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雅扶风一路心思飘摇,只跟着玉玑戈纯的步伐,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两人原来走到了南湖边,那处当年分开的地方。
“这里……”他独自呢喃,对方却只是微微一笑,跟着便将他拉上了船,看着当年时常光临的娱乐之地,因着五年的空缺,如今故地重游,却也变得陌生了。
入了船舱,内中布置却又是让他一愣,看到内部装饰与当年依然迥然不同,变得更加富有格调,或者说带有‘玉玑戈纯’式的格调,更为妥帖一些。
当年船舱壁上仕女图也早已不见,香塌软枕也不见了踪迹,而是换上了莲花图,以及彰显主人文墨气质的书架。
不过这些与白雅扶风没有什么关系,他也只是微微一愣,便换上了风轻云淡的表情,看到对方指了船舱外,他心道这舱外无外乎是湖面,加上黑夜,能有什么可看?
便不当一回事的做样子看了一眼,却是见到绵延几里的湖边亮了一周的花灯,湖面上甚至还有点点莲灯闪烁,与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他许久不曾出外玩了,乍看此景,心中竟生出一股喜悦,就连整日挂在心上的丹药炼制之法,现在也被跑去了不知哪个九霄云外。
他会心一笑,心道玉玑戈纯此人几年未见,倒是比当年长进不少,最起码愿意放低身段取悦他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玉玑戈纯从未抛却高傲,也只是在他的跟前才会展现罕见的温柔与用心。
而他,却毫不知情。
他转头对玉玑戈纯微微一笑,道:“多谢你,却不知你邀我前来散心,是有何郁卒在心?”
玉玑戈纯但笑不语,只让他继续看着窗外。
白雅扶风兴趣上头,心道既然对方都不着急,他也好尽情散散心,便再次看着湖中璀璨灯花闪烁,心想着花灯随着湖水能变幻出何等风景。
忽听‘啪啪’几声,竟是不断有烟花在湖边绽放开来,那多变的焰火,与湖中灯花交相辉映,当真美妙的不可方物,白雅扶风更是为之一惊,心中虽知这些把戏不过小儿科,可心里却很开怀,好像比起自己以往那花天酒地的来去,要更加让他畅快。
他哈哈笑了几声,转头却道:“你不会是想这样纾解心中郁闷,嗯,倒是没有愧对蒂都第一富家公子的身份,这样的手笔,确实少有人能出。”
说着他一展折扇,露出本性,打趣道:“但你不该带我来,这分明是小姑娘们喜欢的,你该带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少女,而不是我这样的男子。”
玉玑戈纯认真听他讲完,却按下未答,而是扯了另外的话题,“今夜尚云府的动静,依你看,尚云清禾与宋公子可是真情?”
白雅扶风被他问道一愣,随即道:“他们的事,蒂都早已传开,说是情至深处、非卿不可,但……”
玉玑戈纯默默道:“情至深处、非卿不可……”
白雅扶风见他若有所思,那样子十分认真,仿佛又回到了他初见他是,一脸冰冷的样子,他心道,难道此人心中也有了中意之人,看他那深情款款的样子,不知心里在想他那个美娇娘。
这样想着,白雅扶风心内不禁感到一闷,却不想有所表现,接着道:“但我认为事情绝非表面那样简单,莫说蒂都虽人情开放,却从未出现过男男成婚的现象,宋棐卿此人……”说到这他又顿了顿,好像突然想到宋棐卿的样子,他曾经在自己家见过,那时他一心扑在丹药研究上,对于父亲接触的人也甚少在意,除非他认为非要接触不可。
他这边又陷入沉思,却没注意到玉玑戈纯在看着他,那样子比刚才他深情款款的神情更加深邃几分,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对方揉进心里似的。
白雅扶风被那股灼热的视线关注,面上顿觉一热,一抬头那热源却又消失了踪迹,只听对方道:“扶风兄就没有想过,他们真的用情至深?”
“嗯?”他一抬头,发现对方问的认真,不禁摸摸下巴,半晌诡异一笑道:“咦?想不到多年未见,你却变得如此八卦,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今晚那端月府的小子摆明来下他们的面子,我看那尚云清禾对那宋公子倒是暗地里很是关心呐,嗯嗯,这是个大发现呐。”
说着他又拍了拍玉玑戈纯的肩膀,一副英雄所见略同,外加哥俩好的样子,兴冲冲的道:“这么着,我找个机会试探试探,要是他们真的有奸-情,我到时候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怎么样?”
玉玑戈纯见这件事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想,暗自叹了口气,学着对方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笑道:“那我就先谢过了。”
“哈哈哈哈,不谢不谢,啊,天色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咱们有机会再见。”说着也不等对方接话,蹬蹬加下便离开了。
那日过后,两人又是许久未见,但玉玑戈纯因为事务繁忙没能参加神府的中秋赏花宴,宴后他倒是听白雅扶风身边的侍女提起,他果真在宴会上试探了宋公子,还拿着制情的药粉送给对方。
玉玑戈纯摸着腰上从对方那里偷来的玉珏,手指感受到玉上的暖意,心里却忽然有些悲凉。
他无数次问自己,对这样一个点不透、捂不热的糊涂虫,他还需不需要再赔上耐心。
可是,他如何愿意用强硬的手段伤他。
五年后,两人因为尚云府的喜宴再次相遇,但却是一个有心,一个装傻,就这样,玉玑戈纯苦苦等待对方回应,耐着性子制造两人会面的机会,数着点子让对方开心,花着心思解决对方遇到的困难。
就是这样,白雅扶风依然当他是朋友,那风轻云淡、逍遥洒脱的样子,让玉玑戈纯好几次想把对方撕碎了吃进肚子。
白雅扶风回想起对方对自己处处忍让、面面照顾的样子,他觉得好几次,自己就要不顾一切的投进对方的怀抱,可是最终,他知道,他们不可能。
不止因着两人的家族、不止因着两人的地位、不止因着两人的身份,更加因为他们不止他们自己。
可是,那些日子虽然让他感到压抑,可更多的时候,心里是满足的、温暖的、开心的。
但现在他的心里却是痛苦的、不堪的,他只想逃避,离他远远的。
他想,造成如今的局面,他不该一味的责怪对方,自己的责任要更多一点。
那时,蒂都因为连续遭受异兽的攻击,他们在这之前府上本就出现了危机,因着这回事,更加岌岌可危,他父亲也渐渐力不从心,准备将一切交给他打理。
他为了结局府上财物的周转,无奈深陷赌场,等他惊觉自己的举动让家族堕入了更加黑暗的将来,他却只剩悔恨。
看着父亲因为族内事物、外部袭击而日渐憔悴的面容,他却因着自己暗地里背负的债务,内心不断的责怪与挣扎。
族内长老与父亲,一致让他去参加试炼,好接任族长一职,但他却因为越来越深的愧疚而无颜参加试炼,就那样一直拖着,他心里很怕,怕自己的丑事被族里的人知道,更怕父亲知道后痛心。
而那个时候,玉玑戈纯却突然找到他,白雅扶风猜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他的难处,所以想要帮他,他当时一下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种时候,他只有寄希望与玉玑戈纯,他想对方这么喜欢自己,多年来一直暗中帮助自己,那么现在他是不是也想来帮助自己的。
就算他想跟自己把一切摊开,他想他也愿意,因为他走投无路,因为他觉得对方一定会帮他,即使对方让他说自己喜欢他,他也愿意。
可事实是,玉玑戈纯自然愿意帮他还债,还愿意帮助他坐上族长的位置,帮助他解决灾后玄府的内部危机,但玉玑戈纯却提出条件,希望对方今后跟了他,用他的后半生来还债。
“要我帮你可以,但你必须答应,你的后半生便是我的,生做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就只能跟在我的身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一声声冰凉的话语,就想一把把尖锐的钢针,一针一针扎入白雅扶风的身上,让他如同坠入万丈冰渊!
白雅扶风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开出这样的条件,两人纠缠多年,他一直以为玉玑戈纯是真心喜欢他,他虽然没有给对方回应,但他以为两人那样的相处模式,是两人默认最好的方式,却不料对方竟然不满意。
他以为像玉玑戈纯那样严谨的人,是很理解两人的处境的,甚至他认为他身负赌债之时,自己没有去找他帮忙,是出于对他的体谅,不想给他带来麻烦,可对方竟然借着这个机会如此逼迫他。
心灰意冷的白雅扶风,为了解决族内危机,先是假意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却是等到玉玑戈纯帮他解决了族内麻烦之后,趁机消失了。
两人经过这么久的纠缠,到如今这样的局面,白雅扶风说不后悔、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他很多了躲藏的日夜都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告诉对方,他也喜欢着对方。
玉玑戈纯对他的每一分好,他都是知道的,只可惜,那是自作聪明的他,高傲的他,因为对方喜欢他就该事事为他付出,而他的付出也是他甘愿,自己没不要一定要给出回应与付出。
可难道玉玑戈纯乘人之危就有道理了吗?他不但没有道理,反而让白雅扶风开始怀疑对方对他的感情,怀疑两人的感情。
他觉得其实两人的感情没有自己想的牢固、真切,就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就造成了玉玑戈纯的逼迫,自己的被迫逃亡,这算什么情什么爱呢?
多少个日夜,他想到宋棐卿幸福的一家三口的情形,他都要摸摸腰间的玉珏,那是玉玑戈纯让他的侍女偷偷将两人的调换的。
纵使这玉被人捂暖,可他的心却没有了往日的悸动,有的只是冰凉。
就这样吧,也许自己逃着逃着,对方就累了,不愿意在追了。
【也许就这样吧,这说不定是很不错的结局。如若不然,玉玑戈纯上天下地,也要抓到白雅扶风,把他撕碎了吃进肚子!】
白雅扶风睁开眼睛,昏沉的脑袋,让他十分没有精神,等看清了周围的景致,他才发现他已经不在宋棐卿给他安排的居所,而是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当他起身想要往外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低沉又熟悉的声音,“我等了你整整十三年又壹佰零五天,难道你还想逃避?若真是那样,我宁愿将你吃进腹中,让你再也不能逃!”
白雅扶风闻声缓缓抬头,直直对上了一双冰冷却带着满满深情的熟悉双眸。
如此,我白雅扶风又怎么敢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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