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之神

破碎的肢体，满地的鲜血，遍野的死尸。滚落在一旁的头颅有着黑色的长发和黑色的眼睛，脸上是狰狞的笑容，眼中是疯狂的杀意。
    是母亲。
    总是用悲伤的表情看着他的母亲，父亲死那天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的母亲，无论如何都希望他能够活下去的母亲。
    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的到来，但为什么……会这样？母亲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觉得那是个非常可怕的答案。
    用仅有的力量烧掉了母亲的尸体，他明白，只有靠自己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了。
    到处都是地狱，每一秒钟都有血洒下，每一秒钟都有人死亡。他的力量还少得可怜，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瘦弱的黑发男孩。如果被发现的话，会死。
    食物极难寻找，藏在土下的茎块是唯一能够果腹的东西。那边石下的土有点松动，去挖一下说不定会有所收获。还未来得及走出掩体，打斗声便传入耳中。
    三四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掠过远处那片空地，即狼狈又慌乱。但他们并不是弱者，凭直觉就能知道。是谁让他们如此惊恐？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因为下一秒，庞大的气势已使天地变色。
    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转瞬间已用干净利落的动作越过几人。那人没有武器，右手轻描淡写地一划，大篷鲜血已飞溅出来。根本看不清接下来的动作，那几人连反抗都来不及便陈尸在地。开膛，腰斩，被撕成两半，头滚到一旁。有个人头虽已不见但尸身未倒，空空的脖子依旧四处喷血，被轻轻一推才轰然倒地。
    屠杀的那人一头血红色及腰的长发，全身散发着冰冷的强大到无法形容的气势。黑发的男孩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好可怕，从来未见过这么可怕的人，也从来未见过这么强的人。杀人像捏死虫子一样轻松，毫不在意。
    那人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到嘴边的血，转过头来。他殷紫色的眸子不偏不倚，盯着的正是角落里的男孩。这一刻，连心跳都快停止了，求生的本能在无声地尖叫，全身颤抖，无法动弹。如果被发现的话，会死！
    但那人只是面向这边，勾起了一个轻蔑的微笑便转身离去了，他还不屑去杀那么弱小的东西。
    在那人的压迫感消失的那一刻，男孩跪倒在地，大口喘息着。冷汗把衣服湿透了，顺着发梢滴进了土中。刚才离死亡，如此的接近。
    终于让抖个不停的身体重新动了起来，只想远远地逃离这里，再也不要回来。男孩扒开石头下的泥土，抓起长在那里的茎块没命地跑起来。就像那双殷紫色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不放似的，那种冰冷的感觉一直在背后徘徊不去。
    狂奔，一路狂奔。早已体力不支，被石头一绊就会滚出好远，马上爬起来继续跑，甚至没有注意到周围有没有危险，有没有其他人在。意识有些模糊，甚至连天和地都分不清楚，所剩的只有恐惧。好可怕，好可怕！停下来的话会被杀的！
    突然间意识有些清醒，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人，马上就要撞上了！如果被发现的话，会死！！力量第一次凝成的东西，是把三寸长的匕首。
    茎块掉在了地上。而对方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匕首。那也是个孩子，比他大不了几岁。
    男孩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是在很久以后。那个时候，他只是呆呆地站着，什么反应都没能做出来。对方并没有马上死去，那双清澈的眼中既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也许在看他，也许在看他背后的天空，就那样一直看着，看着，目光慢慢涣散开来。
    他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第一次，他杀了人。
    慢慢长大，慢慢变强，手上的血迹越积越多。在能够无畏地穿梭于各处之时，罪孽也再洗不干净了。
    从那以后，也许过了有一千多年了吧。有一个夜晚，他遇到了传说中的“过去”。虽然是极为神秘，整个宇宙也只有一个的存在，但其实也只是个腼腆又柔弱的女孩罢了。
    面对着拥有无数人记忆的“过去”，他问出了那个一直没有想，但无时无刻不缠绕着他的问题：“为什么这个星球的人不停地想夺取别人的生命？难道他们喜欢杀人吗？”
    “过去”说，也许那就是星球的意志，是星球希望人们那样做的。
    不知为什么非常生气，一股怒气直冲上脑袋，甚至让他对“过去”恶语相向。也许在潜意识里，他知道那是正确的，只是不想承认。好像不承认，真相就会改变似的。
    再然后，送走了“过去”，他得到了那个预言。真的，真的会有一个和平的世界，在不久以后就会被它建立起来。这是“未来”说的，一定不会有错。总觉得，有一线希望燃起来了。
    晃眼，又是一千年。
    空气中粘稠的血腥味一如既往——在这个星球上，大概早就没有一寸净土了。偶尔在极遥远的地方顺风传来若隐若现的打斗声与惨叫声，已失去平衡的元素与能量扭曲着，振颤着，那些微小的粒子也似乎因被撕裂而发出尖锐的哀鸣。就连这种景象也早已成为理所当然。
    略显暗红色的沉重的太阳快要落入地平线以下了，不明亮的光线将所有的东西都拉出倾斜的，长长的影子。
    每时每刻都绷得死紧的神经感觉到了异样，一侧身，刚好躲开土下斜刺出的武器。有杀意弥漫在四周。不需要犹豫，反手握住凭空出现的巨剑向土中一刺，便有红色浸湿了土地。
    企图偷袭者从土中，从石后纷纷跳出，毫无理由地展开攻势。是四个破坏力的修习者吗，他的身影没有停顿，瞬间拔出土中的剑砍飞其中两人的头颅，以右脚为轴心一转，剑插入第三人的力量之源，左手同时扭断了第四人的脖子。随手抛开尸体，一滴血也没沾身的他继续向前走。
    究竟还要这样……再过多久？还要这样不停地被攻击，不停地杀戮多久？生命仿佛一场永无休止的梦魇，一点点腐蚀着他的心，消磨着他的意志。周围全都是敌人，所有人都是，必须时时提防每一个可能的危险，让自己能够存活下去，变得更强。
    “杀人……是件很爽快的事哟！”他曾听人这么说过。
    “要不要……抛弃那无聊的道德感彻底享受一下？”他自己心中有一个黑暗的角落发出这样的声音，“这样，就不会痛苦了哟。”
    尸体，鲜血，火焰，荒土。幼时记忆中那双似乎带有魔性的殷紫色的眸子浮现，带着杀人后的愉悦感。自己迟早也会变成那样吗？还是……根本连一点心智都保不住呢？
    还要再坚持多久？就算有那预言，也不一定真的能等到那一天。还要多久？就快要……就快要被那片黑暗吞噬，变成只知四处杀人的恶魔了啊！希望在哪里？希望究竟在哪里！
    自然不会有人给他答案。
    战场。到处都是战场。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被折断的武器插在地上。这种景象简直太常见了。
    远远的有个人影向这边蹒跚而来，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得滚倒在地，滚得一身血污。是个伤痕累累的少年。蓬乱的头发脏得看不出原色，但眼睛却是清澈的，是没有一丝杂质的清澈的银色。听到脚步声，那少年虚弱地睁开眼看了他一下，露出像是等死的目光，随即又合上眼，好像失去意识了。
    突然脑中出现了那个被他杀死的男孩，一样清澈的眼睛透出了一样等死的目光。心仿佛被蒙地震了一下，长年来一直表现出来的冷漠面具片片剥落。
    不能让这个少年死。他下定了决心。
    即使他醒来后要杀了自己。
    有些阴湿的山洞中，篝火发出轻微的“哔剥”声，将寒气驱散。那少年身上的都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昏迷的原因主要是饥饿及脱力。幸好，幸好不用眼看着他死在面前。
    少年的呼吸声既均匀又悠长，很安稳的样子。当年母亲看自己睡觉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从心底升起的暖流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想保护这个纤细脆弱的生灵，哪怕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也无所谓。
    生命即将改变，还是即将结束？在提麦加斯上这样无防备地面对陌生人，能够活下去吗？可以赌一赌吗？
    不知过了多久，那少年的眉头不安地皱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半晌后，他睁开了眼睛。
    无焦距的眼睛用空洞的眼神看向洞顶，又扫视了一圈，像是在努力的回忆先前的事一样。然后，他看到了身边坐着的人。身体在瞬间绷紧，少年用最快的速度一滚滚到洞的角落，手中握着从怀中掏出的短剑指向对方。一连串的动作虽然连贯，但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他心中的恐惧。
    “我……我杀过人的！”少年使劲咽下一口唾沫，“你不怕我杀了你？”
    清凉的眼眸没有被血腥弄脏，那少年警戒又孤傲的眼神像极了某种动物，就像一头……美丽的银色的猎豹一样。
    “如果真的要杀我，就该在发现我的那一刻直接刺过来。拉开距离会使你陷入不利的境地，这样是杀不了我的。”
    少年戒备的神色转为诧异，他终于弄请了目前的状况：“你……没杀我，还救了我？为什么？”
    “这种事不需要理由吧，只是因为想救便救了。”
    少年握住短剑的双手逐渐放松下来，他也知道凭对方的实力想要杀他的话根本易如反掌。沉默片刻后，他低声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黑发的青年露出淡淡的笑容：“卡奇威诺·斯迪克尔。”
    少年垂下眼：“伊克莱尔。我叫伊克莱尔·弗里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一直住在这个山洞中。将身上的泥土和血污洗干净以后，伊克莱尔与先前判若两人。柔软细腻的略长的发丝是灿烂的银色，白皙的面孔就算在人人面目姣好的提麦加斯上也很是出众。只是他好像依然有些胆怯似的，大多数时间都既不乱动也不说话，连表情都没有几个。
    “伊克，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在伊克莱尔的伤即将痊愈的时候，威诺这样问他。
    “……我会离开这里，不再拖累你。”伊克的眼神黯淡，但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犹豫。
    “一个人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是很不容易的，而且你的力量还不足以自保。”
    “我知道。”
    威诺轻轻摸了摸伊克银色的发：“如果是我的要求的话，你会不会留下来呢？”
    伊克莱尔转过头去，不去看他：“我只是个……累赘而已，什么都不会。”
    “我像是那种弱到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的人吗？护你周全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只要你肯努力学习，用不了多久也能够保护得了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那时救我，现在又这样帮我？”伊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一直以为整个世界都疯了，只有抛弃所有的良知才能活下去，随时随地都可能死亡。在看到你的时候，我以为我到此为止了。说实话，一点也不恐惧，只觉得轻松。你不该给我希望的！在有了希望的现在，你让我再怎样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啊！”
    威诺转过对方的肩，意外地看见伊克白皙的脸上已泪痕交错。他轻轻阖上眼，半晌后又睁开，露出了令人心安的温和笑容：“不用担心，因为我绝对不会将你的这份希望剥夺，我们约定。我的誓言是……永远。”
    “……这不是……梦吧。”伊克低声自语，随即抬起头，抓紧青年的袖口，“这不是梦吧？告诉我，这不是梦吧！”
    “不是。”
    温和坚定的声音化解了一切疑惑。无论世界如何疯狂，都有一个最坚实的誓言守护着最重要的人，身边都有一个温暖的源泉。一直以来苦苦寻觅的希望，就在眼前。
    “我也是从你这么大一步步走过来的，一路上有多艰难，多痛苦，我很清楚。当年并没有任何人帮助我，所以我想，至少可以做些什么让你不至于和我走上相同的道路。”威诺的语气似是叹息，“你做我的弟子吧，无论是法术还是战斗方法我都可以指点你一些。不过师徒只是名分，你不必过分拘泥于形式。”
    伊克用袖口擦干眼泪，非常恭敬的跪在地上，低下头来。
    “师父。”
    山洞并不是久居之地，在伊克莱尔完全康复后，两人便离开了那里。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走过了许多地方。前来袭击者一如既往，刚开始时保护伊克还有些吃力，后来便也习惯了——伊克本身进步神速也是原因之一。
    也许是心境有了微妙的改变吧，手下的活口多了起来。虽然明知道这样会造成麻烦，却不知为何在给敌人致命一击时有了犹豫。很难说这种改变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说不定会因一时的心慈手软付出很大的代价，不过……总比发疯来得好些。
    这样一直过了五年。
    因为起步早，练习又勤奋的关系，伊克莱尔的新陈代谢速度已经很慢了，虽然经过了五年却只是十六七岁左右的样子，头发一直没剪过也才搭到后背，用一根紫色的发带整整齐齐的束了起来。
    不知是由于留活口还是由于跟一个少年一起行动，威诺多了一个“圣者”的绰号，而且越来越响亮。虽然是讽刺远远多于褒奖的绰号，却因为他的强大而无人敢轻视。
    师徒两人现在穿越的，是一片乱石林立的荒野。有秃鹫在空中一圈一圈地盘旋着，等待着牺牲者的出现。
    威诺有些心神不宁。有个气息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已经跟了一天多了。很强，但并不是无法对付，只是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让他感到困惑。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要动手的话，根本不需要跟这么久，更何况为了试探那人他甚至故意在行动中露出破绽，还是没有丝毫动静。这是……没有敌意的表示吗？
    总之不能再让那人这样跟下去了，再往前不远处便是一个极利于埋伏的地点，不稳定的因素要尽早排除才行，不然就会腹背受敌。
    “伊克，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威诺抬手给伊克加了两层结界，嘱咐道。以伊克现在的实力，在危急时全身而退已是绰绰有余，离开这一点时间应该不会有事。
    “明白了，不用担心我，师父。”伊克轻轻点头，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那个人也停下了，立在一个高高的石柱顶端，在这里看过去只是一个不大的黑点。同样敛起气息的威诺一转身消失在原地，两三个弹跳便跃至那人面前不远的另一个石柱顶端。有些出乎意料的，一直以来跟着他们的竟是一名很年轻的女子，拥有紫色的短发和红色的眸子。
    “这位小姐，可以把跟踪我们的理由说出来听听吗？”威诺尽量不让警戒从语气中表现出来。
    “不愧是‘圣者’，已经被发现了呢。”那女子丝毫不带惊慌，眯起眼笑起来，“遇到慕名而来的追随者不高兴吗？”
    “我并没有跟你说笑的意思。”威诺更加谨慎，毕竟对方是个必须认真对待的强者。
    “我也不是在说笑哟，真的是慕名而来的呢。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选择带一个会拖累你的孩子一起走呢？明明独自一人才能发挥最强的战斗力。”红眸中是调皮和真正地疑惑，没有心机的影子。
    “我无法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你也看我们很久了，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就这么跟着不行吗……说笑啦，我也知道我这种行为很招怀疑的。”女子又笑起来，她的笑容很明朗，“那小鬼好受宠，我看着都羡慕了耶。我加入你们好不好？”
    威诺沉吟了片刻：“如果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允许你加入。”
    “嗯？这么轻易？好，说吧，什么条件？”
    “如果你是抱着对我们不利的念头来的话，绝对不许对伊克动手，除此之外，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对付我都无所谓。我们一人付出一半诚意，你必须用你的生命起誓。”威诺的语气沉稳。
    “真的好受宠……那孩子叫伊克？我都快嫉妒了……不过誓言这种随时都可以打破的东西是没有用的，不如我们订下‘契约’吧。”女子主动表示友好，“以‘语言’为契，若我伤害伊克，力量之源便会粉碎，如何？”
    “可以。”答复同样是约束的力量，如若反悔，便会强制执行契约内容。
    光芒从两人间的空气中亮起，金色的细小纹路出现在了女子的左臂上，契约成立。
    “呐，放心了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卡妮·阿列克斯，绰号‘影杀’，今后请多指教！”
    “卡奇威诺·斯迪克尔，绰号‘圣者’，你叫我威诺就好。伊克是我的弟子，全名伊克莱尔·弗里奥。”
    “我们还是快过去吧，你脸上明显有‘担心’两个大字。放心啦，我不会欺负他的。”卡妮嘿嘿一笑，当先向下跳去。
    对于卡妮的加入，伊克如往常一样不提出任何意见，欣然接受。小小的队伍顺理成章的增加了一员。
    石林的尽头有面袋山洞的峭壁，是片绝佳的埋伏地点。虽然会采取伏击这种作战方式的都不是什么能放上台面的大角色，却也不得不防。
    离埋伏的包围圈没有多远了，卡妮停下了脚步：“这次你们两个就歇会儿吧，我这个新来的总的拿出点见面礼来。解决掉这批不长眼的，顺便证明下我的实力，怎样？”
    她没有等答复，而是独自跳进了埋伏圈的中心。
    杀意弥漫开来，有影子从四周跃出，卡妮放在背后的两柄圆身剑缓缓出鞘。
    剑完全拔出的瞬间，比先前浓烈数倍的肃杀之气以她为中心冲向四方。紫黑色的破坏力贯于剑身之上，她移步错位，抬手间已钉穿两人的力量之源，留下尸体的同时带起狂喷的鲜血。
    身影再闪，她轻盈地在包围圈中来回穿梭。剑尖刺入眉心，脑后激射出血中参杂着花白的脑浆；两剑插入身体，稍一使力便让那人被生生撕成三段；内脏被激得飞出体外，散落一地；头颅被整个削成两半，残破的肢体在地上抽搐。
    尸体以惊人的速度增加着，卡妮不负“影杀”之名，如影般迅如雷电，杀人无声。她所到之处，皆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以极为干净利落的动作将一人从头到脚劈成两半，接着一个后空翻顺手把剑插入最后一人的头盖骨中，卡妮毫发无伤，轻巧落地。拔出剑来轻轻一甩，上面的血迹与碎肉便不见踪影。她踏着满地的鲜血回来，脸上带着仿佛偷腥得手的猫一般的笑容：“我们走吧！”
    一路上还算平静，只是伊克适应卡妮的分尸手法稍微花了一点时间。因为威诺在他面前打斗都很收敛，就算杀人也一招毙命，尽量留全尸，所以他这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规模的血淋淋的场景。不过在提麦加斯，这种杀人法根本不算什么。
    “卡妮。”威诺为此专门找过她，“有你帮忙我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这一点很感激你，可是……下次不要弄得这么夸张，可以吗？”
    。
    “你心疼了？”卡妮的笑容颇有些揶揄的味道，看看四周，伊克去找水还没回来，“伊克还是个小雏鸟呢，单单这种程度就受不了啊。这怎么行？你保护过度了啦。”
    “我知道这种事必须习惯，但总要有个过程。稍稍给他点适应的时间吧。”
    “是，是，遵命，圣者大人。”卡妮开玩笑似的答应着。
    “卡妮，你……对杀人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威诺问得有些迟疑。
    卡妮轻轻一跳，双手抓住旁边枯木粗大的数枝，顺势转了两圈，然后坐在了数枝上：“杀人？没什么不好的吧。虽然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的。”
    “我有时会想，我们为什么非杀人不可呢？”威诺的目光一直向前延展，直看到远远的荒凉的地平线。
    “这种想法说不定会害死你的，还是少想为好。如果我们不杀人的话就会被杀啊，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了。”卡妮在树枝上来回晃悠两条腿。
    “我想的并不是这种小范围的事。我是在想，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和平相处，共同建立一个社会呢？为什么，非要互相残杀不可呢。”
    “这个……我还真的没想过耶，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的，无论我们怎么想都没有用吧。”像是稍微触碰到了对方内心一样感觉到了温柔。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生存在提麦加斯，明明那么的强大，明明同样的一身血腥。为什么，他还能如此温柔？
    “我不相信这是天命，是必然，我想要改变这一切。”威诺站在树的另一侧，让卡妮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我想建立一个和平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人们不必整日勾心斗角，自相残杀，而是能够彼此信任，共同生存，”然后他侧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既虚妄又天真对吧？你要是想笑尽管笑好了。”
    但卡妮并没有对此嗤之以鼻。她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靠在了树干上，仰望天空：“理想啊……说起来，我连个理想都没有呢。找个时间也给自己弄出一个来吧。”
    一个难得的晴朗日子，天很高，云很淡，就连一直以来盘踞在周围的浊气都淡薄了不少。三人现在的所在地是一片树林，其实应该说，曾经是一片树林。这些年来元素失衡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这片没有毁在打斗中的绿意几乎是在一夜间枯尽的，只剩下满地的枯枝残叶和光秃秃的粗大树干，就像大片的坟场。
    气压……有点低呢。因为觉得稍微有点气闷，威诺抬头看了看天空。是要变天了吗？
    但他马上就感觉到了异样，那个使气压降低的点正一路狂飚而来，带着几乎令人窒息的惊人气势。目标，正是自己！
    “你们两个闪开！”其余的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右手的剑才刚刚成形，那人已近在咫尺。从发现到正面交锋，不过短短半息功夫。
    好强。除一个“强”字外根本找不出任何合适的字眼来形容那个人。转瞬间几十招已过，一路狂飚带来的冲击力逼得威诺步步后退，两人的力量纠缠在一起，高浓度的彼此相克的力量摩擦带起一连串的暗雷。
    战斗力全开，绷紧的神经将反应力提到最高，一个瞬间的失误就会导致万劫不复。幸好让卡妮和伊克离开了，这种战斗根本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或者说，连威诺本身也不清楚自己能否能站立到最后，是否能在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中活下来。
    从没见过这么强的人，凌厉的霸气浑然天成，仿佛呼吸般自然，却形成了强大的气压场，不怒自威。
    攻击如同来时一般突然的，毫无征兆的收了回去，但弥漫的气势依旧，刚才的攻击仅仅是试探而已。那人轻轻向后一跃，身已在十步开外，傲然而立。血色的长发飞扬，眸色殷紫，唇边时若有若无的讥讽的笑意。
    这个人，威诺曾经见过。幼年记忆中鲜亮的血色是他始终没有淡忘的色彩，那一天出现在远处的那个强大得像凶神一样的男人与眼前的人影重叠。他的相貌，连同那蔑视一切的神气都没有丝毫改变。但再见他时已不觉得惊恐，两千年过去了，现在的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男孩，就算力量还不如他，但至少有了一拼之力。
    卡妮和伊克及时跳出了战圈之外，毫发无伤，在战斗告一段落的现在都紧跟过来，站回威诺身侧。
    血发的男子仿佛正在自家后院漫步一般挑起嘴角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你就是‘圣者’吧。还不错嘛，比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这个星球上总会有很多传言四处漫延，关于眼前的这个人，威诺还是知道一些的。宛如从血中诞生一般，比任何人都强，比任何人都狠，以杀戮为生平最大乐事的人，罗克鲁恩·克尔巴托，绰号为“破坏神”。
    “阁下就是‘破坏神’吗？久仰。”这样一个人主动找上门来，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不过是来打个招呼罢了，不用紧张。”罗克鲁恩的态度悠然，他也的确有这样的资本，“你也算是个比较少见的力量在水准之上的人吧，居然带着两个累赘到处走，嫌命太长了吗？”
    “你说，谁是累赘？”虽然不是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绝对无法抗衡的人物，但卡妮还是无法默不作声。力量是一个人最高的荣耀，是足以支撑生命的骄傲，绝对不允许被轻易践踏。她弹身而起，将全部的力量凝于剑尖，全力刺下。
    “连实力的差距都认不清的蠢女人，不是累赘是什么。”罗克鲁恩的笑意不变，他抬手一挥，卡妮便倒飞出去，撞断无数枯木，连强悍的自愈力都没能让她很快爬起来。
    “卡妮！”伊克沉不住气地叫了出来。
    但威诺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他挥手制止了伊克的进一步行动：“阁下来此，究竟所谓何事？”此刻任何的慌乱都只会正中对方下怀。
    “我说过，只是打个招呼罢了。”罗克鲁恩紫色的眸中有着不知名的光芒，“还有顺便告诉你一声，我对你伪善的行为很看不顺眼，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你那个面具撕个粉碎的。”平淡到近乎慵懒的语气却弥漫着毒一般的恶意。
    “毕竟，我们体内都流着提麦加斯的血。你说是吧，‘圣者’大人？”罗克鲁恩留下意义不明的话语，讥讽地一笑，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确定对方的气息完全消失，威诺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马上带着伊克赶到卡妮身边。她伤得很重，直到现在还没法动弹。
    “你太莽撞了，幸好他没有下杀手。”威诺的语气三分责备，七分担忧，“有我在身边居然还让你伤成这样，实在是……”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卡妮喘息了几下，咳出一口血，然后好像舒服些了似的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我怎么说都是破坏力的修习者，再给我十分钟就生龙活虎的了。我只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无论如何，多珍惜自己一点吧。就算在这里，生命也不是一点美好的地方都没有的。”
    卡妮这次没有很快回答。
    她不是没有败过。战败后拖着一身伤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逃窜，躲在山洞或石林中苟延残喘，谨慎地留意周围的动静，在满是敌人的世界中孤独地等待伤口愈合。在不久前她还以为，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从不知被人关心的感觉。
    很温暖，让人心安。
    “威诺。”她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对方深邃的黑眸，第一次很认真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你的理想，也算我一份好了。”
    “叮”的一声脆响，纤长的细剑与成对的圆身剑架在了一起，伊克一转手，抽剑低身欺近卡妮身侧，但卡妮已警觉地扭身闪开。后着不绝，卡妮步伐轻盈地错开，双剑袭向伊克无防备的背部。
    “叮”，又是一声脆响，剑尖刺在了在千钧一发之际赶过来的细剑剑身上。不过这一耽误，伊克已回身卸下卡妮剑上的余劲，随后翻身后跃，拉开距离。判断错误，距离使他变得被动，卡妮脚一点地紧紧跟上，手中的两把圆身剑一夹一错一绞，伊克的细剑应声落地。
    “不错嘛，进步很快！”卡妮收起剑来，“又破纪录了，这次拆了八十七招耶。”
    “是九十二招。”威诺淡淡地纠正。
    “呃……”卡妮被噎了一下。
    伊克弯腰捡起剑来，用谦虚的口气说：“是卡妮手下留情。”
    卡妮在他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还是个小鬼而已，给我叫·姐·姐！”
    伊克保持一贯的沉默，既不答应，也不回绝。
    “起码我现在还比你高些，等你长高了，变得更帅了以后再来直呼我的名字，说不定到时候我一高兴就以身相许了呢。”卡妮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把伊克细腻柔软的银发揉乱。
    伊克依旧沉默，但一丝红晕慢慢爬上了两颊，在浅色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咦？”卡妮的手停了，她注视了伊克一会儿，伊克的脸更红了。“噗哈哈哈————抱歉抱歉，哈哈哈，简直太……太可爱了……怎么脸皮这么薄……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别见怪。”
    伊克越来越不好意思，一转身不见了踪影，被甩了的卡妮只好跑到树底下找威诺。察觉到望向这边的视线，她急忙澄清：“喂，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没欺负他啦！”
    “不是这个意思。你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威诺难得放松了一下，坐在树下的草地上。
    “那点小伤当天就没事了，破坏力的修习者是蟑螂命，羡慕死你们。”卡妮在他旁边坐下。
    威诺有些哭笑不得：“没什么可羡慕得吧，各有所长而已。”
    “切，没幽默感。”卡妮皱了皱鼻子，注意力便转移到其它东西上了。她伸手摸摸树干，又摸摸草地，“真的是活得耶，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绿色。”
    “在这个星球上转了这么多年，我也只知道这一处有绿色的地方。”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建立起了和平的世界，会不会让每一寸土地都布满绿色呢？”
    “这是我的梦想之一。”
    “哇，那一定会很漂亮！如果在宇宙中看的话，说不定是一颗绿色的星球呢。”卡妮仰天躺下，嗅着青草特有的清香，自语道，“和平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大概能想象得出吧……会吃彼此准备的食物，毫无戒心地睡在同一个地方，见了面会问好，而不是拔剑厮杀……就像我们三个现在这样。幸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她侧过头去，看着身旁的人。因为坐着的关系，那及腰的长发垂到了地上，如黑耀石般反射着光芒。温柔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男人，有着孩子般的梦想，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辉。
    “怎么了？突然这么安静。”威诺也转过头来。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个家伙。”卡妮为她的走神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你是说‘破坏神’？”提起他，威诺的表情沉静了下来。
    “就是他啊，还扬言说要扯下你伪善的面具，结果到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
    “不……已经有事发生了。卡妮，你难道没发现自从他走后，我们一个敌人都没遇上吗？”
    “咦？想想还真是这样。难道他把附近的人全宰了？干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使我周围的敌人消失与扯下伪善的面具……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管他呢，当他神经病好了。没事想这些莫名其妙的还不如跟我过过招呢。走，走，打一场去。”卡妮一跃而起。
    “你不是才刚打完一场？”威诺有些诧异，卡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了？
    “我愿意！练习有助于力量的提升，我早晚有一天能把你打趴下。”
    威诺微笑了一下，站起身走了过去：“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遇上任何一个敌人，但一路上并不是风平浪静，原因出在内部。
    卡妮练习打斗的时间与日俱增，从不使用力量的拆招到使用力量的练习战，出手一次比一次凌厉。没过多久威诺便不让伊克跟她练习了，万一出了差错，不但伊克会受伤，卡妮本身也会受到当时那个“契约”的反噬，说不定会直接丢掉性命。后来每天威诺都要被她强拽出去打好几场，若拽不动她就自己练习，热情空前高涨。
    黑紫色的雾气溢出体外，缠上剑稍。尽管已经练习了不知多长时间，全身早就被汗浸透，但卡妮一点也没有停手的意思。她奋力舞动双剑，将目力所及之处的所有障碍物全部化为灰烬，紧接着以大地为目标激射出一道道力量之刃，在大地上斩出纵横交错的深深的裂缝。正当她打算进一步破坏时，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卡妮，别再练了，休息一下吧。”威诺实在看不下去了。
    “别管我，我不累。”卡妮虽然大口喘着气，疲劳得几乎站不住了，却依旧这么说。
    “再练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就算你想变强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
    “我说了别管我！”卡妮尖叫道，用力挣扎。
    “卡妮！别闹了！”威诺紧紧抓住不放。
    卡妮像一只发了疯的猫一样歇斯底里，手中剑尖一转在威诺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她趁机睁开了钳制，拉开两步的距离。
    无论在怎么迟钝都能看出不对劲来，卡妮此时两眼盯着威诺手背上的血，眼都看直了。
    “……卡妮！卡妮！你怎么了？”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对啊，我……我怎么了？我刚才干了什么？卡妮猛然清醒。“你受伤了？我干的？”她有些惊惶。
    “终于正常些了。不过是小伤，马上就会好的。倒是你，练武练成这样可不行。”威诺犹豫了片刻，“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跟我们说，不要独自苦恼比较好。”
    “唔嗯……”卡妮把剑收了回去，含糊不清的答道。
    她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从那天开始，她就没再握过剑。
    很快的，又一个月过去了。
    其实，卡妮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过去从未发现，至今也不敢确认。
    当周围变得异常清静，一个敌人也不再出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想杀人。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如果说先前杀人是自卫，是不得不杀，那么现在呢？现在这种冲动，究竟算是什么？
    不停的否认，不停的自我催眠，为了压抑这种冲动不停地练剑，练到动也不能动最好，这样……就会忘记那些了吧……
    但现实无情地摧毁了幻想，当看到血的那一刹那，她不由自主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发自内心的强烈渴望，无法逃避，无法否认，无法拒绝。
    想要杀人……
    想让鲜血将土地浸透……想让四肢与躯干分离……想让脑浆喷涌而出……想让脏器支离破碎……
    想要体会武器穿过肉体的美妙触感，想得双手不住发抖。
    该……怎么办？
    是要离开他们，回到从前的生活中，还是留下来，继续忍耐？
    虽然嗜血的本能不断尖叫着想要得到舒缓，但是……她不想走。
    乌黑的长发如黑耀石般美丽，即使染满鲜血也不能让其黯淡分毫；白皙的脸上经常带着温柔的笑意，说起那个天真的梦想时就会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第一次有人说，想要建立一个和平的世界；第一次有人说，想要让星球上到处都充满了绿色；第一次有人说，‘有我在身边居然还让你伤成这样’……
    那个身影第一次出现在视野中，便已深深地印在了心底。
    所以……不想走。
    想要与他一同实现梦想，想要让这个世界既和平又美好。
    如此污秽的我……怎么可能等得到那一天的到来……
    “……卡妮？你最近似乎总在出神，是不是不太舒服？”威诺在叫她。
    “啊……没，没什么。”卡妮把脚从河水中抽出来，“河水凉凉的太舒服了，一不小心就舒服得愣起神来了呢。”
    “是吗。”威诺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过就算喜欢也不要泡太长时间，会伤身的。”
    “居然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卡妮笑骂道，“我看你不像个师父，反倒像个爹呢。”
    “父亲吗……说起来，我早就不记得父亲的长相了，母亲倒还记得清楚。”
    “我对那两个都没印象。”卡妮站起来，“也是时候出发了，我们走吧。”
    又是半个月。
    空气中淡淡的腥气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她所有的神经，像蛇一般轻声细语地在耳边诱惑着。
    温热柔软的身体……不！卡妮在心中无声地嘶喊。白皙的皮肤，清晰的血管……不！！甜美的血液……滚开！美丽的头颅……滚开！滚开！滚开！
    不想……变成无可救药的杀人狂……
    卡妮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膝之间，无声地啜泣。我不是那种嗜杀狂吧？只要撑过去，就都会好起来吧？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吧？
    “卡妮……”威诺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你的事，不想对我们说吗？”
    “有些事，我不希望你们知道。”卡妮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尤其不希望你知道。
    “你哭了？”威诺听出了声音的异样。
    “真希望你没发现。”卡妮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
    短暂的沉默后，卡妮开口问：“威诺，如果有一天我成了杀人狂，你会不会杀了我？”
    再次沉默，半晌，威诺才开口：“我不知道。”
    卡妮叹了口气，笑了笑：“你就是心肠太好了。这么不忍心，以后会吃亏啊。放心吧，我只是随口说着玩的，才不会让你那么为难呢。”
    “卡妮。”
    “嗯？”
    “不……没什么。”
    五天后，消失了两个半月有余的敌人出现了。
    让人觉得这两个半月积攒下来的敌人全都在这里等待他们一般，三人被数不清的的人围困在了山谷中间。
    虽然不知道罗克鲁恩究竟想干什么，但不得不佩服他的能量之大，居然能让这么多人联手合作，一致对敌。
    无论如何，既然敌人出现了就没有束手待毙的道理。威诺手中出现他惯用的巨剑，对另两人说：“不要离我太远。”
    “请不要担心。”回应的却只有一人。
    “卡妮？”威诺不禁有些担心。这段时间她不断出现异状，却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卡妮一脸呆滞，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嘿！这娘们这会儿还在走神！干掉她！”包围圈中传出这样的声音，已有两三人按捺不住攻上前来。
    “卡妮！”威诺大急，转手砍翻两个几乎攻到她身前的人。混战开始。
    鲜血，溅到了卡妮的脸上，又慢慢顺着脸颊滑下来，流进口中。
    非常的……美味。
    一时间所有的理智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强烈的杀意充斥着所有的思维回路。
    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拔剑，瞬间三具尸体飞上了天空。
    杀……四溢的破坏力如同手脚的延伸，以更高的效率收割灵魂。
    杀……鲜血飞溅，脑浆四射。视野完全变成了红色，而嘴角，浮上了一丝狰狞的笑意。
    还不够，还不够，想要杀更多人，享受更多更多的快乐！一个都不许逃走！
    地上留下一堆堆扭曲的尸块，卡妮此时已浑身浴血，化为地狱的修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敌人胆怯地后退，然后四散而逃。卡妮轻松地追上，一个一个虐杀在当场。
    她已经完全疯了。
    只是那种疯狂，那狰狞的笑容，却让威诺万分熟悉。他见过这种表情，在很久很久以前。
    眼中的世界在跳动。即使周围已没有活着的敌人，却还是得不到满足。还想要更多血，想要更多惨叫声，想要更多生命！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杀……脑中再无其他想法。
    “卡妮……你已经……完全消失了吗？”熟悉的温润嗓音，与鲜血流过手掌的触感同时传来。
    突然间清醒过来。手中握着的剑完全贯穿了对方的腹部，血顺着剑柄流下来，滴在了地上。她刺中的人，是威诺。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惶恐地松手，另一把剑“铛”的落到了地上。
    “对不起，卡妮。若我早些发现，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威诺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平静中带着忧伤。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该死的人是我，该千刀万剐的人是我！踉跄着后退，脑中一片混乱。
    我最爱的人，明明是你啊！是我宁愿自我毁灭一千次，也不愿伤害分毫的你啊！可是现在却……能量不受控制地涌出体外，肆意翻搅，将周围的尸体一次化为飞灰。拒绝一切。
    已经无法挽回了，已经不能再回到从前，我已经完完全全无药可救了啊！说什么和平的世界！我这个嗜杀的疯子，有谈理想的资格吗？
    爆发的力量外面，似乎有隐隐的呼唤声传来。但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了吧。
    卡妮用力撕开了自己的胸膛，握住力量之源。
    结果，最想看到的，还是你的笑容啊……威诺……
    两行眼泪无声地滑下，她闭上眼睛，一把捏碎了力量之源。
    周围的破坏力向四面奔驰而去，就此消散。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被威诺远远扔出卡妮攻击范围之外的伊克此时赶了过来，主动扶住师父。
    山顶上有个身影遥遥望着这边，自语道：“三个人中居然只有那女的一个暴走了，还真是出乎意料。难道本能之说有误？”他血红色的长发随风飘扬，“不过，事情倒是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你说是吗，卡奇威诺？”说完，他带着讥讽的笑容转身离去。
    威诺站在卡妮的尸体前，良久没有说话。最后，他用火焰将尸体烧成细细的粉尘，让粉尘随风而逝。
    他转过身，在地上留下斜斜的，长长的影子。
    “我们走吧，伊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