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夫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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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定珠和柳定玥说周满儿时,柳定玥怔愣片刻后哈哈大笑,简直是笑的直不起腰的程度。柳定珠看着他,“这有什么好笑的?”
    “周掌柜家的儿子?叫满儿的?”柳定玥确认问。柳定珠点点头,拍他让他别笑了。
    柳定玥又哈哈大笑一会后说,“行啊,什么时候让我们见一面,嗯,就让他送一次点心到店里来,我在店里等着他。”
    “关键你是个什么意思,你要是没那个心思,把人叫来了,你说看不上,这不是两家结仇吗?”柳定珠说。“我可事先说清楚,他是个哑巴,还比你小三岁。”
    “小三岁有什么的,总比大二十几岁的好。”柳定玥说。
    柳定珠看他那意思,是有那么点意思,就去跟柳含青说了,让周满儿送一次点心到陌上柳,让两人见一次。
    周满儿送点心去陌上柳,柳定玥就坐在掌柜的位置上等他过去拿钱,周满儿不看柳定玥,偏偏柳定玥还要笑,笑的周满儿耳根都红了,拿了钱用落荒而逃的速度离开。
    回去后周金福问他看着怎么样,周满儿摇头,表示自己根本没看,周金福问他那让他做你夫郎好不好,周满儿红着耳根走了,不说行还是不行。
    柳定玥回去跟柳定珠说行,就他了。柳定珠再三确认后,才喜气洋洋的去找柳含青,这下他心头的大石就挪走了。周满儿挺好的,人长的斯文俊秀,身高也够,下一代不会差,有手艺有孝心,不会说话也没多大事,正好不用担心他和柳定玥吵架,柳定玥那个爆脾气,越跟他吵他越凶,不理他他自己就好了。
    周家这边收到柳家的表示,就请了冰人上门去说,拿了柳定玥的生辰八字去和周满儿合,大吉大利,八字很合,一切就按照程序来。
    周满儿知道柳定玥答应议亲后又去了一次陌上柳,这次他鼓足勇气写道,‘我不能说话,一辈子只能这么交流,你确定了吗?’
    柳定玥看了纸,“字写的还挺好看的。”
    周满儿举了举纸,柳定玥笑道,“不会说话就最合我的胃口,我是个话唠,最喜欢说话了,所以不喜欢身边的人多话,只要听我说就好了。”
    周满儿第一次正面的看他,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翻了一张纸又写到,‘我二哥的夫君家放话说我要娶他家哥儿,就算做不了夫郎也要做小。’
    “你会吗?”柳定玥看了纸后说。“你会娶那个人吗?或者让他做小。”
    周满儿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柳定玥笑说,“这不就结了,旁人说的话你在意什么。就像别人都说我阿伢跟别人走,我也会跟别人走,你相信吗?”
    周满儿又是一阵摇头,柳定玥笑了,“呆子。”
    周满儿又不好意思了,唰的一下,又走了。
    柳定玥和周满儿正式议亲了,柳含青觉得办成一件大喜事,闲来无事总算可以回原家坐坐。和廖小豆扯了会子闲话,柳钟声进来时他惊倒,“钟声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姑伢。”柳钟声叫道。“没什么,大概在长个子吧。”
    “我也纳闷,吃饭吃的挺香的,又没风寒又没哪里痛,也没累着,每天也睡的好好的。就是看着往下掉肉。”廖小豆话语里有些心疼,“吃肉吃鱼都没用,人参炖鸡都给他吃了两只了。我说叫大夫来看看,又不让。”
    “没什么大病叫什么大夫。”柳钟声笑说,他看着人消瘦了,但是说话这时候看着精气神挺好了,所以谁都信了他的话,没人知道他已经持续了好几天都是晚上发热,早上起来又好了的状况。
    “等元宝回来,让你们确定了房屋样子,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天春耕后就在家边上建个院子,两家中间用门打通,院子有独立的门出入,以后你们就住在隔壁,还可以在家吃饭。”柳含青闲聊笑着对柳钟声说,“你姑爹画了几个院子样子,都挺漂亮的。”
    “说什么呢,你家建房子还能要钟声看什么样子?”廖小豆说。
    “阿伢——”柳含青不解的看向他,不是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吗?廖小豆想不让他继续说,就换个话题。你舅舅家下聘下了多少?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闲谈,柳钟声的面上挂着笑容,可只要一低头,那笑容就变成比哭还难看的苦涩。
    柳叶乡的冬天也冷,但是比北方好很多。半个月后柳能琢回来了,风尘仆仆的,已经有一个男人的模样,让谁也不能继续把他当小孩。
    “我把舅舅家那几车货也卖掉了,过两天,那家就下船过来拿东西。”柳能琢向他爹汇报到,所有东西的卖价他都标在一张纸上,让柳成涵能一目了然。
    “那你去你舅舅问一下吧。”柳成涵说,拿着纸看着卖价再想着进价,最终确定他们会是非常大的一笔钱,不由满意的点头。这才是他辛辛苦苦从北方带回来的价格嘛,若按照三江城现在的价格,那不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说要去舅舅家,柳能琢到底还是洗了澡换了衣裳,整理了仪容再去的,那个小没良心也不知道想他了没。想着又把买给他的东西整理出来。他也想通了,这家里无非就是外大大不同意,钟声也顾念着他,那他就等好了,他总活的比外大大长,等外大大去了后,钟声总能答应和自己一起。
    他能等的。
    去舅舅家并没有看见柳钟声,和柳顺说完正事后就开始往屋里瞄,“钟声不在家吗?”
    “大概你外大大让他出去帮忙跑腿了,在舅舅家吃了饭再走。”柳顺说。
    “不了。”柳能琢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那家掌柜的明天就派人来取货了,我得先回去把这些都准备好。”
    “行,舅舅这些东西你就不用操心了,明天我会拉到小码头去。”柳顺说。柳能琢已经和那商行说好了,他们家有大船在三江城,到时候再派两条小船来柳叶乡码头运货过去。
    柳钟声回来时只看到柳能琢远去的背影,他觉得自己好像起了幻影,进院子后问他爹,“刚才元宝来过了吗?”
    “来过了,他帮忙把家里的东西卖了个好价钱,今年能舒舒服服过一个年。”柳顺说。
    柳钟声却像一下子失语了,心里像破了个洞,不停的往下沉,他来了为什么不等他就走了,他不想见到自己吗?为什么?他生他的气了吗?
    是啊,他为什么不能生气,他有一往直前的勇气,是他犹豫彷徨,是他伤了他。他生气是应该的,也许会彻底放弃他,曾经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的人会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然后留给他无止境的背影。
    他不要我了。
    柳钟声如寻常站着,但心却像走进一个死胡同,浑浑噩噩转不出来,当晚如期来临的发热后,他没有在早晨好转清醒。
    做个好孩子太累了,他快要撑不住了。
    等柳顺来叫他的时候,他已经发热到昏迷不醒。一家人被吓的不行,急急忙忙去找大夫来,大夫诊脉后连连摇头,“这孩子心思郁结严重,怕是自己存了死意。”
    “胡说什么,他每天好好的,怎么会存了死意?”柳顺当场就叫了出来,“你不会治就不要乱说。”
    “我乱说什么。”大夫面色不好的说,“这是一条人命,我怎么会草率对待,你要不信,我开副药,你去煎了,看喂不喂的进。做爹的不知道儿子心里想什么,等到这个地步来怪别人,你怎么不自己反省反省。”
    柳顺连连摇头表示不相信,郑百家心急如焚,他问大夫,“大夫你想想办法,有没有办法把他救醒,求求大夫,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现在除非他自己能清醒过来,这样用药还有一线生机,若不然。”大夫沉重的说,“你们可以在他耳边呼喊他,激起他的求生欲-望。还才这么大的孩子,有什么事想不开要求死呢。”
    “我的心肝——”廖小豆一直坐在柳钟声床边,眼泪都淌成河了,“这是要挖我的心肝啊——钟声,大大的心都要碎了,好孩子,快点醒来。”
    柳顺不相信的摇头,面色苍白,郑百家固定住他的肩膀,免得他对大夫做出什么过继反应,“我去找别的大夫来看。”柳顺像想起什么,挣开郑百家就往外跑。大夫也没说什么,只开了方子留给郑百家。“若他醒了再来找我。”
    郑百家送他出门口,身后还是廖小豆的哭声和柳老五的叹声,郑百家的眼睛没有焦点的落在远方,这是他的报应吗?猎户伤天和,柳叔和阿伢对他恩重如山,他却拉着他们的独子结契,这辈子都不会有亲生的孙子。
    可是有什么报应冲着他来就好了,为什么会报应在钟声身上?
    柳叶乡的大夫都是姓邹,刚才那个就是邹大夫,柳顺不愿意再去找邹家人,这会去城里也赶不及,他一扭头跑去柳成涵家想让柳成涵去帮着看看。
    柳能琢正在往板车上装货物,等会就自己拉去码头那,柳成涵在帮忙。柳含青在厨房里忙活早餐,周红梅在帮两个小的弄洗漱,柳顺状似癫狂的冲进来,把大家都吓一跳。
    柳顺拉着柳成涵就往外跑,柳含青闻声出来连忙追问怎么了,什么事,可惜柳顺已经拉着柳成涵跑远了。
    柳能琢收起心底的那一丝不安,对柳含青说,“阿伢,我去看看。”
    柳能琢到柳老五家时就闻到一股药味,听到柳成涵喝道,“胡闹,我这半吊子水平怎么治人,现在赶紧把邹大夫请回来,要是不放心,就马上划船去县城请个大夫回来,孩子病的这么严重,一刻都耽误不得。”
    柳能琢还没进屋就猜出来,大概是柳钟声病了。呆站了片刻,想起来这会子他该伤心或者愤怒才是,偏偏他心如止水平静的可怕,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房间,柳钟声的房间。
    所有人好像都不存在了,他只看得见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只是一个多月没见,他就有本事把自己弄成一幅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样子。
    真丑,柳能琢想,走到床边,床边的廖小豆像是对他说了什么他一点都不在意,蹲下,摸到被窝里握住他的手腕,一只手可以完全握住的手腕,手腕上拴着一条红绳,红绳上串着一个小银块,打磨成元宝的形状,中间打孔像珠子一样串起来。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红绳的惊喜表情。
    什么心思郁结,什么高热,什么昏迷不醒,什么求死,他仿佛都听进去了,又仿佛都没听进去。
    看着紧闭着双眼神色灰暗的柳钟声,柳能琢现在心里很平静,手下一个用力,红绳被他拽下来,他把那个小元宝紧紧攥在手里,靠近了柳钟声,用情人间喃喃亲昵的声音说,“你想死,那就去死吧。”
    柳钟声似有所感的睁开眼睛,眼睛上蒙着一些灰霾,不知道他看不看的见柳能琢,柳能琢弯起嘴角轻笑,“你对自己够恨,对我更狠。既然已经决心去死,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会忘了你,我会娶夫郎,我会生七个八个小孩,等我百年以后,去了地下我也不会去找你。”
    柳钟声神色有痛苦之意,柳钟声说完自己想说的就想起身走,偏偏一起身,就听见他声如蚊呐的声音喊道,“元宝,别走,别走。”或许他以为自己是拼了命呐喊,可出来的声音却像是蚊子音,可就是这样让人看着不忍。
    柳能琢告诉自己应该提脚走的,柳钟声对他已经无情至极,他心里想着他又有什么用,但脚就像生了跟在床边走不动。廖小豆连忙靠过去跟柳钟声说话,但他的眼神只看着柳能琢,高热让他眼底一片模糊,已经看不出人的样子,但他知道,元宝就在那。
    “元宝,我好疼,好疼,你抱抱我。”柳钟声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说,不要对我失望,不要放弃我,不要。
    柳能琢垂头站立了片刻,邹大夫又被郑百家请回来,给柳钟声搭脉,柳能琢顺从的往旁边一站,感觉到柳能琢走远了,柳钟声发出尖利的不,不的声音,邹大夫以为他是不愿意看病,就示意让柳顺和郑百家制住他。
    柳成涵走到柳能琢身边,这才直观的发现,柳能琢已经长到可以和他比肩的位置,是个大小伙子了,柳成涵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就说出来,钟声这是心病。”
    柳能琢没回答,只问了一句,“爹,为什么我这么痛苦?”
    柳成涵看着他,跟儿子交流爱情什么的并不在他的设想内,这个问题比较突然,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回答。
    好在柳能琢也没有非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抬手盖住胸口,“这里太疼了,如果能挖出来就好了。”
    “为什么?”柳成涵问,“你和钟声早恋的事,大人虽然没明说,但也默认了,等你们十八岁就让你们结契。为什么要挖掉会疼的心,钟声为什么有心病?”
    “既然十八岁就让我们结契,那也只有几个月了,我现在就把钟声带走吧。”柳能琢放下手,好像刚才那个说要挖心的人不是他,神色平静,他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他在说他的决定。
    柳能琢上前,一直挣扎的柳钟声平静下来,柳能琢用被子把他抱紧,横抱在胸前,“劳烦邹大夫跟我换个地方诊治。”
    大夫摸着他的山羊胡子,拿起医箱先走一步,人家家里的事他不好听太多。
    “舅舅,我把钟声抱到我家养病。”柳能琢说。
    “为什么?”柳顺问。
    “舅舅不想知道他心思郁结是为了什么吗?”柳能琢说,“我告诉你,因为你总和外大大争执,他听的多了也就想的多了。你们可以说不是他亲身爹,把他养歪了,对不起他亲生爹。他自然也能想他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对他好,抚育他长大是恩情,他要当个好孩子来回报这份恩情。”
    柳顺白着脸站在原地,显然没有想到钟声的心结是这个,柳能琢说,“他在这里养病没有用的,养不好的。”
    柳顺已经完全呆住了,郑百家衡量一二,还是神情复杂的挥挥手,让柳能琢带他走。柳能琢带着柳钟声走了,大夫走了,柳成涵也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郑百家看一眼同样怔愣的廖小豆,喟叹一声,搂着还在发呆的柳顺走了。
    廖小豆维持坐在床边的姿势很久,很久,突然伸手抽自己嘴巴,“我这张嘴,我这张嘴,钟声啊——钟声——”
    大大错了,你好起来怎么怪大大都行。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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