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落

听着陈大嫂说李世民当年便对自己有意，杨洛有些不敢相信。
    “那还能有假？”陈大嫂望着杨洛，呵呵笑道：“当年你和李公子来我家投宿之时，我们全都看出来李公子的心意，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不会吧？”杨洛喃喃说道。
    陈大嫂说道：“怎么不会？那时那李公子看你那眼神就不对！”
    “怎么不对了？”杨洛好奇地问道。
    陈大嫂笑着说道：“不管你站在哪个方向，他的眼睛都往你那边瞟，有时候眼珠都忘了转！他还故意和你作对，其实，就是想惹你注意……”
    “呃……我怎么没发觉？”杨洛愕然。
    “你当时老想着和他怎么打嘴巴仗，哪里会发觉他那些小把戏！”陈大嫂捂嘴笑道。
    杨洛呆呆愣在原地。
    “不过，这李公子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娶到了自己的心上人！”陈大嫂笑道。
    杨洛此时心里却是无以伦比的震惊。
    他真的如陈大嫂所言，当年便钟情于自己？可是，自己也亲耳听他对韦珪说，娶自己只不过是拉拢大隋旧臣啊！
    这个男人的心，太深，自己看不透。
    不过，现在既然离开了，他的心到底怎样，都已经不重要了！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而他在生死关头，选择了其他的女人与他生死与共，自己已经是多余的那一个。
    曾经爱与不爱，又怎样？只余苦涩在心间而已。
    第二天，午食过后，勇娃便带着李恪去溪边抓鱼，小谷子和钟大哥闲着没事，也跟着一起去了。
    见小谷子和李恪一起，杨洛倒也放心，便和陈大嫂留在家里，帮着陈大嫂料理些家务事。
    虽然从小便习惯了下人伺候，但以后自己独自带着李恪生活，这些家务事也要学着自己做了。跟着陈大嫂一起拾掇着，慢慢倒也顺手了。
    天色已晚，还未见李恪回来，杨洛心里不免有些挂念。
    陈大嫂看出杨洛心中所想，笑着说道：“杨夫人，别担心，勇娃每天不见黑是不会回来的。不是还有两个大人跟着吗？小公子不会有事的！”
    杨洛笑了笑：“只是恪儿没独自出去过，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陈大嫂笑笑：“小鸟儿长大了，总要自己一个人飞出去的！”
    杨洛一愣，接笑着点了点头：“陈大嫂说得极是！”
    这时，远远传来一队马蹄之声。
    两人也没在意，聊着些闲话，谁知这马队越走越近，最后好像在陈家门外停住了。
    陈大嫂一愣：“难道又有人来投宿？”
    杨洛一脸的茫然，心中隐隐有不祥的感觉。
    不一会儿，便听见有人拍门的声音。
    陈大嫂忙站起身，上前应门。
    一开门，看见两个身着铠甲的士兵站在门口，身后还有一队士兵，她一惊：“诸位军爷今日上门，可曾有事？”
    从后面的士兵身后闪出一位白衣人，走了上来，笑盈盈地说道：“陈大嫂，可还认得我？”
    陈大嫂看清来人，先是一惊：“李公子？”接着忙回身对着院子里，一脸的欣喜：“杨夫人，李公子也来了！”
    杨洛一听到陈大嫂叫着李公子，心中大叫不妙，正准备找个地方藏起来，哪知道陈大嫂居然叫起了自己，她一时手足无措，便定定站在了院子中央。
    慢慢地，那人走到门边，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杨洛，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阿洛，你果然在这里！”
    杨洛抬起头一看，脸色霎时变得雪白，苍白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却说不出话。
    李世民在门边立了半晌，然后慢慢地踱了进来，向杨洛走近。
    杨洛站在那里，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一阵心慌意乱。
    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让秋芸说自己和恪儿已经在乱军中死了吗？可是，他怎么会来这里？他知道自己带着恪儿私逃，又会怎么对待自己和恪儿呢？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寒。跟着他这些年，她知道他的手段。
    终于，李世民走到了杨洛跟前，站定了，紧紧盯着她，半晌，从嘴里迸出两个字：“阿洛！”然后伸出手，想去拉她。
    杨洛一惊，躲开他，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怕我？”看到杨洛的反应，李世民一脸的惊愕，仿佛有些难以置信：“阿洛，你居然会怕我？”说到这里，他狠狠地咬着牙：“既然这么怕我，你还敢伙同秋芸来骗我？”
    听到这话，杨洛身体一震，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只听“扑咚”一声，杨洛直直跪了下来，接着头便磕在地上：“王爷，所以的事情都是杨洛一人所为，杨洛任凭王爷处置，只求王爷放过秋芸和恪儿！”
    话一出口，却没有听见他的回应。
    杨洛心中更加忐忑，她知道他生气了。
    他信任的丫鬟却帮着他的妾来骗他。她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处置自己，处置秋芸，处置恪儿，只有将头不停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爱。
    看着她伏在自己身下，不停地磕着头，他心中一阵气闷。原来，在她心里，自己竟然是这样的？
    硬硬的石板上，在她的头磕过以后，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色。他一急，躬下身，一把将她从地上抓了起来，双手紧紧捏着她的肩头叫道：“杨洛！你够了！”
    “王爷……”眼泪从她的眼中溢出：“秋芸姐弟对您一向忠心耿耿，恪儿无论怎么样，也是您的亲生儿子，求您放过他们……”
    “那你呢？我应该怎么处置你？”他咬着牙问道。
    “我……”杨洛眼睛轻轻一闭，两行珠泪顺颊而下：“如果王爷对妾还念着一丝旧情，只求王爷能让妾体面地离开，只一口薄棺便好，能随侑儿一起，葬于太陵（隋文帝之陵）边，妾便心满意足！”
    李世民嘴角勾出一丝冷笑：“你既然嫁进了李家，死后还想着回你杨家祖坟？你是不是从未当自己是李家的人？”
    杨洛轻声说道：“作为大隋的公主，按礼制，杨洛是可以陪葬在先皇墓旁的！”
    “可是大隋已经灭亡了，现在是大唐！你现在是我李世民的妃子！”
    杨洛苍白的嘴唇嚅嗫了几下，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杨洛但凭王爷处置就是。”
    看着她额头上沁出的丝丝血迹，他心头一阵抽疼，从袖中拿出锦帕，在她的伤口上轻轻拭着：“阿洛，既然你说要任凭我处置，好，那么我现在命令你，不许离开我！永远不许离开我！”
    她一愣：“王爷……不惩罚妾？”
    他在她额头上的手轻轻一顿：“怎么不惩罚？你那么想离开我，现在我一辈子把你关在我身边，不准离开，算不算惩罚？”
    听了他的话，她心头一震，抬起头望着他，只见他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额头，疼惜之情全映在眼中。
    杨洛心中一动，又想起了陈大嫂先前说的那些话。她咬了咬唇，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王爷，您曾经对妾是不是也有一丝丝的喜欢？”
    李世民一愣，停下手，垂下眼看着杨洛，沉吟了一下，说道：“不是。”
    杨洛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低下头一阵苦笑。看来陈大嫂误会了！
    原来他真的，自始至终没有喜欢过自己！
    看着杨洛的眼神黯淡下去，李世民继续不动声色地拭着她额上的血痕：“阿洛，我不是曾经喜欢你，而是一直都喜欢你，从来没有变过！”
    杨洛猛地抬起头，望着他，心中一阵狂跳。
    他没有管她，眼睛盯着她额上的伤口，接着说道：“而且，不是一丝丝的喜欢，是很喜欢很喜欢你！”
    “王爷……”她凝噎。
    他停下手，迎着她的眼神，让两人的目光紧紧胶着在一起。
    看着她眼中的震惊，他挑了挑眉，轻轻笑道：“难道阿洛不信我吗？”
    她哽了哽，语气有些艰涩：“可是，我明明听见你跟韦姐姐说你对我好，是想利用我……”
    “利用你笼络大隋的亲贵吗？”李世民抢过杨洛的话说道。
    杨洛一下子顿住，然后默了起来。
    他紧紧盯着她，“大唐刚建那两年，还可以这么说，可是现在呢？大唐根基已稳，阿洛，你这个大隋公主，对大唐早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她不解：“那你为什么还……”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阿洛，我是真的喜欢你！”
    “可我明明听见你对韦姐姐说，你只是利用我的！”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因为韦家在洛阳势力庞大，如果我在夺嫡，必须借助韦家的势力！”
    “所以……”
    “所以我要利用的人，是韦珪！”
    她两只眼睛蓦地瞪大，望着他。他的话，让人真假难辨：“王爷，你曾对韦姐姐说是利用我，现在却又对我说，你是在利用韦姐姐！我……我实在分不清楚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伸出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肩，慢慢地说道：“阿洛，也许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利用的很多人，但我李世民发誓，绝对没有利用你！我对你的感情，没有一丝一丝的其他的东西！”
    她苦笑都着摇了摇头：“那时我听你对韦姐姐说情话的时候，也是那么的真切！”
    听他这么一说，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阿洛，你知道吗？当年父皇立太子最初的人选是我，但我却推辞了！”
    说到这里，李世民抬起头，望着杨洛，“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这个位置！如果父皇一开始就立了我，一切便水到渠成，我也就不会那么辛苦，现在也不会留下弑兄杀弟的恶名了！而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为了你！”
    听了李世民的话，杨洛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叫道：“什么？你杀了太子和齐王？”
    李世民面色凝重，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杨洛整个人都呆住了！
    找李建成拿药的时候，她答应过李建成要劝李世民的，结果自己却没有做到。最终，李世民还是杀了他！想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
    今生，只能是她有负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