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青春此岸花

60 【表情本是内心情绪一种最为直接的表现,可后来我们却都学会


壹.
    街上漫天飘扬的大雪将这个世界衬托的更加冷酷无情,风从袖口和领子里钻了进去,把体温吹得稀薄。这个年轻的母亲身上连打车的钱都没有了,只能抱着孩子在街上奔跑。
    她的步划极快,似乎由于心中所萌生出的担忧,致使她连呼吸都忘记了。那一刻,仿若整个世界就在自己的怀里熟睡着,她需要带着她见到明天的第一缕阳光,就在这个黑夜结束之前。
    等待总是漫长的,她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埋着头祈祷着,这一刻,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做些什么,这令她心底产生一股深深的绝望。许久之后,她才看到一个影子投在自己眼前的地板上,她抬起头,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
    那个男子解下口罩,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破口大骂,“你是怎么当母亲的,还好你送来的及时,不然恐怕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收敛起情绪,顿了顿,然后缓慢地说道,“孩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还有把这个交了。”说完拿了一张长长的单子塞进了她的手中。
    在得到医生的许可之后,她便到病房里去看自己的孩子了,她迫切地想要抱一抱孩子,可是此刻却只能隔着厚重的玻璃安静地看着她。孩子因为在母体里还未满十个月便被生出来,加之现在又高烧刚退,所以护士把她放在了无菌的保温箱中。
    白晓鸥看着躺在柔软而洁净的被褥中的孩子,她安稳地睡着,虽然烧已经退了,但是胖嘟嘟的小脸上依旧泛着浓浓的红晕。直至此时,悬在她心头上的大石头才算又重新回到了地面,可是紧接着她心中就又泛起了一阵酸楚,干涩的眼眶渐渐泛起了波澜。
    她只在那呆了一下会便起身离开,在拉开病房门的时候她将手中的那张单子揉成了一团,然后丢在了楼道转角处的垃圾桶里。也许她这一生就注定有大篇幅的悲剧,孩子刚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现在她又要为孩子的医药费操心,而且孩子还是如此的虚弱,可自己却无法守在她的病床前。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医院,在一个公共电话亭旁停下来,她走进去面对着电话直直的站了半晌,但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许久之后电话那头才响起了一个慵懒的男声,“谁啊,大半夜的,打电话也不会挑个时间。”
    她战战兢兢地小声回答,“黄老板,我是白晓鸥啊,我有事请你帮忙,能不能出来谈谈。”得到应允之后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并迅速挂了电话,看着依旧灯火通明的医院还有漫天飘落的大雪,紧了紧衣服走了出去。
    贰.
    那一夜她出卖了这具刚承受了极度痛苦的身体,把它卖给了电话对面的那个男子,他是白晓鸥在酒吧兜售啤酒时认识的,那时男子一直对她表示好感,还声称要包养她,可是白晓鸥一直没有答应。
    宾馆的房间里,男子敏捷地抄起她的躯体,扔向床上,然后双手环抱在胸前仔细打量着她平躺的身体,嘴边浮现出一种得意的笑容来。他慢慢褪去身上的衣服,一把扑倒在她身上,似乎渴求已久的欲望得以宣泄,所以更要加倍的索取,以此来满足此刻不断膨胀的内心。
    他像一个婴儿似的将她的嘴唇吸吮得红肿,动作恶俗而粗鲁,如同一只狂暴的狮子正在撕咬自己辛苦得来的猎物。他把她的身体吸咬得斑红一片,在头顶强烈的日光灯下,仿佛一块块与生俱来的红色胎记,特别是脖颈处。
    而白晓鸥则像死人一样平平的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眼睛睁得很大,像要裂开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男子年过半百且臃肿的身体趴着她的身体上来回地蠕动着,白晓鸥的手紧紧的揪着床单,握成了拳头,嘴唇咬得都快渗出血了。
    男子在运动了许久之后才从她的身上爬起来,坐在床边,拭去额上的汗水,然后缓慢的往那具臃肿的身体上套上光鲜的衣服。她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紧紧皱起的眉头从一开始就不曾放松过,忽然眼睛里就泛起了光芒,接着就从眼角溢了出来。
    男子从床边上站起来,侧过脸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背过身骂了句,“TMD,像个死人似的,真扫兴,还有你是不是刚生完孩子就出来卖啊。”他回过头来,在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继续说道,“都出来卖了,现在又在这里给我装可怜,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厌恶的表情来,似乎在身体得到满足之后,一切在脑中回想起来时都变得十分不堪。
    白晓鸥起初一直保持着沉默,但是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却从床上坐起身来,突然就对着那个男子大喊,“滚,你给我滚……”她咆哮着,像一只正在捕捉猎物的母狮子,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怒吼,但是渐渐的,声音却慢慢弱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令人揪心的抽泣声。
    她的头发凌乱的散落在额前,因为低着头,所以根本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她慢慢地将膝盖屈起来,然后用双手抱住,脚下白色的床单也因此被扭成了一团。
    男子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给吓着了,他愣在了原地,好长一段时间后才从他嘴里生硬的挤出一句,“神经病。”
    他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去,他的右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然后回过身来,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钱包,取出一叠钱,数了数抛向了空中,那些红色的钞票像窗外的雪花一样,凌乱的散落在地板上。然后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打开门便愤愤地离开了房间。
    白晓鸥从床上下来,衣不蔽体的跪在地上,手颤抖着把地上的钱一张张的拾起。窗外还在飘着雪,她的衣服被那个男子撕的粉碎,就随手的丢在地上,已经无法遮体了。
    她伸出手去扯下了床单,床单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那个男子身上的遗落下的味道,那味道让她想要作呕,但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把床单紧紧的裹在身上,起身就出了房间。
    街上穿行的风把她身上裹着的床单吹得猎猎作响,两条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紧紧地环抱着,似乎此刻只能藉此来给予自身温暖,那叠钞票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她的怀中。
    偶尔会有年轻的男子开着车从她身旁驶过,他们会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对着她喊,“美女,这么冷的天干嘛玩裸奔啊,车里暖和,快到里面来吹吹暖气,不然你被冻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他们挑着眉毛,言语中尽是无限的嘲讽。
    她没有理会他,眉头深深地皱起,眯着眼直直的盯着前方,如同一条拉得紧绷的弓弦,笔直而僵硬。不久,她的眼睛里也飘起了大雪,像要把那无尽的黑暗染白一般。
    风卷起地上飘落的雪花,粘黏在她黏腻的皮肤上。她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的肩上早已落满了雪,那雪和她身上披着的白色床单连在一起,看起来宛若一件洁白的婚纱。
    每个女人都憧憬过自己穿上婚纱的时候,她也不例外。只是在她以前无数次的幻想当中是绝对不会预见到今天这样,自己身上所能配上的嫁衣只能是如此的简陋与冰凉。
    她赤着脚踩在雪地上,留在身后的是一片黑暗,还有一串被大雪掩盖的模糊不清的脚印。她用那夜“赚”的钱付清了孩子手术的账单,可是单单平时的生活和昂贵的病房费用,几天就把那些钱给彻底消耗光了,面对这一切令人不得不说,医院实则就是一部吞钱的机器。
    后来她狠了狠心,在一个她以前认识的干黑市的顾客那里卖了一个肾,几万块。也正因为她对自己的残忍才换来女儿平安地从医院里出来。后来野桐摸着那道伤疤问她,“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的肚子上会有这么长的一道伤疤。”
    她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回答,“这个啊,是为了把你从我的肚子里取出来,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叁.
    幼时的野桐夜里总喜欢缩在母亲的怀中,蜷成一团,如一只受了惊吓的刺猬,只因身上光秃秃一片,并无自保的武器,因而只能倚靠怀中传来的暖意提供睡眠。
    她陪同母亲去市场摆摊赚钱时,隔壁卖菜阿姨那个稍大的男孩总爱“欺负”她,他会抓取菜叶上的青虫,放在掌心,然后双手盖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来到她的身旁,说,“有个礼物送你。”他的脸上带着无害的笑容,似乎在为自己的恶作剧即将成功而感到开心。
    野桐倒也不曾怀疑,伸出手去,然后便看到男孩将虫子放在她的手中。她吓得双手一挥,却不料直接将虫子抛到了男孩的头上,可她快速跳动的心却并未因此而得到半分缓解。
    在野桐回过神来时,男孩早已躲到自己父亲身后去了,他探出小半个头来冲着自己做鬼脸。她本想“报复”,可走近看见男孩身前那个高大男人落下的身影覆盖在自己身上时,却怔怔定在了原地。
    她并非怕生内敛的孩子,可看见男人伸过来想抚摸自己头发的手时,却下意识的跑开,然后躲在母亲身后,扯着她的衣角看着这个满脸笑意的男人,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心中无限难过。
    因而,那时年幼无知的她会时常问母亲,“妈妈,我爸爸去哪了。”她的声音放得那么轻,似乎懵懂的她已然懂得母亲的心思,因此不愿在这突兀的夜里拆穿往事。
    每每这时,母亲便会轻轻摩挲她的头发,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才慢慢说道,“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他就会回来。”微光下野桐没能看清母亲低垂的眼中满含泪水。
    她闭上眼睛,安静地睡去,双手紧紧环抱着母亲的手臂,侧脸就贴在她的胸膛上,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已然在梦中看见父亲回来时的场景。而那时父亲这个人物在她眼中就如一座大山一般,不管前方出现什么,他都始终会护在自己身前。
    为此,她期盼着快点长大,这样便可早日见到心中所想的那个父亲。她让母亲用小刀在门框上划下痕迹,以此来记录身高,看着那些刻痕一点点升高时,她心中的喜悦似乎也随之水涨船高。
    可后来她开始慢慢懂得这无非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而已,她也不再询问母亲有关于父亲的事情,因她已从邻里口耳相传的言语中知道了答案,但她并未因此而责怪过母亲,因为她曾经给过自己一个十分美好的梦。
    父亲来接走自己的那一天,她看到了自己在梦中无数次见过的那个男人,似乎至此她儿时热切盼望过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可是她却想不通,为何他同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有着巨大反差。
    她原以为自己同他会像母亲一般亲昵,可到头来她却连喊他一声爸爸的勇气都没有,因他身上所携带的是令她极度陌生的味道,那是他长久以来缺席自己成长所带来的隔阂。
    在父亲带走自己时,她趴在父亲的肩上,看见母亲的背影一点点被拉远,直至消失在街道尽头。傍晚的夕阳为周遭的一切渡上一层柔和的暖意,可她却仍是觉得冰凉,似乎此刻正有大股大股的寒流由心中汹涌而出。
    她亦曾梦见过自己趴在父亲肩上,可全然不是这种场景。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令她不自觉眯起眼来,而泪水也随着覆盖下来的眼皮而被挤出眼眶。
    细细想来,很多时候致使我们感觉到疼痛的又何止是发钝匕首割开皮肤时的强烈触感,其实还有那些我们所触摸不到的东西,如这光,如他沉默严肃的表情,如母亲在视线中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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