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之神

蒂雪独自在旷野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从前一样收敛起所有的气息。
    任务可说是圆满地完成了，但却不想回去。穿越星球外围的结界确实极为不易，但这并不是根本原因。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回去。
    提麦加斯那个地方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就算是故乡也没有怀念的价值。战火纷飞，终日为生存而战，很累。
    也许就在这里生存下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世界将一种柔软的东西填进了自己空荡荡的胸膛，让自己开始想一些生存以外的事情。
    这样下去……会变弱吧？不过也无所谓，活着和死了，本来差别就不大。身份曝光后追杀的人不久也会到，没想过要逃，也没想躲藏起来，与其心惊胆颤的活下去，不如直接战死在当场。
    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出现在旷野的尽头。
    反正无事可做，进去看看也好，毕竟在提麦加斯上是绝对不会有这种东西存在的。
    人们共同生活之地……吗。
    城镇比想象中的还要繁华一些。沿街尽是卖首饰、零食、小玩艺的摊子，饭馆和旅店内的侍者热情的来回奔走。城中心是小小的空地，各种各样的花和树，白色的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从不停歇的喷泉。
    虽然异常的喧闹，但却让人有一种宁静的感觉。将所有的警惕都放下，当一个一点力量都没有的普通人类，也是不错的选择。
    蒂雪超出常人的美貌与手中半人高的翠绿竖琴引得行人纷纷侧目，毕竟像这样有些偏僻的小城里，游吟歌者少见，美人更少见。
    “哎呀，姑娘是游吟歌者吧？”旅店老板从二楼的窗户中探出头来，“唱一曲如何？食宿这里可以免费哦。”
    蒂雪首次受到这样的邀请，一时间有些犹豫。
    “姐姐的琴很漂亮呢，声音一定也很好听吧。”怀里抱着白色宠物兽的小女孩明亮的眼中满是期待。
    行人们都停下了脚步，目光随着移向这边。
    那便唱吧。
    蒂雪在喷泉旁坐下，回想了一下曾听过的曲子。而后，她抬起凝脂般的玉手，轻轻拨动琴弦。
    歌声响起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清澈透明的歌声悠悠缓缓，缭绕着飞上了又高又远的湛蓝色的天空，连飞鸟都盘旋着不愿离去。
    “古老的原始之星提麦加斯啊
    繁衍生息孕育希望
    光辉的圣者是我们伟大的神啊
    卡奇威诺·斯迪克尔之名响彻天际
    他来到了这个星球
    想让这片荒土充满生机
    他动用无上的神圣力量
    赐予一切生的权力
    ***
    平原变得郁郁葱葱
    山涧溪水开始欢唱
    花鸟虫鱼出现之后
    人类的祖先亦诞生于世
    我们伟大的创世神啊世界之父
    他的力量无人能及”
    风停，云止，人声息，只有这歌声琴声一直传到很遥远的彼方。
    曲毕，四下无声。
    沉默半晌，赞叹声才从惊呆了的众人口中传出来。
    “天！太美了！您简直是人鱼转世！”
    “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总算是没白活！”
    “这才是真正赞颂创世神的仙乐啊！”
    被赞美了，这是第一次。蒂雪坐在人群中央，却不知在这种时候该怎样做才好。
    “姐姐，你不高兴吗？”那个小女孩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
    “怎么会？我很高兴啊。”
    “高兴的话，为什么不笑呢？”
    嘈杂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退了开去，女孩清澈的直视过来的眼神也像是拥有了什么力量似的，一下子就射入了心底。
    笑……啊，原来如此，高兴的时候，应该要笑的。蒂雪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牵动嘴角，绽开一个青涩但柔和的笑容。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个笑容中改变了。
    于是决定在这里多留些日子。
    第一次与人毫无隔阂地接触，第一次收到招待，第一次吃这里的佳肴，这些细小的第一次慢慢积累起来，第一次……有活着的感觉了。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就是这样一回事吧？
    夜晚，虽有意睡却还不习惯，月光不错，蒂雪便再次飞上高高的旅店屋顶，坐了下来。这里的夜带着微微的凉意，风从四面八方涌来，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一切与几天前的夜晚如此相似，但心境已与那时完全不同了。
    才不过短短数日，天翻地覆，时过境迁，与那两人已从伪装的队友变成了真正的敌人。暴发的破坏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但预料之中的冲突并没有发生——如果发生，就算在这里也不会察觉不到。这么说来，算是失败了？无所谓，反正契约也只到解放第二状态为止，剩下的便不必再去管它了。
    以后……便是敌人了吗。真是笑话，本来就是抱着那种目的才接近他们的，从一开始就是敌人吧。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找上门了，追兵中打头阵的一定是他们。那个时候，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但不知为什么，心底有一个角落却在痛，并不剧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在痛，痛得心神不宁。
    她将目光向下移去，望向夜晚的城镇。视野所及，无数窗户中都透出了橘红色的灯光，代表着一个个家庭。几天前无法理解这些，但现在，似乎能感受到一些什么了。家，关怀及温暖，这些在提麦加斯被唾弃为“软弱”的东西。这里的人很弱小，但既充实又幸福。这个世界如果能一直这样安静下去，真的不错。
    蒂雪敏锐的感觉突然传来了不祥的讯息。城外，东北方，三十里。熟悉的破坏力轻轻荡过来，撩拨着她战士的神经。不是马尔钦·西德，这么说来，是本尊到了？
    她足尖一点，无声地向城外飞去。罗克鲁恩，这种时候他来干什么！
    一片漆黑的山脚下，三排高级魔兽整整齐齐地蹲伏在地上，血色长发的半透明身影在离地几尺高的半空中微微上下浮动。周围的空气被他摄人的气震得有些扭曲，让一切模糊起来。
    蒂雪落了下来，她十指已缠上细细的琴弦，小心地戒备着。
    罗克鲁恩悠闲地勾起一个诡魅的微笑：“别来无恙？”
    “当时订下契约是因为我技不如人，那还没什么可说的，现在你我已经两清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不过是来这里看看情况罢了，没什么其他的意思，我又不是那种不守约定的人。”罗克鲁恩玩味的态度不减，“看来你蛮享受现在的生活嘛，乐不思蜀了？”
    “这用不着你来多嘴。”蒂雪目光紧盯着对方不放，“罗克鲁恩，我越来越不明白你的想法了。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你难道不希望封印被解开吗？”
    “你问这个问题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呢？还是……算了，我不管那么多。封印自然是要解，只能用这种不人不鬼的状态出现我也很困扰啊。只不过我对落了平阳的虎已经没多少兴趣了，现在我关注的是那个人类小子，他似乎可以带给我一场畅快的战斗——虽然目前他还不够火候。”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你只是在单纯的添乱罢了？”蒂雪不解地皱了皱眉。
    “嗯……勉强正确。要是他在中途死了，代表也不过如此，不配当我的对手。在漫长的生命中，本来就只有战斗才能带来快乐啊。”罗克鲁恩说着，轻轻飘至半空中。“本来今晚就只是来随便晃晃，但说起来提麦加斯都快被我折腾烂了，好不容易来一次，怎能不留点见面礼呢？”他向前平伸右臂，对着的正是蒂雪来的那座城镇。
    蒂雪心中一凛，瞬间挡在罗克鲁恩前面，琴弦飞扬起来，在周身形成一个疯狂旋转的圆。“罗克鲁恩，你别太猖狂了！别忘了你现在只有精神体，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就算这样，你杀得了我吗？”对方危险地笑了起来，庞大的气势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虽然力量只剩十分之一，却依旧强大。
    “嗬，我只是稍稍试探一下就难捺不住了，看来你也堕落了哟。”他没有动手，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身形渐渐变淡，“对谁都没好处的事我会做吗？我又不是神志不清的莽夫。呵呵，晚安了，软弱的绵羊小姐。”
    直到罗克鲁恩完全消失以后，蒂雪才敢将琴弦停下来。下面的魔兽群因为失去了控制骚乱起来，也被她于挥手之间消灭得一干二净。
    虽然罗克鲁恩说他不会做这种没好处的事，但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马上出手阻止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城屠掉。
    天边出现淡淡的光，已到破晓时分了。蒂雪站在渐渐布满大地的晨光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化为黑雾的魔兽尸体与四散的琴弦。
    “……堕落，软弱？还是你什么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