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师兄

第38章


  聂风哂然,甩他两字:“断浪。”
  
  ☆、真相
  断浪听了,一笑没笑的,默了半天,临了才说:“你师兄的事,我谋划了挺久,一句两句道不清。我的目标,原本就是你,可怜他迎头撞上了飞来横祸,泉乡底下苦得啊,啧啧啧。聂风,我想见你一面,你不会逃吧?”
  聂风倒是不遑多让,也笑:“不逃,我哪都不去,我要杀了你。”
  断浪“哦”了一声,心下了然得很:“好,好,好。明天你有空,我们见个面?就在城中心那家咖啡厅,如何?”
  聂风哂然,没了话。断浪嘻嘻乐了:“聂风,你不是该对我说,不见不散么?”
  聂风拧眉,甩他一句:“断浪,我与你,不死不休!”
  吧嗒那头挂了。
  秦霜探了身来:“小风,谁啊,惹你这么大脾气?”
  聂风搭手平了袖子,转屋里去,共秦霜絮絮饮过了茶,上天入地谈了些不着边的事。末了秦霜拿个匣子与他装了一只蛋糕:“小风,我在家没事,弄了个菜谱,研究这个,也不错。”
  聂风收受罢了,抿茶:“秦大哥,你近日可还梦见道士先生们,南山一案仍叫你头疼么?”
  秦霜一笑:“没了。前几日有个高人来我这,须发皆白的,拂尘一大把,飘飘欲仙。他在我家院后埋了个术法,灵得很,我现在简直一身轻。”
  聂风听了,便晓得是他慕师伯给秦霜善后来了。他心上稍安,再无别的话,拾掇了余下的物什,共他大哥告了辞。秦霜见他前时跌得狠了,怕又出些差池,执意开车送他。聂风不好推拒,两人一并出了院子。
  聂风仍往副驾位上坐了,抬头一瞟,后视镜下边那枚栻盘吊坠已没了影。聂风愣了:“秦大哥,先前这里有——”
  秦霜见他竟把这个记得分明,大乐:“哦,对了,我都忘了说。高人别的没要,只取走了我车上那个挂饰,行事出人意表得很。”
  聂风笑了,两人又论过旁事,一途谈兴未泯。终了抵至巷口,聂风下得车来,送过秦霜,自往家里去。易风不在,步惊云已把饭菜搁锅内炖了,正窝沙发里同午间档较劲儿。聂风一早上过得实在曲折纷纭,便挪了两挪,褪了大衣,桌边一扣剑,闷头抱他,没了言语。
  步惊云几千年何曾少过烟尘万里昏的日子,什么横刀立马,残骨征魂的,他眉头都不屑皱一下。可聂风囫囵往他怀中来,他连自己都弄不对了,丢了遥控器仓惶搂他,半天挑拣挑拣,想了一句:“风,你还好吧?”
  聂风眉不展,目不妥的,抿了唇:“不好。”
  步惊云听了一惊:“哪里不好,伤了?”
  完了上手来摸,刚扪到胸口,叫聂风拦了,摁他没放。聂风心上有万字千言,憋了半天,挑了个最不伤大雅的说了:“早餐吃少了,饿。”
  步惊云默了默,揽他起了身,隔空一拽,已捞了麒麟:“添火。”
  神兽这天昏地暗的,正好眠,刚梦着聂风与他平了一尾巴的毛,舒妥得很,顷刻为人扰了,难免有些脾气。步惊云瞟他,眉上一水的凉,分明是要素给他看的。麒麟也晓得生死交关,老大不情愿的,吧嗒吧嗒踏了往厨下去。步惊云趁火加了两勺盐,炖得恰逢其时,出得锅来,已可食了。
  家里厨下厅前一干事务都由步惊云操持,平日聂风还稍来客气客气,现下他往桌旁一坐,没甚矜持扒了饭。麒麟瞧着稀奇,盘子边上立了:“风,你今天很累?”
  聂风捻了块肉,嚼巴嚼巴胡乱吞了。步惊云怕他哽着,与他推了杯水:“风,你慢点。”
  聂风顺过气来,添一碗:“工作忙,要抓坏人。”
  步惊云拧了眉:“有难事?”
  聂风刚拨了半颗青菜,一听,停了筷子:“不难不难,中州城嘛,一向都很太平,能有什么事,不过猫啊狗的,再凶能凶到哪去,我对付得了。”
  步惊云“唔”了一声,不知信是没信。聂风扯了个遮天的幌子,一时瞒了,终究稍是忐忑,虚虚瞥他。步惊云也正若有所觉,灵犀暗通不通的,转来望他。聂风一怔,垂了眼,却还有愁,多少总是难言了。步惊云不愿叫他不快,搭手替他捧了碗:“萝卜汤,我替你盛?”
  聂风诺诺应了。
  饭后聂风食多嫌累,摸一把脸,颠颠倒倒往屋里睡了。步惊云以为聂风颇不妥,衔他进来,床边候着守了。
  聂风此番梦着的,终于再不是那条长街。
  他如今向泉乡底下站了,川边的暮潮一趟赶着一趟的,天欲雪,水尽处留了几重的白。前时十足落了一场雨。掌得生杀大权的老先生,拎了秤,正试红衣,颇喜庆。骨头瓮里的花倒是没怎地改了,依旧桃杏烟李,衬了半山的孤云揽月,萧索得很。
  先生望他,平了袖子:“聂风,你是瞧你的云师兄来了?”
  聂风无话。
  先生一笑:“你我好久没见,几千年啊,我枯得朽了,你如何了?”
  聂风没遇过他,不晓得这个好久没见到底怎么论,便垂了眼,往桥下瞥。先生叹了叹,由他去。聂风候了半天,老远一声鞭响,往河那边,挪了几只怨鬼,停停复行行的,向这里近了。提头一双牛头马面,瞧了一个素发寒骨的,又嘻嘻笑。岸边浮了一水的朱朱白白,同上回聂风懵懂见着的,究竟有了分别。
  先生与他指点了:“这都是叫黄泉剔下的皮啊肉的,你看,我们此处清灯冷烛,可有鬼专门把这玩意捞起来,等夜深火暗,拿麻绳蘸了,能点。”
  聂风听了,心下一窒。他珍重他师兄珍重得紧,却好生不济事,叫他师兄被人卷成灯芯儿烧了灰。聂风且痛且悔,踉跄两下,撞在栏杆上,哪里剐得一颤,噎着了,磨了三字:“云师兄!”
  他一开了口,周遭都草草寂了,徒剩了霜雪一飞,扑上他的眉睫。这已成了冬了。他声嘶力竭的,抠了话,可砸不出半分响。他师兄头也没抬,漫无所觉的,负枷带镣,哐当哐当擦肩过去了。聂风一慌,探了身,要捞他师兄。他冲得急,半截身子悬了空,便就囫囵栽将下来。
  他梦里惊起,一把掀了褥子。步惊云从旁听他唤了一句,仓惶撇了书卷揽他。聂风拽他死来不放。步惊云把他往怀里紧了又紧,替他抚背平了心气:“风,我在这里。”
  聂风依稀瞧他,愣过半天,醒了神来,松手没话。步惊云同他搭了额,晓得他是错了枕,仍抱他睡下。聂风叫他劝了哄了,好歹从步惊云这处汲了暖,抵一袖子的冷,却少不了尚有些悚然,瞪他:“我方才,梦见我云师兄了。”
  步惊云听着了,他本没经了打算来提,怕聂风不好说。现下聂风顺了这个论了,叫他默了默,勾腰搭背的,将聂风揽得更深,一垂眼,问了:“你梦见他怎么了?”
  聂风望他,僵了,不知怎地,他总觉此事不得向步惊云挑了分明,便往心下另兑了一番措辞,絮絮又话了别的。步惊云叫他王顾左右岔了开去,也依他,不再言语。两人并做一处,裹了攒了一晌好眠。
  步惊云醒时聂风仍睡着,他与聂风扪了被子,向厨下来拾弄晚饭。易风正往箱子里叼了一串儿小鱼干,瞧他眉上的几分脾气,一半余寒未尽,一半辜负阑干,都叫人不忍看,以为聂风有甚不好,甩了尾:“聂风怎么了?”
  步惊云剁了鸡,片得块了,扔锅里加了姜啊葱的,懒来理他。易风见他没言语,嗤笑:“你不说,我难道不会问他么?”
  完了欲走。
  步惊云斜了瞟他,手里刀子轻与一弹,“咣”地半声,堂皇戳在易风爪子前边,生生削下他两撇毛来。易风一身上下都是聂风亲手打理过的,如今损了,叫他可惜得很,捧着肉团儿吹了又吹,瞪了步惊云:“你怎么回事!?”
  步惊云提了料酒,瞥他:“风,梦见了他云师兄。”
  易风大悟,宛转“哦”了一句,意有所指的,一笑:“你醋了?”
  步惊云剐他:“我不同你一样,心口不一。”
  易风几千年最是执着这事,叫他屡屡捅得破了,面上也不好看,呲了牙:“步惊云!”
  半天眯了眼,左右不同他计较,矜持炉边趴了,拿尾巴摆弄他那几条小鱼干儿:“步惊云,你是不是真的没办法叫一个人起死回生来了?你别诓我,你本事大得很,你若说不成,我不信的。”
  步惊云一怔,拽了锅铲没动。猫儿又笑,半天见他掀了盖子,尝过咸淡,依旧文火炖了。末了转与易风,容色没大改的,倒是有什么先前遮得断了,现下叫人一拨,风至萍开,相与别过,尽散了。
  易风瞧他眉眼一瞬霁了,大奇。步惊云添一勺油:“他云师兄死了便是死了,他命途如此,我不能救。我若救了他师兄,难保笑老头不会把这份因果种到风头上去。”
  易风笑了:“说得好,什么因啊果的,天未同人长圆,不与他永年。你偏要讲这个,我也没法反驳了。”
  步惊云挑眉:“你不想听?那我同你说个你想听的。”
  他说:“风,是我的。”
  到此还有话:“他的姻缘只能由我成全,别人都不行。”
  易风愣了,嚼了半截鱼干儿,抹一把胡子:“这才像你。你步惊云,从来都不是溺于因果命数的人。横剑问天,你硬得很,我佩服你,不过也没耽搁我不喜欢你。”
  步惊云敛了灶上火,抽空瞧他:“纵然你我两看相厌,我亦佩服你,三千年妖道,修到你这个地界,甚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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