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

第204章


  当他吐的时候,艾姆斯还抱着他。此刻,其他人朝他们跑来,一面还高兴地大叫着。而跑在最前方的人,正是葛洛中士。
  奥利又吐了一次。“别叫我小牛童。”他低喃着说。
  “叫救护车!”艾姆斯大喊,“我们需要救护车!”
  “不用,我们用直升机把他载去缅因中央公众医院,”葛洛说,“孩子,你坐过直升机吗?”
  奥利眼神茫然地摇了摇头,吐在葛洛中士的鞋子上。
  葛洛满脸笑容,握住奥利那脏兮兮的手:“欢迎回到美国,孩子。欢迎回到这个世界。”
  奥利一只手抱着艾姆斯的脖子,知道自己就要昏倒了。他想试着撑到自己可以说出谢谢为止,但却没能成功。在他再度陷入黑暗以前,最后一件感觉到的事,就是那个南方来的士兵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穿着回家,看起来就像连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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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端那里,第一个出来的是贺拉斯。它直接朝寇克斯上校跑去,开始在他脚边绕圈。贺拉斯没有尾巴,但这不重要;它整个后半身都在不停跳着摇摆舞。
  “我的妈啊。”寇克斯说。他抱起这条柯基犬,而贺拉斯则开始疯狂地舔起他的脸颊。
  幸存者在穹顶内侧站在一块儿(草地上有明显的分界线,一边明亮,另一边则是死寂的灰色),开始理解了是怎么回事,但却不敢相信。这些人包括了:生锈克、琳达、艾佛瑞特姐妹、小乔·麦克莱奇与诺莉·卡弗特,而他们的母亲分别站在他们两侧。吉妮、吉娜·巴弗莱诺与哈丽特·毕格罗搂着彼此。抽筋敦抱着他姐姐萝丝,而满脸泪水的萝丝则抱着小华特。派珀、杰姬与莉萨三人手牵着手。彼特·费里曼与托尼·盖伊这两个《民主报》的成员则站在他们后方。阿尔瓦·德瑞克靠在罗密欧·波比身上,而罗密欧则以双手搂着艾丽斯·艾普顿。
  他们看着穹顶的肮脏表面迅速升至空中。而穹顶另一侧的枫叶,则明艳到了叫人心碎的地步。
  甜美的新鲜空气拂起了他们的头发,也吹干了他们皮肤上的汗水。
  “先前我们仿佛是透过黑色的玻璃看着这一切,”派珀·利比说,已然泪流满面,“但现在,我们就像是面对面地看着这一切。”
  贺拉斯从寇克斯上校的怀里跳了下来,开始绕着8字形朝草地走去,一面吠叫,一面不停嗅着,想要把所有东西都用它的小便做上标记。
  幸存者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这个晚秋的星期天早晨,位于新英格兰地区上方的明亮天空。而在他们正上方,先前囚禁他们的肮脏屏障仍在上升之中,移动速度越来越快,缩小成像是蓝色纸张上头用铅笔画过的一条长线。
  一只鸟向下俯冲,穿过了先前曾是穹顶的地方。依旧被罗密欧搂着的艾丽斯·艾普顿抬头看着那只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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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比与茱莉亚跪在轮胎两侧,轮流借由空轴吸气。他们看着方块又开始往上升起,速度由慢至快,在接近六十英尺的高度时,似乎徘徊了一秒,仿佛有些迟疑。接着,方块直接往上方射去,速度快到人类的眼睛无法跟上,就像试图看到射出的子弹一样不可能。同时,穹顶也同样飞上上方,感觉就像是被拉了上去。
  这个方块,芭比想着,拉起穹顶的方式就像是用磁铁吸起铁屑一样。
  一阵微风正朝他们吹来。芭比可以从草地的摆荡看出微风吹到了什么位置。他摇了摇茱莉亚的肩膀,指向正北方。原本肮脏的灰色天空已变回蓝色,让人直视时甚至会觉得太亮。果树开始进入了明亮的范围里。
  茱莉亚从空轴上抬起头来,吸了一口气。
  “我不确定空气有没有好到——”芭比才说到一半,风势便抵达了这里。他看见微风拂起茱莉亚的头发,感觉到风势就这么吹干了他脏污脸上的汗水,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手掌一样。
  茱莉亚又咳了起来。他拍着她的背,而就在他这么做的同时,也吸进了周围的第一口空气。
  空气依旧很臭,像是在撕裂他的喉咙,但如今已经是可以吸进肺里的空气了。恶劣的空气朝南边吹去,就像新鲜的空气从 TR-90合并行政区的那一侧——曾经是穹顶的 TR-90合并行政区的那一侧——大量流入一样。第二口的空气更好;第三口还要更好;至于第四口,根本就成了上帝的礼物。
  或者说,是一个皮革头女孩的礼物。
  方块原本的位置处有块黑色区域,芭比与茱莉亚就在旁边紧紧地相拥着。只是,那里没有任何一根花草,而且也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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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姆!”茱莉亚大喊,“我们得去通知山姆!”
  他们跑向奥德赛货车时,仍在继续咳嗽,但山姆没有。他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睁着,呼吸变得很浅,脸部下方的胡子上沾有鲜血。芭比把他扶起来时,看见老人的蓝色衬衫已变成了污浊的紫色。
  “你可以载他吗?”茱莉亚问,“来得及把他送到军方那里吗?”
  答案几乎确定是来不及,但芭比说:“可以试试。”
  “不要,”山姆低喃着,把视线转向他们。“情况太严重了。”他每说一个字,鲜血便会自口中渗出。“你们成功了吗?”
  “茱莉亚成功了,”芭比说,“我不知道确切的情况,但她的确成功了。”
  “有部分是因为一个在体育馆里的人,”她说,“有个骇人没理性的家伙开了一枪。”
  芭比的嘴张得老大,但她并未注意到。她抱着山姆,在他两边脸颊上各亲了一下。“你也成功了,山姆。你开车带我们过来,你看见了那个在演奏台上的小女孩。”
  “你在我的梦里不是小女孩,”山姆说,“你已经长大了。”
  “但那个小女孩还是存在。”茱莉亚摸着胸口,“她还是在这里。就活在这里。”
  “扶我下车,”山姆低喃着,“在我死以前,想要闻一下新鲜的空气。”
  “你不会——”
  “嘘,女人。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各自扶着他的一只手臂,轻轻地把他带出驾驶座,让他躺在地上。
  “又闻到空气了,”他说,“感谢上帝。”他深吸一口,接着咳出一口血来。“我闻到了一股忍冬花的香味。”
  “我也是。”她说,把他额头上的头发往后拨。
  他把手盖在她的手上。“他们……他们表示歉意了吗?”
  “只有一个在场,”茱莉亚说,“要是有更多皮革头在场,我们就永远不会成功。我不认为有人能说服一群天性残忍的人。除此之外,没有——她没有歉意。有怜悯的感觉,但没有歉意。”
  “这两种东西可不一样,不是吗?”老人轻声说。
  “不一样,不太一样。”
  “怜悯是强大的人才有的,”他说,叹了口气。“我顶多只能拥有歉意。我为了酒而做出了那件事,觉得十分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酒给还回去。”
  “不管到底是什么事,你最后都弥补过来了。”芭比说。他握着山姆的左手。结婚戒指就在他的中指上,由于手指的肉很少,所以松到有点古怪的地步。
  山姆眼中的哀伤转淡,把视线移到他身上,试着露出微笑。“或许我是……为了那件事才这么做的。不过我很高兴参与。我不认为有人可以弥补像是——”他又开始咳了起来,更多的鲜血自他没有牙齿的嘴中溅出。
  “停,”茱莉亚说,“别再开口说话了。”
  他们跪在他的两侧。她望向芭比:“忘了开车载他回去的事吧。他体内有什么地方已经破了。我们得去找人帮忙。”
  “喔,看看这天空!”山姆·威德里欧说。
  这就是他最后所说的话。他吁出一口气,胸口变平,再也没了下一次的呼吸。芭比正要伸手合上他的双眼,但茱莉亚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就让他看吧,”她说,“就算他死了,也还是让他能看就看吧。”
  他们坐在他身旁。附近有鸟叫声。而某个地方,贺拉斯仍在叫个不停。
  “我想我们该走了,我还得去找我的狗。”茱莉亚说。
  “说得对,”他说,“货车?”
  她摇了摇头:“走路吧。如果走慢一点的话,我们应该还是撑得了半英里的距离——不是吗?”
  芭比扶她起身。“那就试试看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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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牵着手,走在老旧的运输道路的突起部分,她尽量把她称之为“方块里面”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所以,”等她说完后,芭比这么说,“你告诉她我们做出的那些可怕的事——或者说是展示给她看——而她还是放了我们一马。”
  “他们全都很清楚那些可怕的事。”她说。
  “费卢杰的那一天,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回忆。而之所以会那么糟糕……”他思考着该怎么告诉茱莉亚,“是因为我也加入了,而不是事情结束后才来到现场。”
  “那不是你干的,”她说,“是其他人干的。”
  “这不重要,”芭比说,“不管是谁干的,那家伙都死了。”
  “你觉得要是你们只有两三个人在体育馆里,这件事还会发生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呢?”
  “不会,当然不会。”
  “那就怪罪到命运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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