，闭上眼，回答道：“回……王爷，杨夫人和三公子……已经被害身亡了！”
    秋芸的话一出，李世民原本苍白的脸上，更是死灰一般，只他的身体晃了晃，天地仿佛都旋转了起来。
    半天，他才定住身形：“为什么不禀报于我？”
    “奴婢……奴婢害怕！”秋芸紧闭的眼中，眼泪倾下而出：“王爷派秋芸照顾杨夫人和三公子，秋芸却没能保护他们……秋芸知道王爷怪罪下来，秋芸自是难逃一死，便先回家给幼女告别，再向王爷请罪！”
    李世民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了两下，艰难地开了口：“那阿洛和恪儿的……尸身呢？”一想到她和恪儿会变成两具冰凉的尸体，他便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直达自己的心底。
    “奴婢不……不知道，当时乱军攻了进来，很混乱，奴婢只看见杨夫人和三公子被人砍倒在地，奴婢想冲上去帮忙，被人从后面打晕，等奴婢醒过来的时候，夫人和三公子都不见了，只看见一滩血！”
    此时，李世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一股深深地寒意，让他从头到脚都变得冰凉。她和恪儿，真的不在了？
    “不会的！阿洛和恪儿不会死的！没有看见他们的尸身，我不会相信他们会死的！”李世民此时面如死灰，两只眼睛却是血红血红的。
    突然他大叫一声：“来人！”
    门外立刻进来了两个侍卫，行礼道：“殿下，有何吩咐！”
    李世民转过头去，盯着两个侍卫。
    侍卫见李世民双眼像是滴是鲜血，心中一怯。
    “给我搜遍整个□□，哪怕掘地三尺，务必找到杨夫人和三公子！”说到这里，李世民顿了一下，半晌，才听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杨洛搂着李恪坐在马车中，一路向东北方向而去。
    天色渐晚，小谷子招呼着停下车，然后回身走到车厢前面，对着杨洛说道：“夫人，天黑之前怕是走不到前面的镇子，我们要不要现在找户人家投宿？”
    “现在到哪里了？”杨洛掀开帘子，探出身来。
    “现在已经到了华阴了！”小谷子回答道。
    “华阴？”杨洛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向四处看了看，四周景致似乎有些熟悉。
    果然是这里。
    十年了，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好，我们就在这里投宿吧！”杨洛点了点头，“我没记错的话，前面不远应该有我的旧相识，我们就去那里借宿吧！”
    “就依夫人所言！”小谷子应道。
    杨洛跳下了车，按照记忆里的样子，找到了一户人家。如今大门虽然紧闭，但依然干净利落，应该有人住在这里。
    杨洛走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来了！”有个妇人应门道。
    很快，门便应声而开，一个中年妇人站在了杨洛的面前。
    这妇人见自家门前站着一位美貌的少妇，虽然身着简朴的粗布，但浑身上下无透着气质却不是乡野村妇所能有的。她愣了一下，问道：“敢问贵人找谁？”
    杨洛笑盈盈地说道：“陈大嫂，你不认得我了？”说着眨了眨眼：“也是，当年我是男装的，陈大嫂可能认不出来！”
    “哦！”陈大嫂看着此女子熟悉的轮廓，恍然大悟道：“你是杨公子……哦，不，是杨姑娘！”
    “是我！”杨洛笑道。
    “杨姑娘，快请进！”陈大嫂忙将杨洛迎进门去，笑道：“十年了，没想到还能有幸见到杨姑娘！”
    “是啊，我又来投宿来了，不知道陈大嫂可欢迎！”兜兜转转，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哪能不欢迎啊？”陈大嫂笑道：“当初要不是你和李公子救了我，还不知道我这把骨头会被扔到哪里呢！我是做梦都盼着你和李公子能再来啊！”
    听陈大嫂说起李世民，想到当初的时光，杨洛感觉恍若隔世。想到当年和李世民一起救陈大嫂的情景，杨洛心中不免有些感概。
    这时，小谷子和钟成安顿好了马车，便牵着李恪走了进来。
    杨洛对着李恪轻轻招了招手，李恪立刻跑到杨洛身边。
    杨洛把李恪搂在自己身前，说道：“陈大嫂，这是我儿子李恪！”接着又对着李恪说道：“恪儿，叫陈大婶！”
    李恪乖巧地行礼叫道：“陈大婶！”
    陈大嫂看见李恪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想到杨姑娘……应该叫杨夫人了，没想到你的公子也这么大了！长得可真俊！”
    “陈大嫂过奖了！”杨洛摸了摸李恪的头，又问道：“陈阿婆、陈阿爷、小玉、还有陈二嫂他们母子呢？”
    “两位老人家前些年都过世了！”陈大嫂脸色有些黯然，接着又说道：“小玉去年已经嫁到邻村，我二弟夫妻带着两个幼子都到县上出役去了，当年你看见还有吃奶的勇娃现在已经半大小子了，跟着我留在这里。这不，现在还有外边野着没回来呢！”
    “陈二嫂的丈夫回来了？”杨洛有些惊喜。
    “你们走后，没过一年便回来了！隋军大败，他趁乱便跑了回来！”说起这事陈大嫂心里倒变得好了一些：“也算他命大，我们都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
    “回来就好！”杨洛苦涩的一笑。
    隋军大败，大隋跟着也就不在了！自己所有的亲人也都不见了。
    正说着话，一个少年冲了回来，提起竹篓跑到陈大嫂身边，兴奋地叫道：“大娘，你看，我在溪里捉了好多鱼呢！”
    “勇娃，来客人了！快叫杨夫人！”陈大嫂赶紧对着勇娃说道。
    勇娃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那位漂亮的妇人，野性不自觉地收了起来，对着杨洛行了一礼，说道：“杨夫人好！”
    “这孩子，真的都快成大人了！”杨洛笑道：“这日子真的太快了！”
    李恪听见勇娃说有鱼，忙凑了上来，自来熟地跟勇娃搭着话：“勇哥哥，我可以看看鱼吗？”
    勇娃看见李恪对自己的鱼很感兴趣，忙把竹篓举到李恪面前，带着几分骄傲地说道：“弟弟看！全是我抓的鱼！”
    李恪一脸崇拜地看着勇娃，“这些鱼全是勇哥哥抓的？”
    “当然！”勇娃一脸的自豪：“你若喜欢，明天哥哥带你去抓！”
    “真的？”李恪双眼一亮，接着又黯淡下来：“明天一早我们便要离开了！”
    陈大嫂看着李恪失望的样子，呵呵笑了起来：“杨夫人，反正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要不多留一天，后天再走，让小公子玩会儿？”
    “好啊，娘亲，我们就留一天嘛！”李恪一听，双眼放光，满脸期待地望着杨洛。
    杨洛似乎有些为难，看着小谷子和钟成，问道：“你们二位觉得呢？”
    “我们听夫人安排便是！”小谷子忙说道。
    钟成也笑着说道：“是啊，反正此去路途遥远，也不在乎多耽搁这一天半天的，夫人若想和故人多聚聚，也未尝不可！”
    看着李恪那期待的眼神，杨洛实在不想拒绝他，艰涩地开了口：“那……我们就呆一天再走吧！”
    “太好了！”李恪一下子欢呼起来：“谢谢娘亲！”
    “来，弟弟，我们去找个木盆把鱼倒出来！”勇娃招呼着李恪。
    “好啊！”李恪忙跟在勇娃屁股后面跑了。
    “小谷子，钟大哥，你们也早些休息吧！”杨洛招呼道。
    “去吧，一会儿等我把鱼杀了，大家晚上喝鱼汤！”陈大嫂说道。
    “如此多谢了！”小谷子和钟成满脸堆笑地应道，然后两人便去了厢房里休息。
    看院子里只剩下自己和杨洛两人，陈大嫂瞅着杨洛，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杨洛看着陈大嫂的模样，轻声一笑：“陈大嫂，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杨夫人，我问一个事，您别生气啊！”陈大嫂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杨洛笑道：“你问吧！”
    “你家这小公子，也姓李。敢问他是不是当年和你一起来我家投诉那位李公子的儿子？”
    杨洛一愣，这李恪果然是与他长得太像了吗？陈大嫂竟然一眼便看出恪儿是他的儿子。
    她苦笑着点了点头，“是的！”
    陈大嫂一听，脸上却十分欢喜：“太好了！没想到，李公子最终还是如愿以偿了！”
    听了陈大嫂的话，杨洛抬起头，诧异地望着陈大嫂：“陈大嫂怎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