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要爱下去

第24章


  可是当暴雨似的痛打落在屁股上时,严浩还是崩溃了。让自己羞愧无比的是:他竟然因为被打屁股痛得哭了出来。措手不及的疼痛让他变得感性而脆弱,他在理智防线动摇的情形下讨要了一个拥抱。便这样,痛与爱的纠缠中,一去四年。
  ……
  当林若若冲进房间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严浩四肢都被绑住,嘴也被堵住,下身已经是鲜血淋漓的黑紫交纵。严浩没有半点声息的样子和严舞痴痴的表情让林若若产生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吓坏地扑过去探严浩的鼻息,还好……林若若吁出一口气。
  “你疯了么?怎么能这样打他?”林若若甩了脚上的高跟鞋,一边去解绑在严浩脑后的毛巾,然后又去解他手脚上的束缚。转头看严舞,她依旧倚着墙壁怔怔地看着床上不醒人事的严浩。
  “严舞!”从不会和好友生气的林若若也有些恼了,“你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
  “没有‘以后’了……”严舞低低的打断林若若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见他。”
  林若若也沉默了,这几年来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她是最为清楚的旁观者。走到如今这一步,谁又能说出“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样没心没肺的话呢?
  “真是抱歉,若若,让你大喜的日子还为我的事操心。”
  林若若没好气地白了严舞一眼。她看着他俩离开的时候突然就生出不安的感觉。喜宴结束后,她匆匆就要赶过来。新婚丈夫问她:“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比我更重要么?”
  林若若下意识地回到:“太多。”
  男人笑笑,“呵呵,也对。”并未真的生气。
  她不是不悲哀的。当生活成为某种世俗恒定的模式,当彼此都已经习惯把婚姻看做对现实生活得妥协品……所以,她是那么看重严舞和严浩的感情。那样的看重,让她自己为自己悲哀。或者她是想在他们身上还能看到有关“爱”的希望。
  严舞慢慢站直身体,“麻烦你帮我照看他一下吧。我知道实在是对不住你,可是我……”
  “我知道,你走吧。”林若若微微笑笑,“我没关系的。”
  严舞点点头,转身一步步往门外走去。却在将要踏出门槛的时候突然转身风般地冲回来。
  她扑在严浩因冷汗蒸发而有些冰凉的身体上,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出来。声嘶力竭的仿佛要把压抑多年的委屈、无助和疲惫都释放出来。
  林若若轻轻地抚摸着严舞的头发。她知道,自从严父去世后严舞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知道严舞拿异常的冷静下是多么的慌乱和无助。
  严父的死怪得了谁?以严舞的性格,她不会真正地责怪严浩,那么只有她自己。可是她是否真的做错了什么呢?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如果这无情如刀的光影可以回到四年多前的那一天;如果严父在说:“小舞,你先帮我照顾他一阵子”时,她没有懂事地压抑下内心的反感而说出了“可以”;如果她没有注意到那倚墙而立的少年的脆弱与孤单;如果那个少年不曾用他那漆黑而无措的瞳孔痴痴地看着她;如果他没有用那样满是遣卷地声音叫她“姐”;如果,如果莫南歌早些出现在她面前;如果,如果她没有释放压抑二十多年的任性,坚持守在这天真而胆怯的小人儿身边……
  哭了许久,严舞终于止住了眼泪。
  窗外的暴雨也已经停歇,那些残落得枝桠终究难以回到大树的怀抱。
  像一场宿命,又似梦魇中无情的作弄。即便人生只是一出戏,谁又能中场叫停呢?
  严舞离开了。第一次如此不负责任地把问题留给了头昏脑胀的林若若。
  她离开的身影那么疲惫。让林若若几乎不知道该更心疼哪个。
  擦拭身体,上药,林若若光着脚丫在这不知为何显得格外空旷的房间里忙活着。
  严浩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睁开眼的片刻,瞳孔里还是茫然的,不知此时是在何时。昏迷中,他似乎检阅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岁月。那些凌乱的光影和画面让他仿佛重走了一遍人生。唤醒意识的是下身传来的锥心般的疼痛。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他才明白。原来,又回到了这一刻。
  林若若端来了煮好的粥,看着严浩歉意而痛楚的面孔,没好气地,“你们两个算了吧,别让我再操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为了不再给别人徒添麻烦,严浩压下了想呻吟喊痛的本能,安静地在床上与疼痛对抗着。没有任何言语。他似乎明白,严舞走了,就是这样,便离开了他的生命。
  晚上,林若若不肯离开,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半夜时分听到严浩微弱的哭泣声。
  她悄声走到房间的门口,静静地看着。
  严浩格外艰难地支起身体,不知为何却只是从桌子上拽了一本书,双臂环着书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就那么小声的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抽泣着抖动的肩膀。许久,身体才渐渐的平息,似乎又睡了过去。
  林若若悄悄地走进房间,看到书脊上的字。《约翰克里斯托夫》。
  几年来每次严浩的生日时,严舞总是绞尽脑汁地想要送他什么生日礼物才好。林若若不明白,这十八岁时最普通的礼物,一本少有人看的进去的书,为何让严浩这样的难过。
  她不知道的是,严舞在扉页用黑笔写下的字:“克里斯托夫说,他有活下去的力量和本能,不肯自暴自弃的本性比理智还更聪明,比意志还更坚强。
  送给严浩,我亲爱的弟弟……”
  她也不知道,严浩在内心对严舞的许诺:
  “姐,你让我明白,爱的艰难并不在于抵死缠绵。而是在漫漫长长的人生路上,要我坚持着努力着好好的生活下去。它的意义在于:或许在某个晴朗的下午,命运依然给我们安排了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一刻,你或许不愿意正视我,只是用眼角装作不经意的掠过。但你会知道那是一个努力着的我,一个健康快乐的我,一个最终没有辜负你曾有过的期许的我。虽然,你无需知道,这样的我只是为了你那或许存在的一眼而时刻准备着。如果你愿意对我说一句话,我想你能够说:‘严浩,你终于长大了,你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我很放心。’只要这样就已足够,足够我珍惜自己,足够我把这漫漫的长夜一步一步地走到尽头。”
  严浩睡着了。窗外依旧是夜幕浓重的黑,是那样没有尽头的黑。像永远永远的夜,和永远永远的孤独……
  林若若光脚站在地板上,伴随着脚下的寒冷,止不住的一阵凄凉。她是入了戏的看客,只是站在幕布的边缘便已开始绝望。
  轻轻的呼吸声,和睡梦中偶尔呢喃出的呻吟在空落的房间里寂静的飘荡着。
  不知为何,林若若深吸一口气,突然间,潸然泪下。
  
  正文 如此了了
  
  秋走到深处便是寒冬,寒冬融雪之后便是春,春雨撒过,百花争妍的时刻便离夏不远了。
  半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渡过的时候是那般艰难,它只是在回头再看时才变短。每一日每一日,总有疼痛亘在心里纠缠,脸上依旧是平静地微笑着。后来严舞才懂得,微笑常常和内心的喜悦无关,它只是一种虚假成淡然的习惯。
  工作越来越繁重,母亲的身体自父亲去世后日益衰弱。有时候她会在半夜惊醒,然后冲到母亲的房间,一定要听到平稳的呼吸声,她才能再安然地睡去。
  从那日以后,严舞再未见过严浩。但有时会听林若若装作顺口地提起,“最近还加薪了呢”,“每天去做运动,虽然还是有些瘦,但感觉真的结实很多”……
  严舞通常笑笑便转移了话题,内心却又隐隐的安稳。像一朵甜美奇异的花朵在不见光的角落里绽放,无需去迎风招展,只是独自绽放的灿烂。
  这天晚上严母的精神格外好,吃了饭后又和严舞坐在一起喝茶看电视。看着看着就聊起天来。
  “小舞啊,你可快三十了。”
  “嫁不出去了,就得你陪着我了。”严舞开着无奈地玩笑。
  “南哥最近常常约你吃饭……”严母试探着问。
  “两次!”严舞伸出两根手指严肃地说:“只有两次,一次叙旧,一次是谈工作的问题,看看我们之间有无能达成合作的可能性。”
  “这样啊。”严母笑眯眯地问:“那能合作么?”
  严舞苦笑,“最后还得老板拍板啊!何况,莫南歌已经结婚了。”
  严母的表情急剧的变化,刚才还笑眯眯,现在就已经阴云密布了。“哎!我说南哥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事情没有长性!”
  严舞失笑。她和莫南歌的问题,哪是“长性”二字可以解释的。
  严母端着茶杯摆弄着,突然起身取来了相册。相册里有她和严父年轻时的照片。结婚照片是穿着军装的,有的还有大字:“为革命事业而结合。”帽子上有闪闪红星,两人并排摆出单脚侧跨,抬步向前,手臂提起的典型“革命”造型。
  严母自己看着,“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我们那个时候啊,结婚照片都是这样的。这也是潮流呢!”她把相册往后翻,找到穿婚纱的合影,“这个,是你七岁那年我们才去补拍的,你爸还不愿意呢……”她就这么看着,脸上带着微笑,突然问严舞:“你说,那个时候他不愿意和我补拍结婚照,是不是和那个女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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