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

第171章


“这辆车怎么在这里?你老婆改变心意了?”
  罗密欧咧嘴一笑:“可见你根本就不了解米凯拉。不是,是茱莉亚跟我借的。她找来了她的两个明星记者加入我们。那两个家伙——”
  他看见茱莉亚、派珀与莉萨·杰米森在月光下的影子出现在果园里时,停了下来。她们跌跌撞撞地并排走着,手牵着手,三个人全都哭了。
  芭比跑向茱莉亚,握住她的双肩。她位于那个小队伍的最末端,一直握在空着那只手上的手电筒,扔在满是杂草与泥土的前院地上。她抬头看着他,努力挤出微笑。“他们把你救出来了,芭芭拉上校。主队得一分。”
  “你怎么了?”芭比问。
  这时,小乔、班尼与诺莉一同跑了过来,他们的母亲紧跟在他们身后。孩子们的叫声在看见三个女人的表情后停了下来。贺拉斯跑向它的女主人,一面不停地叫着。茱莉亚跪了下来,把脸埋在他的皮毛里。贺拉斯嗅着她,突然往后退开,坐在地上嚎叫一声。茱莉亚看着它,接着遮住脸,像是觉得很丢脸似的。诺莉的左手抓着小乔,右手抓着班尼,三人的表情全都严肃而害怕。彼特·费里曼、托尼·盖伊与萝丝·敦切尔也步出农舍,却没有过来,只是挤在厨房门口。
  “我们去看了那东西,”莉萨呆滞地说,平常那副天啊这世界有多么美好的开朗已消失无踪。“就跪在那东西的旁边。我从来没见过上头的符号……那不是生命树的符号……”
  “实在太可怕了。”她说,擦了擦双眼。“茱莉亚碰了那东西。她是唯一伸手去碰的人,但我们……我们全都……”
  “你看见了他们吗?”生锈克问。
  茱莉亚放下双手,用像是困惑的表情看着他:“是,看见了,我们全都看见了。他们。实在太恐怖了。”
  “皮革头。”生锈克说。
  “什么?”派珀说,接着点了点头。“嗯,我想是可以这么称呼他们。没有面孔的面孔。高脸。”
  高脸,生锈克想着。他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但却知道就是这样没错。他又再度想起两个女儿与她们的朋友狄安娜交换秘密与零嘴的景象。接着,他想起自己童年时最要好的朋友——但只要好了一阵子,他与乔治二年级时狠狠地大吵了一架——顿时被恐惧感淹没。
  芭比握住他的手臂。“怎么了?”他几乎吼着说,“你想到什么了?”
  “没事。只是……我小时候有个朋友,叫做乔治·莱斯罗普。有一年他生日时,得到了一个放大镜。有时……我们会在下课时间……”
  生锈克扶茱莉亚站了起来。贺拉斯又回到她的身边,不管刚才它被什么事情吓到,现在恐惧都已像货车的光芒般消退而去。
  “你们做了什么?”茱莉亚问,听起来几乎又恢复了冷静。“说啊。”
  “那是在以前主街文法学校里发生的事。那里只有两间教室,一到四年级在一间,五到八年级则在另一间,就连操场也没铺过。”他的笑声发抖,“见鬼了,那里甚至连自来水都没有,只有一间厕所,孩子们都叫那间厕所——”
  “蜂蜜房。”茱莉亚说,“我也是在那里念书的。”
  “乔治和我,我们会一起穿过单杠架,跑到栅栏去。那里有几座蚁丘,我们会一起烧死蚂蚁。”
  “别放在心上,医生,”厄尼说,“很多孩子都会这么做,有的还更严重。”厄尼自己就曾与两个朋友在一只流浪猫的尾巴上淋上煤油,朝上头丢了根火柴。他向别人提起这个回忆的次数,绝不超过他告诉别人新婚之夜那些细节的次数。
  主要是因为那只猫跳起来时,我们大笑的那副模样,他想着,天啊,我们竟然可以笑成那样。
  “继续。”茱莉亚说。
  “说完了。”
  “才没有。”她说。
  “瞧,”乔安妮·卡弗特说,“我敢说这完全是再心理学不过的问题,但我不认为这时候该——”
  “嘘,乔安妮。”克莱尔说。
  茱莉亚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生锈克的脸。
  “这对你来说为什么那么重要?”生锈克问。
  在这一刻,他觉得旁边像是没有任何围观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在场。
  “告诉我。”
  “有一天,我们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蚂蚁也同样是条小生命。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多愁善感的废——”
  芭比说:“世界上有数百万的人都这么认为。它们的确是生命。”
  “总之,我在想:‘我们正在伤害它们,我们把它们烧死在地上,或许还让它们在地底下的家园里被活活烤死。’对于直接待在乔治放大镜底下的蚂蚁来说,这想法完全正确。有些蚂蚁只是停止移动,但大多数真的就这么烧了起来。”
  “这实在太可怕了。”莉萨说,再度扭起了她的埃及十字架。
  “没错,女士。那一天,我叫乔治住手,但他不肯。他说:‘这是场割喉战。’我还记得这点。他说的不是核战,而是割喉战。我试着把他的放大镜抢走。接着的事你们应该猜得到,我们打了一架,而他的放大镜也因此摔破了。”
  他停了下来。“虽然我每次都这么说,甚至就连我父亲揍我的时候也没改口。但这不是真的。乔治告诉他那群朋友的版本才是真的:我是故意要弄破那个该死的放大镜。”他指向黑暗,“要是可以的话,我也会同样破坏掉那个方块。因为,现在我们就是蚂蚁,而那东西则是放大镜。”
  厄尼再度想起那只尾巴烧起来的猫。克莱尔·麦克莱奇则想起她与她三年级时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坐在一个她们两个都讨厌、不断嚎啕大哭的女孩身上的事。那女孩是新来的转学生,有着一口好笑的南方口音,让她听起来就像含着一口马铃薯泥说话一样。随着那个女孩哭得越来越厉害,她们就越难笑得出来。罗密欧·波比想起了希拉里·克林顿在新罕布什尔州,因为赢了民主党总统提名人党内初选喜极而泣的那个夜晚。
  他当时喝醉了,朝着电视屏幕敬酒,说:“这杯敬你,你这个该死的小宝贝,给我滚远一点,让男人来做男人的事。”
  芭比想起了某间体育馆:沙漠的热气、浓浓的屎味,以及大笑的声音。
  “我想亲眼看看。”他说,“谁要跟我一起去?”
  生锈克叹了口气:“我跟你去。”
蚂蚁
  5
  就在芭比与生锈克逐渐接近上头有奇怪符号、还会发出明亮闪光的方块时,公共事务行政委员詹姆斯·伦尼就站在今晚稍早前,芭比一直被关在里头的那间牢房里。
  卡特·席柏杜帮他一起把小詹的尸体抬到床板上。“让我跟他单独待会儿。”老詹说。
  “老大,我知道你的心情一定很差,但是现在还有一百件事需要你集中注意力处理。”
  “我知道。我会处理好那些事。不过首先,我得跟我的儿子待一会儿。五分钟就好,接着你就可以叫两个弟兄把他送去葬仪社。”
  “好的。我为你的损失深感遗憾。小詹是个好人。”
  “不,他不是,”老詹用一种温和、平铺直叙的语气说,“但他仍然是我儿子,我爱他。这不见得完全是件坏事,你知道的。”
  卡特想了一会儿:“我知道。”
  老詹笑了:“我知道你知道。我已经开始觉得你才是我该有的那个孩子了。”
  卡特快步走上楼梯、前往准备室时,脸上因开心而红了起来。
  等他离开后,老詹坐在床板上,把小詹的头放到自己腿上。男孩的脸上没有伤痕,卡特先前也已合上了他的双眼。要是不看他衬衫上干掉的鲜血,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仍然是我儿子,我爱他。
  这是真的。没错,他是准备要牺牲小詹,但这有前例可循。你只要看各各他山上发生的事就知道了。就像基督一样,这孩子的死是有原因的。
  不管安德莉娅·格林奈尔的那些胡说八道会造成怎样的损害,一旦镇民知道芭比杀了好几个自愿成为警务人员的人,其中还包括他们领导者的独子时,一切又将会被修补回来。芭比逃了出去,想必还会计划一些新的恶行,寻求政治上的好处。
  老詹坐了好一段时间,用手指梳理小詹的头发,专心看着小詹安详的脸孔。接着,他以轻柔无比的声音,对小詹唱起他母亲在他还是个婴儿时,会对他唱的歌曲。那时,小詹还躺在摇篮里,睁大了困惑的双眼,向上看着这世界。“银色月亮就是宝宝的床,航行过整个天际,航行过海上的雾气,就在云朵飘过时……航啊航,宝宝,航啊航……穿过了海洋……”
  他到这里停了下来,记不起接着的歌词了。
  他移开小詹的头,站起身子。他的心脏漏了一拍,使他屏住呼吸……但随即又恢复正常。他觉得自己最后免不了得去安迪的药店里拿点叫维尔什么的药,但在此同时,这里还有事得处理。
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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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离开小詹,握着扶手,缓缓爬上楼梯。卡特就在准备室里。里头的尸体已被移走,两张摊开的报纸正在吸干米奇·沃德罗的鲜血。
  “趁这里塞满警察前,我们先去镇公所,”他告诉卡特,“离探访日的活动正式开始还有——”
  他看了看手表,“——十二个小时左右。我们在那之前还有许多事得做。”
  “我知道。”
  “别忘了我儿子的事。我要鲍伊兄弟好好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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