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

第176章


杰西不肯把自己的美术橡皮擦借给安迪,所以安迪就揍了杰西的鼻子一拳。我说的是实话,所以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想象那幅画面了吗?”
  “你要惹上麻烦了。”
  “这个小插曲是最后一根稻草。有一天,放学没多久后,我穿过镇立广场走路回家,有一群女孩躲在和平桥那里埋伏等我。她们有六个人,带头的是莱拉·斯特雷特,也就是现在的莱拉·基连——她嫁给了罗杰·基连,两个人实在是天生绝配。千万别相信别人说什么孩子不会把怨恨带到成年以后的鬼话。
  “她们把我拉到演奏台。一开始我不断挣扎,但她们的其中两个人——一个是莱拉,另一个是辛迪·柯林斯,也就是陶比·曼宁的母亲——出拳打了我。跟孩子们通常会打在肩膀上那种不同,辛迪打我的脸,莱拉则一拳直接打在我右胸上。痛死了!当时我才刚开始胸部发育,就连放着不去理它都会隐隐作痛。
  “我开始哭了起来。这通常是个信号——至少在孩子之间是这样——代表已经可以停手了。但那天没有。当我开始尖叫以后,莱拉说:‘闭嘴,否则你只会更惨。’没人来阻止她们。那是个下着毛毛雨的寒冷下午,镇立广场上除了我们以外,根本没有别人。
  “莱拉甩了我一巴掌,力量大到足以让我流出鼻血。她说:‘爱告状!镇上所有的烂货都要受点教训!’其他女孩都大笑起来。她们说,这是因为我告了安迪的状,当时我还以为真的就是这样,不过现在我知道了,这跟所有事都有关系,甚至跟我穿的裙子、上衣,就连我绑头发用的丝带都是配套的有关。她们穿着普通的衣服,而我则一身光鲜亮丽。安迪只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情况有多惨?”
  “甩耳光,拔了一些头发……她们还对我吐口水。全部就这样。吐口水是发生在我站不住、在演奏台上跌倒后的事。我哭得比先前还厉害,用双手捂住了脸,但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你知道口水是热的吗?”
  “嗯。”
  “她们说了一些像是老师的宠物、爱假仙与放香屁小姐之类的话。接着,就在我以为她们要停手时,柯莉·麦金塔说‘我们把她的裤子脱了!’:我那天穿的是裤子,是我妈从邮购目录上订购的。我很喜欢那几条裤子,就是你可能会在普林斯顿的校区里,看见女大学生们穿的那种休闲裤。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这次反抗得更激烈,只是,她们当然还是赢了。莱拉与柯莉把我的裤子脱掉时,另外四个人架着我不放。接着,辛迪·柯林斯开始大笑,指着我说:‘她穿着智障的小熊维尼内裤!’我是穿着,上面还有屹耳跟小袋鼠的图案。她们全都大笑起来……芭比……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一直小到演奏台的地板就像个巨大的平坦沙漠,而我是只卡在中间的小昆虫,正要在演奏台的中间死去。”
  “换句话说,就是只在放大镜底下的蚂蚁。”
  “喔,不!不是这样,芭比!那不会热,而是冷。我被冻僵了。我的双腿上起了鸡皮疙瘩。柯莉说:‘我们把她的内裤也脱掉!’不过这跟她们打算原本要做到的程度相比,显然有点太过了。或许因为这样,她们决定直接做到最过分的地步就好。莱拉拿走了我那条休闲裤,把裤子丢到演奏台的屋顶上。在那之后,她们就离开了。莱拉是最后一个走的人。她说:‘要是你这次再告状的话,我就会拿我哥哥的小刀,把你这个臭婊子的鼻子割掉。’”
  “接下来怎么了?”芭比问。对,他的手肯定就贴在她的乳房旁边。
  “一开始,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一个害怕的小女孩蹲在演奏台上头,不知该怎么才能不被半个镇的人看见她那条傻气的小孩内裤,安全回到家里。我觉得自己是有史以来最卑微、最愚蠢的小鬼。最后我下定决心,要在那里等到天黑。我的父母会很担心,可能还会报警,但我不在乎。我打算等到天黑,再从街道的最旁边偷溜回家。要是有人走过来的话,就躲到树上去。
  “我一定是打了一下瞌睡,因为凯拉·贝芬斯突然就站在我面前了。她先前一直都安静地待在旁边,同样也打我耳光、拉我头发、朝我吐口水。她没说什么,但的确参与其中。莱拉与柯莉脱我裤子时,她还帮忙架住了我,当她们看见我那条休闲裤有条裤管悬在屋顶的边缘时,凯拉站到栏杆上,把裤管拍到屋顶上头,好让我拿不到裤子。
  “我求她别再伤害我,完全把骄傲与自尊抛在一边。我求她别脱我的内裤,接着求她帮我。她只是站在那里听着,好像我根本不算什么。对她来说,我是不算什么。我早就知道了。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就忘了这件事,我猜是因为穹顶,才会又让我想起这件我不愿回忆的事。
  “最后,我倒了下来,就这么躺在那里抽泣。她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脱下了身上的毛衣。那是件宽松的棕色旧毛衣,长度几乎快到她的膝盖了。她是个高大的女生,所以那是件很大的毛衣。她把毛衣扔在我身上,开口说:‘穿着回家,看起来就像连衣裙。’她只说了这些话。虽然我后来跟她在同一所学校待了八年多——一直到从磨坊高中毕业为止——我们却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只不过有时我还会梦到。在梦里,我还会听见她说的那句话:穿着回家,看起来就像连衣裙。我看着她的脸,她的表情里没有恨意或愤怒,就连怜悯也没有。她的行为不是出自怜悯,也不是为了要我闭嘴。我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也不晓得她为什么会回来。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他说,亲了她的嘴一下。这个吻很短暂,但却温热、潮湿,感觉非常好。
  “你为什么要亲我?”
  “因为你看起来很需要,我知道我可以帮上这个忙。茱莉亚,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穿上毛衣,走路回家——还有呢?还有我爸妈在等我回家。”她骄傲地抬起下巴。
  “我从来没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一直没查出来。有一个礼拜左右,我在上学途中看见那条裤子就在演奏台那小小的圆锥形屋顶上时,总会觉得耻辱与受伤——就像有刀子捅进心里一样。后来有一天,裤子不见了。这并没有使痛苦就此完全消失,不过后来的确好一些了。至少只是郁闷,而不是刺痛。
  “我从来没招出过那些女孩的名字,只是,这让我爸气炸了,一直到六月以前,都罚我在家禁足——我还是能去学校,但其余就没了。我甚至还被禁止参加到波特兰艺术博物馆去的校外教学,那可是我一整年来最期待的事。他告诉我,我可以去参加校外教学,也可以恢复原来的所有权利,只要我把‘虐待’我的那些孩子是谁说出来就行了。他真的用了这个词。但我还是没说,而那并不是因为缄默是儿童版的《使徒信经》。”
  “你会这么做,是因为在内心深处,你认为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是应得的。”
  “应得的这个说法不对。我觉得这是付出代价,买了一个教训,这是完全不同的事。我的生活从那时起就改变了。我还是继续获得好成绩,但已经不经常举手作答了。我还是会争取加分,却不会一心想着这件事。我有机会成为高中的致辞代表,但我在高中三年级的第二个学期就推辞掉了。这跟我几乎可以确定卡琳·普拉玛会赢过我没有关系,而是我根本不想。我不是不想致辞,而是不想因为致辞这件事引人注意。我交了一些朋友,其中最好的几个还是在高中后面的吸烟区里认识的。
  “最大的变化,是我打算念缅因州的大学,而不是去普林斯顿……而那里甚至都已经确定可以让我入学了。我爸大发雷霆,痛骂说他的女儿绝不能去念那种乡下的州立大学,但我就是坚持要去。”她笑了。
  “我非常坚持。不过妥协是爱的秘密元素,我很爱我爸,很爱他们两个。我打算去念奥罗诺的缅因大学,但在升大二的那个暑假,我交出了贝兹学院的最后申请书——他们称之为特殊情况转学申请书——最后也被接受了。我爸让我从自己的银行账户里付了逾期金,我也很乐意这么做。于是,想要控制一切的家长,以及虽说聪明、却下定决心完成目标的青少年之间的战争,在十六个月以后,总算拥有了一丝丝的和平。我选择主修新闻,给亲子裂缝上了最后一道线……自从演奏台那天以后,我总算真的痊愈了。我的父母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留在磨坊镇,与那天发生的事没有关系——我的未来几乎早就注定要接手《民主报》了——但我之所以是现在的我,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天。”
  她抬头看着他,眼里闪烁着泪水与反抗之意:“但我绝不是一只蚂蚁。我不是蚂蚁。”
  他再度吻她。她用双手紧拥着他,获得了同样的回应。当他的手从她的裤子腰间把上衣拉出来,接着滑过上腹部,捧着她的乳房时,她也伸出了舌头响应。他们分开时,她的呼吸急促不已。
  “想要吗?”他问。
  “想。你呢?”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他的牛仔裤上头,那里明显传达出了他有多么想要。
  一分钟后,他用手肘撑在地上,稳稳地在她上头。她用手引领他进去。“对我温柔点,芭芭拉上校。我都已经快忘了这件事要怎么做了。”
  “就像骑自行车一样。”芭比说。
  结果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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