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几品

50 狱中


“那我家人,皇后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连坐罪,一同打入死牢了。放心,你们马上就会见面了。”她说完正准备走,我叫住她,说出今天最后一句话:“若是关在同一地方,千万别告诉他们我也在这……”说完这话我只觉得两眼一黑,昏迷了过去。
    后来那女狱卒是怎么回答的我没听清,只是当我第二天醒来时,隔壁牢房变得很热闹。我就这么缩在墙角,静静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夫人,你怎就这么犯傻?”这是爹的声音,有些责备,有些懊悔。
    “老爷,这都是妾身的错,还请您千万别怨恨恩儿。”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哭了吗?那怎么行。娘马上要生了,住在牢房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你们全知道了,就瞒着老夫一人,何必啊……”我听到爹捶墙的声音,脑子中幻想着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对我厌恶极了吧。
    “若非老爷执意要男孩儿,妾身也不会出此歪策了。”
    “是老夫的错!”爹忽然大喊道:“若非当初思儿心切,又怎会生出今日的事端……”听着爹暴怒的声音,我把头埋得更低了,要不是我,他们怎么会受到牵连。我这样的人,还是消失了比较好吧。此时我的手背又开始隐隐作痛,虽然已经被包扎好,可还是渗出了几滴血来。
    “可是夫人,我虽一心想要个男嗣可以传宗接代,但毕竟同是自己的孩儿,分男分女有这么重要吗?老夫可曾亏待了女儿们?”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老爷对女儿们都视若珍宝。”娘回答。我听着他们的对话眼泪不停的流下来,却不敢哭出声来。
    “女孩儿就女孩吧,这让老夫倒安下不少心来。”爹忽然说道,“以前就一直担心恩儿身量较一般男孩矮小会影响他健康,喜欢侍弄花花草草怕他玩物丧志,做事轻浮怕他日后不正经,如今总算松口气了。”
    “爹,我跟本不配得到你的关心。”我默默地喊着。
    “也不知道恩儿现今在何处。”娘悲伤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娘,我就在隔壁,只是在隔壁啊……
    “娘你不用担心,六……妹妹应该也在这里。”大姐温柔的声音劝着娘,娘算是放下了心,声音也平静了许多。
    “怀谷睡了?”娘问。
    “是,总算哭累了,现在和蓂荚睡得正香呢。他啊在家里少爷惯了,脾气耍完就没事了。”大姐笑着说。怀谷是大姐的儿子,原本在太学呆得好好的,却因为我要受牢狱之苦。
    我在墙边听了半晌谈话,知道有哪些人被关进来了:大姐一家,二姐与小蓂荚,七妹还有爹娘。还有些家人没在,我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担忧呢?
    “老爷,他们应该只抓我们就够了吧,其他人会放过他们的吧?”娘焦虑地问。
    “我朝对欺君之罪用刑甚重,诛九族是免不了了。”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那怎么办?”娘担忧地问。
    “要能抓他们早去抓人了。”爹停了停,“游陌常年在异国经商,与当地贵族相交甚密,他们还不敢去异国抓人,现在皇上又病重,是最不宜挑起战火的时候。景岩与璇儿都是立过战功的,皇上特赐免罪令牌。还有他们两个……南宫与贺兰,偌大的山庄要是连人都保不住还有脸在江湖上称霸武林吗!其实七妹是可以免受苦的……”
    “爹,我要跟你们在一起!”七妹立刻反驳,“他要保我,就让他把你们也保出去!”
    “这是难为马邑臣吗?”娘略带责备地说道。
    “最痛苦的应该是恩儿吧。”爹忽然提到了我,我又往墙边靠了靠,仔细地听着。
    “九族中妻族包括妻子,妻子的娘家,与妻子娘亲一家,恩儿娶了公主,皇后虽不是生母,但照诛不误,她为自保一定会让公主与恩儿和离……”
    “我可没听说过诛九族诛到皇帝皇后头上的,这也算开天辟第地,史无前例吧。”慧琳感慨万分。
    “与献和离?”又是和离,如果可以我真心希望别再听到这个词了。可是如果不答应,献不也要受诛连?我抬起头看了看那两个小方孔,心里想着不知道献现在有没有挺过鬼门关,有没有好些了,知不那道我入狱了呢?
    “唉。”我轻声叹了口气,肚子觉得好难受,空荡荡的,我连早饭也没吃呢。
    “吃饭了。”昨天那个女狱卒在门口很及时地喊了一句,我忙凑到牢门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和身后的女狱卒每人提了两个食盒进来。因为爹娘他们的牢房靠着门,所以先给他们送了。
    “呦,今天状态不错嘛。”她走到我牢房前说道。我点点头,看着她把饭菜摆好,关上门又给其他的死囚送饭了。
    待她出来时,爹无意地问了句:“隔壁还有人吗?怎么都没什么响动?”
    我努力摇摇头,示意她别说,女狱卒看了眼我说:“是个哑巴。”
    “真可怜。”爹感叹说,“即使有冤情也申不了。”
    听着爹这么惋惜,我真庆幸自己不是个哑巴。哑巴……好想听听她的声音。我一边想献,一边靠到墙角睡了会觉。
    我不知道醒来是什么时辰了,只是通过方孔我知道现在已经天黑了。看着桌上那两碗饭菜,我没有了中午那样的兴趣。走到桌边摇了摇水壶,里面估计有半壶水。我将饭碗里的饭倒进菜碗里,空出个碗来倒了一碗水,这水是苦的,一点也不好喝。勉强灌下一碗,觉得肚子很难受,喉咙也有些痒,这是干净的水吗?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我忽然觉得喉咙干得难受,还火辣辣的疼。起身去倒水,才喝了一口就喷了出来,我这是怎么了?
    我缩在地上喘着大气,喉咙像是针刺般。也许是我动静太大,隔壁传来了娘的声音:“喂,隔壁的人,你怎么了?”
    “他是哑巴怎么可能回答你,或许是半夜起床喝水撞到桌子了。”爹说。
    “不是啊,爹,我好难受。”我跪在地上想喊,可是喊出来!
    “出什么事了?”每隔一个时辰狱卒就会过来巡视,那女狱卒的声音又响起。
    “隔壁那人似乎撞到桌子,很痛苦的样子。”娘说。
    “没事,发病而已。”女狱卒轻描淡写地说。
    发病?可我没什么病。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她。女狱蹲在门边笑着看着我:“小哑巴,谁让你乱吃东西,发病了吧。”
    吃东西?我没吃什么呀。我一阵激灵,难道水有问题?
    “别瞪我,我只是奉了上头的令给你送药来的,哑巴就该乖乖地呆着不是吗?要是出了意外你也喊不了人呀。”她的话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别想耍花招,我看着你呢。”她说完站起身,消失在了拐角处。
    “……”我试图发出声音,却是徒然,连个简单的“啊”也发不出来。恐怖和绝望紧紧包裹住我,我觉得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呢?大约一年前我不小心娶了个公主,公主虽然长得倾世可好凶,第一次面就让我睡地上,第二天还感了风寒,好在皇帝人好,封了个官给我。我在公主府认识了小怿和云清,在那里拥有了丰富的经历。可是在那次游园上我杠上了安陵涵,从此开始了另一条人生。相处时间久了我发现自己总要对献脸红。后来献知道我是女的,却没有揭发我,最后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可是,我却轻易放弃了她。最终献抱病找我,我很感动,决心永远不再与她分离,但这次,我好像又要食言了……
    “哎,哑巴,起来了。”我感觉有人在踢我,睁开眼晴看,可刺眼的阳光让我又不得不闭上了眼,我怎铺地板上了?还正好是有光射进来的地方。
    “你的遗书给你写好了,看过后签字吧。”女狱卒手一挥,一个女狱卒拿了一卷纸过来,一摊平放在桌上,第三个女狱卒递过来一支笔,我看了眼所谓的“遗书”,上面却赫然写着“和离书”。在左下角的署名上,“安陵献”三个字格外扎眼,但我敢肯定,这绝不是献的字。皇后怕献不签就令人模仿献的字迹,可她想不到一点,献平时写的“献”字跟她自己写名字时的“献”字根本不一样,她写名字时故意让“献”字少了“犬”字上的一点!
    “怎么,不想签?”见我这还不肯接笔,那个女狱卒有些愠色,“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家人,你若真念着妻子就赶快签字!”说着一招呼,两个女狱卒一人按住我的一边,我想挣扎,可根本动不了。
    “你若写不了字,盖手印也是可以的。”说着一使眼色,按住我右边的女狱卒掰开我的手将它按在砚台上,抬起来再按到纸上,一切都完成后她下令放开我,心满意足地走出了牢房,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趴在桌上,漠然地看着沾满墨汁的手……
    “你没事吧?”隔壁再次响起关切的问候,可我却听不出是谁了,泪水早已打湿了木桌,我无助地爬到墙边,又缩到了墙角。
    “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死后家人会伤心?”那声音再次响起,“没关系的,你会永活在他们心中的。”
    永远吗……如果我真的死了,十年或者说一年后,又有多少人记得我呢?
    “不管别人怎样,至少我不会忘了你。”我脑海中浮现出献的样子,微笑的冲我说着这句话。
    “有你记着我,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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