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三千年

第131章


拥有这座城市是如此令人兴奋,所以放弃它这件事情是不能忍受,也不可想象的——对大量资源的动用使得放弃耶路撒冷变得极为困难,就连务实的本-古里安也在退休时提出,以色列应该放弃西岸和加沙,以换取和平——但永远不可能放弃耶路撒冷。
  以色列政府将这个城市的东、西两部分合而为一,扩展了市区面积,使得这里能够容纳二十六万七千八百名市民——其中包括十九万六千八百名犹太人和七万一千名阿拉伯人。耶路撒冷比它在历史上任何时候都广大。战争刚刚结束,马格里布区(由萨拉丁的儿子阿夫达尔建立)的居民们就迁至新居,他们的房屋因为要拓展西墙前面的空间而被拆毁。数世纪以来,犹太人只能在一个9英尺(约2.7米)长、拥挤、狭窄的过道祈祷,期间还经常被骚扰,所以现在能在通风良好、光照和空间充足的新广场,在至高无上的犹太圣地旁祈祷本身就是一种解放,犹太人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祈祷。残破的犹太区被修葺一新,被炸毁的犹太会堂得到重建和圣化,遭到破坏的广场和小巷被重新铺砌和整修,正统派宗教学校耶希瓦也得以重建或修整,使用的全都是闪闪发光的金色石头。
  科学界也受益匪浅。以色列考古学家开始发掘这座被统一的城市,长长的西墙一分为二:拉比们控制着从祈祷区到马格里布北部的区域,而考古学家则可以向南挖掘。以西墙为中心,考古学家们在穆斯林区和犹太区及大卫城中,发现了如此惊人的财富——迦南人的防御工事、犹地亚的印章、希律时期的房基、马卡比和拜占庭时期的城墙、罗马时期的街道、倭玛亚时期的宫殿、阿尤布时期的城门、十字军时期的教堂——他们的科学发现似乎与政治宗教上的热情融合在了一起。他们发现的石头——从希西家的城墙和罗马士兵随意扔下的希律方石堆,到哈德良柱廊古道上的铺路石——成了重建后老城里永久的展示品。
  城市合并后,前西耶路撒冷市长特迪·科勒克当选为市长,他在这个职位上工作了二十八年,一直致力于消除阿拉伯人的疑虑,现在作为以色列自由派的代表,他让东西耶路撒冷在犹太人的统治下合而为一,同时给予阿拉伯人的耶路撒冷充分的尊重。[1]就像托管时期一样,繁荣的耶路撒冷吸引着来自西岸的阿拉伯人——十年内耶路撒冷的阿拉伯人口翻了一番。现在这场征服鼓舞了所有党派的以色列人,特别是民族主义者和信奉救赎的犹太复国主义者,他们通过创造“既成事实”来确保战果。东耶路撒冷阿拉伯区周围的犹太新区迅速建立起来。
  起初,阿拉伯人没有反对,许多巴勒斯坦人在以色列工作或者和以色列人共事。幼年造访耶路撒冷时,我记得曾经到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朋友家中玩过,他们有人住在耶路撒冷,有人住在西岸,这些地方我都去过,只是当时并未意识到这种友好的、不分你我的时光很快将成为过去。在国外,情况截然不同。亚西尔·阿拉法特和他的法塔赫于1969年接管了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在法塔赫游击队加强袭击以色列的同时,另一个派别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巴勒斯坦解放人民阵线,开启了另一种战争模式。
  达扬明白,他对圣殿山负有一种令人敬畏的责任。1969年8月21日,大卫·罗翰(David Rohan),一个疑似患有耶路撒冷综合征的澳大利亚籍基督徒,[2]向阿克萨清真寺纵火以加速基督再临。大火摧毁了萨拉丁放在那儿的努尔·丁的宣讲台,还引燃了关于犹太人阴谋占领圣殿山的诸多谣言,这些谣言转过来引发了阿拉伯人的骚乱。
  1970年的“黑九月”,侯赛因国王打败并驱逐了挑战他对约旦统治权的阿拉法特和巴解组织。阿拉法特将总部转移到黎巴嫩,法塔赫发起了一场劫机和杀戮平民的国际运动,从而使巴勒斯坦人的诉求引起了全世界的注意——这是作为政治戏码的屠杀。1972年,法塔赫枪手发动“黑九月”行动,在慕尼黑奥运会上谋杀了十一名以色列运动员。作为回击,以色列秘密情报机构摩萨德在全欧洲对凶手展开追捕。
  在1973年10月赎罪日那天,纳赛尔的继任者,埃及总统安瓦尔·萨达特(Anwar Sadat),联合叙利亚成功发起了一场针对以色列的突袭。阿拉伯人旗开得胜。连续两天的失利使得国防部长摩西·达扬不知所措,颜面尽失。此时,美国人空运物资以示支持,以色列人重整旗鼓投入战斗,领导以色列人穿过苏伊士运河展开反攻的阿里尔·沙龙(Ariel Sharon)在此战中一举成名。不久以后,阿盟劝说侯赛因国王承认了巴解组织是巴勒斯坦人的唯一代表。
  1977年,大卫王饭店爆炸案发生后的第三十个年头,梅纳赫姆·贝京和他的利库德集团最终战胜从1948年以来一直执政的工党,上台执政,他推动了具有民主主义与弥赛亚色彩的大以色列计划,并定耶路撒冷为首都。然而,11月19日,正是贝京欢迎埃及的萨达特总统勇敢地飞向耶路撒冷的。萨达特入住大卫王饭店,在阿克萨清真寺进行祈祷,访问了大屠杀博物馆,并在以色列议会发表了和平演讲。人们的希望不断高涨。在时任外交部长摩西·达扬的协调下,贝京将西奈归还埃及,以换取与埃及的和平协议。但是,同之后不久就辞职的达扬不同,贝京对阿拉伯世界知之甚少,他还是那个波兰犹太小镇的孩子,一个固执的民族主义者,以摩尼教光明与黑暗对立的心态看待犹太人的斗争,在感情上非常依恋犹太教和圣经时代的以色列。在吉米·卡特的倡议下,贝京与萨达特进行了谈判,他坚持“耶路撒冷仍将是以色列永不可分割的首都”,经过投票决定,以色列议会将该原则写入了以色列法律。贝京受到其农业部长阿里尔·沙龙推土机般精力的驱使,决定“确保耶路撒冷作为犹太民族永久的首都”,他加速了沙龙所谓的“围绕阿拉伯社区外围”“发展一个大耶路撒冷”的建设计划。
  1982年4月,一名以色列预备役军人艾伦·古德曼(Alan Goodman)在圣殿山射杀了两个阿拉伯人。穆夫提经常提醒阿拉伯人,犹太人想要在阿克萨清真寺的位置上重建圣殿,经此事件,现在阿拉伯人急切地想知道是否真有这个秘密计划。绝大多数以色列人和犹太人完全排斥这样的事情,并且大部分极端正统派犹太人认为人类不应该插手上帝的工作,仅有大约一千名犹太基要主义者组成各类组织,如主张谋求在圣殿山祈祷权利的“圣殿山信仰者”,以及声称为第三圣殿培养祭司的“建立圣殿运动”。但即便在最极端的狂热分子中,也只有极小一部分人阴谋摧毁这座清真寺,而且到目前为止,以色列警察已经挫败了他们所有的阴谋。他们这种暴行不仅对穆斯林而言是一场灾难,对以色列国来说亦是如此。
  1982年,贝京通过入侵黎巴嫩(阿拉法特在那里取得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回击了巴解组织对以色列外交官和平民的袭击。阿拉法特和他的武装力量被迫离开贝鲁特,转移到突尼斯。然而,这场由国防部长沙龙策划的战争使以色列政府陷入泥潭,它最终演变成基督徒民兵对萨布拉和夏蒂拉难民营中三百至七百名巴勒斯坦平民的残酷屠杀。对暴行负有间接责任的沙龙被迫辞去国防部长一职,贝京的政治生涯也在失望、辞职和众叛亲离中结束。
  双方的毫不妥协、对平民的杀戮以及耶路撒冷和约旦河西岸犹太定居点的扩张使得1977年燃起的和平希望破灭。1981年,萨达特被伊斯兰基本教义派组织暗杀,这是对他飞往耶路撒冷寻求和平的惩罚,也预示着伊斯兰世界一股新势力的崛起。1987年12月,一场自发的巴勒斯坦因提法达(Intifada,意为“起义”)在加沙爆发并蔓延到耶路撒冷。以色列警察在圣殿山的激战中镇压了起义者。耶路撒冷街道上向身着制服的以色列士兵投掷石头的年轻人取代巴解组织凶残的劫机者,成为世人眼中受迫害但英勇反抗的巴勒斯坦人的新形象。
  因提法达导致的权力真空很快就由新领导人和新理念填补上了:巴解组织的精英与巴勒斯坦人失去联系,伊斯兰教基本教义派正取代纳赛尔老掉牙的泛阿拉伯主义。1987年,伊斯兰激进分子建立了伊斯兰抵抗运动组织“哈马斯”,该组织是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的一个分支,致力于发动圣战,摧毁以色列。
  科勒克承认,因提法达也“以一种基本的方式”改变了犹太人的耶路撒冷——它摧毁了城市团结之梦。以色列人和阿拉伯人不再一起工作,也不再穿过彼此的住宅区。不仅穆斯林和犹太人之间关系紧张,犹太人内部也开始出现矛盾:极端正统派犹太人不断针对世俗犹太人制造骚乱,后者开始搬出耶路撒冷。基督徒的耶路撒冷的古老世界正快速萎缩,到1995年,这里仅剩下一万四千一百名基督徒。然而,以色列的民族主义者没有稍歇他们使耶路撒冷犹太化的计划。沙龙公然搬进穆斯林区的一间公寓;1991年,宗教极端民族主义者开始在紧挨大卫城原址的阿拉伯西尔万地区定居。看到自己毕生的工作被富有侵略性的救赎主义者击溃的科勒克谴责沙龙和这些定居者,认为他们的“弥赛亚主义从古至今一直在对我们造成极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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