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的诱惑

第58节 我姑姑的麻柳镇


    我还有两个姑姑,嫁到几十里外的麻柳镇上去了。
    听说她俩年轻时特漂亮,是这山里的五朵金花儿中的两朵。据说当初上门提亲的人之多,把我家那条恪尽职守的大黄狗都咬瘦了。
    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已无据可查,因为我家那条传说中咬人咬瘦了的大黄狗早死了。
    但有一点是真的,就是我俩姑姑被那好事者介绍给了镇上的两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原因是那两个后来成为我姑父的小子当时吃的是皇粮,而且还有个单位,虽说人不怎么样,单位又差,但是在当时农村人的眼里,我那俩姑父不亚于现在一大款。
    尽管他们在镇上找不到媳妇,但对于一个农村姑娘来说,他俩还是充满了神秘的光环。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那俩如花似玉的姑姑娶回了家。
    按照当时的说法就是我俩姑姑掉到福窝窝儿里了。尽管后来世事变迁,他们的地位一落千丈,但我那姑姑还是信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古训,在他们“讨口”的时候给他们背背篓,陪他们走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段历程。
    其实当初我姑姑嫁过去的时候他们也并不年轻。大姑父当时28岁,大我姑姑10岁。在镇上属于找不到对象的老大难。
    大姑父家里穷的舔灰,三间建于上个世纪60年代的公房住着一家五口人,包括他父母、姑父和姑姑,还有一个16、7岁的小叔子。
    姑姑的家在麻柳镇的边上。那个镇子不是平的,依山而建,所以姑姑家处于镇的高处。
    从姑姑家乡向下望去,一片灰蒙蒙的瓦房布满了整个山坡,一些窄窄的石板小路就像这镇子的血管,到处蔓延,把这镇子连成一气。
    这是库区深处的一个古镇,在其他地方疯狂的用钢筋水泥代替砖瓦土墙的时候,这个镇子的人们依然在这灰色瓦檐下穿进穿出。叽叽喳喳,上班下班,溜达闲谈。
    大姑父还有几个姐姐妹妹,不过都早早的嫁了,原因是家里太窄,窝不下这许多的男男女女,还有就是家里的经济太紧张,供不上这么大一家人的嘴巴。年轻人吃长饭,几口就是一碗,一大锅稀粥嘴巴转一圈就见底了。
    大姑父的父亲原来在一个集体企业,叫什么木船社,是几十年前母猪河里还看得见木船时存在的一个企业,后来有了公路,木船渐渐消失了,大姑父的老父亲就没有什么事情做了。
    母猪河也就像一个老妇人的乳房,开始干瘪。直到三峡大坝蓄水,母猪河才又丰盈起来。可是再也看不见那些木船和纤夫了。
    那时还没有下岗这个词,下岗这个词属于新鲜词汇。就像现在的粉丝一样,是应时而产生的。
    那时人们失去了工作就叫做“舔碗儿”,其实这个词语还挺形象的,没有工作,又没有土地,那时又没有现在这样开放,又不兴打工,你不“舔碗儿”才怪。
    看来从劳动人民中来的语言就是形象生动。所以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叫我们注意吸取生活语言的营养。
    不过,轮到我姑父失去工作的时候就是使用的新词了,叫“下岗”,并且还有个词缀,叫“工人”,意思是还是承认你的身份。
    中国自古以来都讲个出身,含糊不得。姑父的老父亲在“舔碗儿”之后就拿出家传的绝活——木工手艺,帮人箍木桶,做洗脚盆,修扁担,挣几个小钱买那每个月的供应米。
    那时还没有自来水,人们吃水都要到镇子边上的河里去挑。时代的落后反而救了姑父一家的命,就靠他老父亲的手艺,一家人才挺过来了。否则,他们家就和我们家扯不上关系了。当然,我说的是姑父还没有在那破单位上班的时候的事情。
    那样我就不会叫我姑父为姑父了,该叫他“小瘪三”,我是说按照现在的叫法,但那时不可能的。因为那时还不知道我在哪里。
    再加上他老母亲开了几块荒地,和在菜市场拣点烂菜叶,喂了条猪,到年底杀了卖掉,换一些钱,所以日子虽然艰苦,倒也马马虎虎。那时城里的土地没有现在这么紧,所以在屋前屋后刨块荒地还是比较容易的。
    听我奶奶说,最让受不了的就是那猪圈,农村的猪圈一般离卧室都比较远,可他家的猪圈就建在卧室窗子下的一小块空地上,风一吹,满屋子都是猪屎味。
    夜晚睡觉的时候,猪打鼾打屁的声音象在唱歌。奶奶说,大姑结婚请她去过门的时候,她一晚都在听猪的这种歌唱。
    她说,她夜里起来小解,以为是在家里,摸到屋角的尿桶去撒尿,结果摸不到尿桶,才发觉是在走亲戚。
    那年月不像现在,讲环保,主要讲的是肚子饱,一个人在肚子还未填饱的情况下对环境的要求不是那么高的。所以在镇上养猪的人大有人在。
    我曾经听我姑父说过,假如那时给他一碗肉,他敢在粪坑边儿上蹲着吃,这话让我恶心了的程度是两顿没有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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