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青春此岸花

壹．
    安阳独自一人坐在候机厅里，前来送行的父母已被他劝回，就在他拉上行李箱准备过安检时，口袋中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他在心中想着，定是母亲发来的信息，便急忙摸出打算回复说自己已经登机。
    然而短信却是以琳发来的，他并未告诉以琳自己已要回去的消息，因为害怕她会跑到机场来接自己，而且他打算给她一个惊喜。他将短信点开，里面赫然跳出几个晃眼的字眼来，“安阳，我们分手吧。”
    放假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还时常通电话，安阳自认为并未惹她生气，亦未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半点端倪，一切如往常一般，因而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可虽说如此，安阳心中仍是惴惴不安，这令他无所适从，为此，他刚在手机键完，“我已在路上，等我。”准备按下回复，手机却接连收到了几条新的信息。
    由于机身的震动，安阳的手突然便僵住了，心中顿时蔓延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回复，而是打开了新收到的信息。
    开头第一条信息便是，“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最后只能以这样一种方式与你分开。我自是不舍与难过，可总比久思成病来得好，想来如今这般也不过是提前遇见了结局而已。”
    安阳快速地看完，紧接着打开第二条信息，似乎心中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在一起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我很开心，你在我面前总是那么温柔，包容我的小脾气，陪着我到处乱逛，吃过所有我喜欢吃的食物，因此在这里我需要谢谢你。”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同床……所有我们在一起做过的事，细想时也才同昨日一般，可今日我却已要同你说分手，那么长时间你迁就着我都过来了，所以这次务必也请你原谅我的任性，权当是你送予我最后的礼物。”
    “我当对你坦白，以免在你心上落下心结，这一切也是我预谋良久之事，只是想让你知我非一时冲动而得出这种结果。将心事还与对方之后我们便可以互不亏欠，不然我怎么忍心让你因我而难过落泪，但这并非急于撇清关系，若可以，我亦不愿我们就此疏远。”
    “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彼此从未闹过矛盾，而且在旁人眼中我们也是幸福的，一切似乎本该顺着这条轨迹走下去。还记得那支被你藏在背包底部的录音笔吧，我也是在替你整理东西时无意发现的，那个背包你已许久不背了，可当我告诉你背包让我扔掉了之时，你却显得那么紧张。”
    “怪我自己太过好奇，若是我不曾知道你在里面录了什么，或许今日我们便不至于如此。那天你将它从我手中夺回的时候大概是没有发现那一刻我脸上那显露无疑的失落吧，因你只顾将它紧紧握在手中。”
    “我们同居之后，你总喜欢拥着我入眠，可你却不知，我时常能听见你在梦中喊着另外一个名字，小希。那是你在录音中提及的名字，我不知她与你是何种关系，为此我开始胡思乱想。我原以为时间一长我便可以逼迫自己不去在意，因为此刻至少你还在我身旁，可我却为此一次次睁眼到天亮。”
    “我并不否认你喜欢我，可那终归只是喜欢而已，你爱谁其实自己心里最为清楚，不过你不说我亦不问，因为我害怕自己听到了答案会难过，我害怕自己会在你面前流泪，所以我宁愿假装坚强。”
    “如果仍旧放不下就去找她吧，一味的逃避终归是于事无补的，要么得到心中所想倔强欢笑，要么彻底受伤重新生活，过分犹豫徘徊，得到的只会是反复煎熬。”
    “如果还爱着，就当趁着年轻赶紧说出来，因为我们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而我们会就此错过什么。若是你寻回了她，那自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若不幸你受了伤回来，那我敞开怀抱。放心去追，别回头，也别怕伤害我，因为不被伤害的感情还称不上爱情。”
    “最后，谢谢你曾给我的温暖。我不想违心的说祝你幸福，不过你还是要幸福下去，因为你并不为谁而活着。”
    十几条的信息，前后的时间跨度也不过一分钟而已，因而想来也非一时冲动，倒像是在时光中反复揣摩后的结果，而这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却令安阳措手不及。
    只是那时的他还不懂，人的大方很多时候是带有一种无奈的，这世上怕是很少有人能将自己心爱的东西拱手让与他人，除非那个人对于自己而言比那件东西来得重要。
    人终归都是自私的，正如若一样东西他只赠与你，那你必将心存感激，可若是他分与众人，那即便你得到的再多不免也心有不满，人便是如此，都想做那个唯一，似乎如此才能体现自我的重要性。
    因此，当她在发现自己已然无法成为那个唯一时，发现事情已成定局时，方才显得那么大方，因为自知无法挽回，索性放手，至少如此还能在对方心上留下感激。
    贰．
    婚礼上，神父庄重而严肃地说，“夏至希，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
    “我愿意。”我知这也不过只是一个流程罢了，但那一刻我说这句话话时却极其用力，似乎想让面前这个男人从我的语气中听到我陪伴他走下去的坚定。
    紧接着神父侧过脸去问他，“安阳，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然而面对这个问题时，安阳却一时没了言语，只是深深凝视着我，眼中慢慢漾起了波澜。神父看着沉默的他显得尤为尴尬，不得不重新将誓词又念了一遍，可安阳却仍是未有回应。
    为此，台下的人也纷纷议论起来，他的沉默似乎在人们眼中变成了反悔的一种迹象，而我却并不害怕，因内心坚定的相信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此刻我可以听见他的心跳，那么强而有力，故而我对此报以微笑。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俯身亲吻我的嘴唇，深深的，而后上前来用力地抱住我，并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我还以为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秘密会成为我们不再见的理由，还好，我仍来得及。”他在说完这句话时，眼泪也顺势落了下来，跌在了我脖颈的皮肤上。
    他直起身来，伸手拿起一旁桌上的麦克风，然后当着台下所有来参加婚礼的亲友的面对我说，“每个人的心中总有那么一个遗憾，我们亲手将其塞进心中狭小的缝隙中，以此来寻求庇护，并告诉自己，时间可以让我们遗忘，反正没有好不了的伤。可这一切却经不起旁人无意的言语挑拨，因为试图掩藏，因而它变成了一道随时可能被揭开的疮疤。”
    “若现实不逼迫我们放弃一些东西，我们便无法真正的认清什么对于我们是最为重要的，当初我的心大到能放下许多东西，因而偶然丢失了一两件我也很难发现，可后来，它却偏偏只能容得下你。”
    他侧过脸来看我，然后接着说，“所以丢了你之后它显得空空荡荡，我也才会如此慌张，因我不知你所去的那个地方离我远不远，如果步行要走多久，是不是有车直达，用不用漂洋过海，而这所有的未知造就了我内心的恐慌。后来我在心里筑起一道墙，试图将你围困于此。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得以在远眺时看见你的影子被刻在墙上，与我平齐，而非落在我的脚边，等着我弯下腰去拾起。”
    “那日，当我在候机厅里频频回头时，我才肯定，其实我并不想离开。如今再去追述缘由已经不重要了，因我已得到留下来最好的回报，这便以足够。”
    “在大学时我遇见过很多好看的女生，也与她们中间几个有过交集，甚至因此重新开始了一段感情，我想借此在她们身上找寻到些许可供慰藉的希望，可如今回头细想，那时的我也只不过是在她们身上找寻你的影子而已。她们笑容甜美，只可惜，身上没有你的味道，为此，我一次次落空而回。”
    “你不知，我有一件想做但却一直没做的事，放弃爱你，在那些流离失所的日子里我亦打算过就此放弃，因无法原谅自己为了一个影子而再去伤害别人或是自己，更无法原谅自己拿别人来替代你的影子。然而若是真的爱过一个人，那又谈何忘记。”
    “偶尔得以一个人安静下来时，我总会轻声告诉自己，你会回来的，这权当是一种信念，不然我不知自己该如何再在没有你的日子里好好生活下去。内心中那个反复升腾的念头无疑是煎熬的，这么多年来，它在我心中长成了一颗草，在强风袭来时低头弯腰，在夜深人静时倔强生长，我在心中放了一把火将其烧尽，可来年它却又是一片繁荣，不乏昔日景象。”
    “我想，不管现在过得再好，临老回忆起来时都是会后悔的，无人可以避免，可是如果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你，那我连回忆都不敢。记得当初在一起时你曾问过我，我到底喜欢你什么。那时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因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你。这话看似敷衍，可你不知我当时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那些都是我喜欢你的证据，但我无法一一说与你听。”
    “而现在我已然知道怎么对你开口了，因为喜欢就是喜欢，就算刀子扎进胸口也还是喜欢，而且在我面前时你永远都不需要做这种无谓的假设，我喜欢你只因为你是你，无关好坏，无关对错，就像柠檬如果是甜的，那我可能就不再喜欢它了。”
    “我爱你头发上洗发露的味道，也爱你柔软的双唇，爱你温柔的手……或许这一切在你看来尤为复杂，而我也奢望能予你简单的情感，并无需多加赘述，因此，你只要记住抬头那三个字便就足够了，因那是我此刻唯一想对你说的话。”
    “其实此时我本只需要简单的说声我愿意就足够了，而且似乎连承诺的话语太长都容易叫人怀疑，可我却迫切的想让你知道，不管如何，只要你愿意，我便有足够的勇气站在你的身旁。”
    “你看我很傻吧，虽然此刻可以一连说出这么长串的话，可是你不知我为此在心中预谋了多久，反反复复，一字一句，生怕自己会说错什么，生怕你从我的语气中听出我站在你面前时的懦弱。”
    他的声音在这片湛蓝的天空下飘得好远，似乎连这不谙人事的微风都有意将他今日这般言语都吹进每个人的心中，好让所有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皆有人可以帮我记住，记住他这颗炙热的心。
    叁.
    他低头吻我，那么深，似要生长到我的身体里去，眼泪由他紧闭的双眼中溢出来，滴落在我的侧脸上，我的心头也因此泛起一阵酸楚，而这本不该出现在此刻。
    在他亲吻我时，我并未闭上眼睛，而是睁大着眼，他的脸就这么紧贴在我的视网膜上，因我想借由此刻永恒地记住这个极度深情的他，以这一眼来填补彼此未曾陪伴在对方身边所造成的空白。
    五岁时想要的玩具，在十岁时得到却已无法令我欣喜，十岁时想要的花裙子，在二十岁时得到了却只能放在衣柜的最底层，二十岁时想象过的未来，在二十五岁时却被自己嘲笑……现实中很多东西都是会过时的，可我爱他却不会，他长久地被安放在我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伴我走过无数个喜怒哀乐的冬夏，以及那些因想他而睡眠清浅的夜晚。
    每一段往事最后都应当获得一个完满的结局，而时间所之于我们最美的东西正是，在我们哭过笑过之后，留给岁月无限的温柔，而最后我们也都微笑着给了彼此祝福，因为心中渴望深爱的那个人是幸福的，所以才会因为对方竭尽全力所给予的微笑而努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