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南山菊开

67 相见(下)


一如所有皇宫之中的争斗,一个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仁义太子,一个是心机深沉目光长远的有为皇子,谁更胜任天子之尊,其实一目了然,虽说仁善也是为君之道,但西启周围强敌环伺,内政堪忧,非要杀伐果断深谋远虑者不能安邦定国。
    只是太子毕竟占了正统之位,难免一番争斗,沈均孟寒李满三人的先父,便是坚定的□□,当年凌太子兵败自杀,他们奋力杀出重围,让沈均等人将徐粲带离京都,便也都追随主子而去,以后种种,不过是新皇登基,换了朝廷,一切前尘往事都被尘封在最隐秘的大内深处。只是先太子血脉流落在外,当年忠于元帝的一些老臣们始终不能安心,生怕等徐粲长大成人,祸患再生。本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徐粲毕竟是皇室血脉,与元帝也有叔侄血亲,元帝并不是嗜杀之人,于是便暗令当年的程太傅,如今的程相爷之子,也就是后来的仁义堂副堂主程远,护送徐粲等人远离京都,这场争权夺位的腥风血雨,也算是有了一个不是结局的结局。
    不过元帝并不知程远和沈均的旧情,所以程远处心积虑想让徐粲回京,想重提当年事,来个彻彻底底了断,而所做的一切,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想。
    “你是说,程面瘫并没有将我们的下落告诉你?”徐粲听完这段落尽俗套却仍然荡气回肠的故事,皱眉沉吟。
    元帝说得久了,便端起面前的茶碗,正待饮下,徐粲却忽然伸手倒了杯新的推过去,随意道:“那杯凉了,喝这个吧。”
    “程面瘫?”元帝唇角的线条柔和了些,回应他刚刚的问题。
    “就是程远那个冷脸子。”徐粲摆摆手,提起程远就一脸无语。
    “这称呼倒新鲜。”元帝放下杯子,摇头失笑道,“当年你们离开之前,朕要准备登基之事,忙得很,便顾不上与他详细筹划,后来就失去消息了。”
    “你在骗傻瓜啊?”徐粲翻个白眼,自己端了那杯凉的来喝,“就程面瘫那脑子,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有办法与京都取得联系的。”
    元帝微微一笑,毫无被揭穿的尴尬。“你很聪明,难怪这么通透。”当年年轻,虽然心存不忍,但毕竟人心难测,若是对徐粲他们的行程了如指掌,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一夜噩梦之后突然发难,到时候后悔莫及。还不如天高地远,任凭他们自己造化去吧。若不是这次柴阳的事上达天听,自己还真不知何时才能与这孩子相见。
    徐粲啧了一声:“哟,还以为我长得入不了您的眼,给咱们老姜家丢人了呢!不过您也不用这么夸我,我是骡子是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哈哈哈!”元帝开怀大笑,没想到这孩子是个这么开朗的人,早知道就早点接回来承欢膝下,也能对皇兄稍表心意了。
    程相爷他们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似乎相谈甚欢的两人,脸上的的表情俱是复杂,那个弯着腰的小老头是元帝身旁的近侍,也算两朝元老了,见状小心翼翼凑到程相身边:“相爷,陛下不会有事吧?”程相抿着嘴没有说话,却回想起了数年不见,几日前突然回到家的儿子说的话:“那位小主子是个人才。”
    自己这个儿子自出生起话就不多,全家人差点以为是个哑巴,夫人到处求神拜佛,几乎快走遍了京都周围所有的山,能得到他认可的人,想必非同凡响,今日一见,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啥,我还要去给桑桑换书,您公务繁忙,大概也耽搁不了多久,咱们闲话就不多说了,我这次回来,就是给您送个定心丸吃,也给程面瘫他们一个交代,以后的路,就从头开始。这样皆大欢喜,您看如何?”徐粲替元帝抄了一筷子菜,是他最喜欢的麻婆豆腐。
    显然元帝对这道菜也极为钟爱,食指大动,毫不犹豫便送进了嘴里。桌上的所有食物和碗碟都提前检查过,所以旁边的人倒是没怎么担心。
    “朕还有一个问题。”过了瘾的元帝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徐粲。
    “说。”徐粲依然怡怡然。
    “你主动回京,凭什么认为朕不会对你斩草除根,要知道朕现在杀你,易如反掌,难道你不怕死吗?”接到柴阳郡太守传过来的消息,看到徐粲这个名字,元帝当即动容。徐粲的名字还是他这个皇叔取的,彼时还叫姜粲,而徐姓正是当年太子妃的姓氏。派人到柴阳一查,果然是流落在外的皇室子孙。
    “三个理由。”徐粲举起右手,一个发誓的手势。
    “愿闻其详。”元帝显然好奇。
    “其一,赌你的良心,虽然西启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国家的根基很稳,显然你并不是个昏庸无为的皇帝。”徐粲侃侃而谈,这些问题他早想了八百遍了,否则也不会带着颜峤来冒险,“其二,赌我的运气,我这人虽然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拳脚上没多少功夫,但到底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至于英年早逝吧。”
    元帝嘴角弥漫起深深笑意,若说第一个理由还中规中矩,这第二个还真是别致新颖,让人更加好奇第三个理由了。
    “至于这最后一个理由嘛......”徐老大顿了一顿,甩甩胳膊,没错,就是甩掉鸡皮疙瘩的姿势,然后接着说道,“当然是赌咱爷俩之间的血缘了,虽说皇室无情,但血缘这种羁绊到底还是很奇妙的东西,即便死亡也不能割舍。”说完这几句,徐老大牙根都麻了,平日跟桑桑油嘴滑舌怎么就那么顺畅呢!
    元帝闻言,嘴角的笑意隐去,凤眼微眯,他偏头眺望窗外,不知如何想法,只是放在桌上的手,却紧握成拳,微微发抖。
    龙椅座下,多少白骨,更何况还有至亲之血,以至于他们这些所谓的天家之子,皇室贵胄,经常扪心自问的一个问题,就是身边之人该不该信,骨肉兄弟可否亲近,长此以往,竟然连最基本最本能的爱都忘记了,高处不胜寒之感,无人比他们体会得更深刻。
    徐粲一直把人送到皇城脚下,却是再不肯往前走半步,道一声珍重,便准备回去。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他从不觊觎,也不好奇。
    倒是元帝拦了一拦,望着眼前高耸巍峨的宫殿,他神色荒凉,却在触摸到徐粲手掌的那一刹感觉温暖,爱怜地摸了摸徐老大的脑袋,他像个平常家的叔叔,对即将分别的子侄说出盼望回家的心情。
    “放心,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你的,你那些儿子女儿,可都是我的兄弟姐妹,要是不见见以后下了黄泉都不认得那可咋办?”徐粲往旁边一闪,虽然他很高兴可以得到亲人的承认,但这种摸小狗的姿势还是要不得的,更何况这位便宜皇叔保养得很好,看着可不像慈爱的老大爷。
    “哈哈哈!!”元帝再度开怀大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让他郁积于心的恩怨,竟然如此轻易地化解,岂不是人生快事。
    “好了,朕走了,你一路小心。”夕阳西下,再多的离别之情也必须割舍,元帝带着侍卫们转身向皇宫走去。
    徐粲叹一口气,还行,跟他料想得一样,自己能好好活下来这么多年,足以说明皇帝没有要自己命的心,看来选择回京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了。而且背靠大树好乘凉,有皇帝这么一座大靠山,桑桑做起清官来至少自己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哦,对了,你和那位柴阳县令的事,朕听程远说了两句,没想到你躲躲藏藏之中还活得有声有色的。不过既然他有心替百姓分忧,朕求之不得,过两天会有他的调任令送去,以后多和他回来看看。”
    走出几步远的元帝忽然又回过头来,让侍卫们走远些,又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意味深长说了几句,那八卦神色倒是与徐老大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一家子出来的。
    “......”徐粲无语望天。
    程相跟着元帝一路回宫,到宫门口的时候,元帝让他无须再送,体恤他们父子分离多年,久别重逢该当好好相处才是。程相谢恩之后却踟躇着没有马上退下,显然是有话要说。
    “恩师。”元帝清楚他的顾虑,先一步开口,“程远的眼光你知道,今日你也见过粲儿了,从今日起,朕放下了从前的事,希望你也是。”
    程相神色恢复如初,沉默半天,施礼道:“是,老臣告退。”
    元帝回眸看着远处苍茫暮色之下广阔的天地,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了这重重宫门之中。这是他的选择,便要义无反顾地走到底,就像颜峤的选择,先人的答案并不是他们的答案,属于自己的结局,就该自己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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