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鹿绫

第14章


一边说话,手中短刀边转了半个圈子。钱琳宫瞅准他的刀离了花一贯脖子的空当,指尖一弹,三枚铜钱追星赶月般飞出去,一枚打在眼前之人嘴里,两枚打在另外两人手腕上,只见三四枚牙齿同两把短刀一齐滚落在地。花一贯见机极快,一脚将地上的短刀踢远了。
那人想不到这斯文书生模样的人竟然有这一手功夫,心中微一慌乱,正要挥刀,钱琳宫早解下束腰的绦子,手臂一挥,那人只觉得眼睛剧痛,还未来得及捂眼,膝上喀喀两声响,当即摔到在地。
其余两人还未回神,钱琳宫脚步一错,不知怎么便到了眼前来,手轻描淡写地一抬,已挨到其中一人脸上去。他姿势潇洒飘逸得很,但李无袖在旁听着那声脆响,也不由自主地一捂脸。钱琳宫笑眯眯地道:“对不住,尊驾打我徒弟,这笔账不能抹。”那人刚要张嘴,他反手又是一掌,依旧笑眯眯地:“这是利钱。”
李无袖捂着自己两颊,道:“钱老板,你怎么知道是他打的?”
钱琳宫简洁道:“手印。”他将那三人挨个绑起来堵住嘴丢到院子角落里,回过身眯起了眼,冷飕飕地道,“李大人,是你引着他们到这里来的?”
李无袖赔笑道:“哪里哪里,我是顺路,顺路。”
花一贯奇道:“无袖,那条汗巾子不是早已给你带回去了么,为何到这里来找?”
李无袖转了转眼珠,道:“这话说得是!钱老板,不知怎地又有一条红绫汗巾?”
花一贯疑心顿起,道:“师父,是那个连姑娘做给你的?”
钱琳宫不答,微笑道:“你十四岁时候,我瞧连家丫头是个美人胚子,便想替你定下这门亲事,连家虽说女儿还小,却也着实有意。现下你觉着如何?”
李无袖咂咂嘴,道:“小花,你媳妇要变你师娘了。”
花一贯横眉瞪他,李无袖忙道:“钱老板,我觉着那连家小姐挺好!”
花一贯道:“那就请参军大人娶了她!”
李无袖终于等到话头,长长叹一口气,道:“小花,不是我不肯,若我被府尹大人打死了,这连姑娘必定要嫁你们其中一人了。”
钱琳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若想寻花戕回府衙,我替他答你,自今往后,他再也不回去了。”
李无袖呆了一呆,转向花一贯道:“小花,是真的?”
花一贯犹豫一下,道:“无袖,你先回去,我……我同师父说几句话。”
李无袖知道他是想向钱琳宫求情,当即点头道:“我就在巷口等你!”说罢开了院门,唤官差来将那三名凶徒押走,不忘回身将门关了。
(二)
花一贯看着他关门走了,犹犹豫豫地转回身来。钱琳宫早如没事人一般,拎起菜篮往厨房去,一面道:“花戕,摘几片花椒叶子来。”
花一贯从小院角落的花椒树上胡乱扯下几片叶子,洗净了拿过去,低声道:“师父……”
钱琳宫舀了水洗菜,微笑道:“还想吃什么?”
花一贯低头道:“我……我想回去。”
钱琳宫停了手,一字一字缓缓说道:“你要去府衙?”
花一贯不敢看他,双膝一曲跪了下去,道:“师父,我……”
钱琳宫也不待他说完,冷冷地道:“这话我从前问过一次,现下再问你一遍:花戕,你是铁了心要走?”
花一贯跪在地上,想到这几日钱琳宫待自己的温柔情意,那是从前梦也梦不到的,更何况昨日缱绻未尽,今夜正要补足,这一去都付流水,他自然是一万个不愿。但若是不回去,李无袖那里不好交代倒也罢了,他不过二十出头,正当意气风发的年纪,虽没有做一番大事业的壮志雄心,却也不愿碌碌度日,教他一世守在这小小的纸笔店里,如何能甘愿?一时心中好生难以决断。
钱琳宫见他迟疑,蹲下身来,轻轻抚摸他头发,缓和了口气道:“乖孩子,你听师父的话,别去。”
花一贯抬起头来,抓住了他的衣角哀求道:“师父,你就让我帮无袖这一回。”
钱琳宫看着他的眼睛,温言道:“这案子结了,你就回来?”
花一贯低头不答,他半晌不见钱琳宫开口,抬头看去,只见钱琳宫的眸子一点点冷下去,花一贯心里着慌,攥紧了他的衣裳,正要开口,却见钱琳宫薄唇一动,冷淡淡地道:“滚。”将衣角从花一贯手里重重抽出来,抬腿走了。
李无袖在巷口守着,此时日头早已毒辣辣地升上东天来,晒得人浑身冒油。他掀起衣衫下摆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忽听院门一响,随即便见花一贯走近来,惊喜道:“小花!你师父放人啦?”又道,“钱老板呢?他怎么没一起来?”
花一贯摇摇头,黯然道:“他不肯。”
李无袖摸摸头,道:“你……你是被赶出来的?”
花一贯苦笑道:“罢了,不说这个。那三个人押回去了?”
李无袖道:“正是。咱们快回去,今儿撬不开他们的嘴,贼窝里提防起来,那便不好办了。唉,小花,今日已是第七日了。”
花一贯道:“要将那什么照夜乌一起抓了么?这事不易。”
李无袖叹气道:“那倒不必,前两日我本想一并捉了的,请了张缉捕相助,谁想到打草惊蛇,张缉捕反倒受了些轻伤。府尹大人也知道了,只说捉了这起害了人命的凶徒也就是了。这群人素来凶狠霸道,只怕不会轻易张口。”
花一贯踢了踢道旁一颗石子,道:“上刑!”又道,“话说起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李无袖嘻嘻笑道:“说来也巧,今日我正在外查这案子,走到僻静处,忽然被人拿刀架住了,逼我交出那汗巾子来,不然就是一刀。我想喊人来救那是来不及了,不如带到你这里来,钱老板的功夫想来应付得了,若是运道好,还能顺便将你拐回去。”
花一贯叹一口气,道:“好个一石二鸟的主意。”
李无袖赔笑道:“小花,你别生气,待这案子结了,我同你来向钱老板赔罪。”
路上李无袖将这两日之事说给花一贯听。原来花一贯被圈起来的那日,右二厢缉捕使臣张驷带人巡夜,发觉糍团巷有几人行迹可疑,往一间破屋中去,瞧起来功夫不弱。他猜想与李无袖手里的案子或许有些关联,两人一合计,当即决定带人前去搜捕。谁想对手功夫太硬,张缉捕已算是临安府衙数得着的一把刀,虽然捉住一名贼人,却也受了些轻伤。从那人身上搜出一柄短刀,与陈家女儿尸身上的那把一模一样。那贼人被关在牢里重重拷问了两日,却什么也不肯说。
两人回了府衙,李无袖陪着花一贯到牢房中看了那名贼人,只见浑身上下都被打得血肉模糊,神志也不清楚,眼见是不行了。炎天暑日,牢中又是潮湿臭秽,竟然招了绿头蝇子,果然不能再拷打了。李无袖烦躁地叹一口气,吩咐好生医治。
花李二人回了厅里,商议了半晌,却也没商议出什么法子来。花一贯坐在一旁独自思量,眉头一时开,一时皱。傍晚时候,一名官差踏进来禀告道:“李大人,花大人,外面一人说是抓了奸杀案的同伙扭送过来。”
李无袖吃了一惊,道:“快叫他进来。”
不久脚步声响,花一贯怔了一怔,急急立起身来,进来的果然是钱琳宫。他手中抓着一人,此时对准了膝弯向前踢一脚,微笑道:“本以为料理了那三人就罢了,想不到还有人前来啰嗦不休。”
花一贯本以为今后再也见不到他,谁想不过片刻,钱琳宫竟然又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神色笑微微地很是温和。他想不到会是如此,却也顾不得想太多,上去抓着钱琳宫的袖子不放,低声道:“师父!你……你别走……”
李无袖也在旁附和道:“小花说得是,钱老板你倒想想,今后时时有小贼来同你讨要汗巾子,吃饭睡觉也不得安宁,岂不恼人。不如我们一起将那群贼人抓了,大家都方便。”
钱琳宫微微一笑,瞧了花一贯一眼,道:“也好。”
花一贯喜不自胜,道:“那好极了!”
李无袖大是兴奋,道:“既然如此,我去请张缉捕来,咱们好生计议一番!”
(三)
不久张驷随着李无袖踏进门来,刚向花一贯打了个招呼,一转眼睛瞧见布衣打扮的钱琳宫,奇道:“李大人,这位是……”
钱琳宫拱一拱手,含笑道:“敝姓钱,名不缺,是灯心巷孔方斋的掌柜。见过张大人,日后若需纸笔等物,务请照顾小店。”
张驷一呆,李无袖忙道:“钱老板是小花的师父。”
张驷又是一呆,道:“花推司的师父,我道是故吏老手,原来是寻常百姓?”随即顾虑道:“李大人,钱老板毕竟不是公门中人,一同查案,若有什么闪失,那便是我们失职了。府尹大人知道了查问起来,也不好应对。”
李无袖笑道:“无妨无妨,这群凶徒在临安城里残害妇人,搅得人心惶惶,钱老板看不惯贼人的嚣张气焰,义愤之下仗义相助,府尹大人知道了,也只有夸奖赏赐。钱老板练过功夫,轻易也不会伤到。”张驷也便无话。
李无袖令仆役送上茶水,四人各自落座。李无袖却又立起身来团团一揖,正容道:“小可轻狂无知,在府尹大人面前应下了这案子,连累花推司一起受罚,张大人助我拿人,也受了刀伤,如今又劳动钱老板辛苦,小可心中着实惭愧。”一面深深行下礼去,花张二人急忙扶起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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