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

第257章


塔上的防护墙与成人的胸口位置齐平,原来的防护墙是玻璃的,但奥尔洛萨太冷了,最新的特殊玻璃能够低受零下八十度的低温。夹着它和固定它的钢铁却不能,幸而那时候也没人能冒着严寒上来看风景,除了政//府又损失了一笔钱之外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他们在夏天匆匆忙忙地把观景塔平台上的防护墙改成了水泥的,这种防护墙有碍视野,但安全。
游客们紧贴着防护墙往外看。一些人带了望远镜,别西卜和撒沙不需要,他们可以看见一个修士正在忙于挤羊奶,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对小情人正在墙壁投下的阴影中接吻。
从观景塔上可以看到整个奥尔洛萨城,还有城市边缘的大坑——奥尔洛萨夏日的云层异常稀薄,空气洁净。整个城市轮廓清晰可见,它是个规整的长方形,同样形状,白色与黄色的房子密密麻麻地一幢紧挨着一幢,中间没有大片的绿色,也没有蓝色。道路就像是作业本上的网格线,横平竖直,它们框出来的每块地方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只有在市中心与市区边缘才看到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绿色,市中心的绿色是给官员和商人们享受的。市区边缘是他们的小别墅。
紧挨着这座城市的,是一个螺旋形的灰黑色巨坑,几乎有五分之一个城市那么大,在它的中心,有着一道由旋转的气流带起的灰尘柱,细而笔直。
一边的导游正在喋喋不休的介绍这个大坑,“难以想象,”他喊道:“这个坑是人工的,亲爱的朋友们,最开始它只是个小小的狐狸洞,请比划一下,就是只能容许一条狐狸钻过去的小洞,然后人们发现了钻石,那时候的国王,让流放到这个苦寒之地的罪犯来挖掘它们,他们使用的是什么工具呢?木棍,对,就是那个木棍,以及几十把铁锹,”他挥舞着手臂,神情要比游客们激动得多:“直到五十年前,他们才开始放弃铁锹,开始使用挖泥机,是的,就是你们在观景塔下面看到的,重达二十二吨的挖泥机,它是专用来挖钻石的,凭借着这种机器,工人们在这里挖出了一点六五亿立方米的石头,从而造成了您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个巨大的坑,这个坑,直径一英里,二分之一英里那么深,”他声嘶力竭地说道:“就连太空中的宇航员都能看得到它,他把它形容为地球上被上帝的小拇指戳出来的小洞洞——多么可爱的小洞洞啊,可您们知道,它有多么危险吗?”他故作神秘地伸出了手掌,五根手指直挺挺地举向空中,“它太大了,所以,它形成的空气湍流,能够将直升机,或者小型飞机吸进去——在政府禁止这类飞机飞跃这个小洞洞的上空之前,它已经吞掉了五架飞机!”
这个认真到让人头晕目眩的解说员实在是太吵了,别西卜和撒沙交换了个眼神,他们耳聪目明,所以格外难以忍受,他们想看的东西也已经看到,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导游的大嗓门儿一直跟着他们进了电梯:“在这里挖掘钻石可不容易,冬天的时候,润滑剂都会冻成冰块……政府从这里挖出了近……钻石,不是用卡拉计算,而是用磅,亲爱的朋友们,磅!多么惊人啊……”
“是挺惊人的,”别西卜尖刻地说:“那些犯人们应该用他的舌头去挖矿,我担保那可比木棍结实多了,或者就连铁锹也比不上呢。”
撒沙拧过头去微微地笑了一下。
观景塔的电梯隐藏在观景塔的内部,就像只挂在井壁中的水桶,因为它的一部分构件都是无法承受零下八十度的低温的,在严冬时节,政府会在电梯上下的通道里供暖,对它的检查也频繁到了让人不耐烦的程度。
电梯有四部,两两相对,一上一下,或许是设计者想要卖弄花俏的缘故,它的箱体有一面是玻璃的,正好可以让人们看到对面电梯的乘客。
撒沙转过头去的时候,另外一部向上的电梯正好与它的同事擦身而过。
奇兹.卡逊的举动吓了她母亲一跳——女孩突然扑向了玻璃,把脸和手掌紧紧地贴在上面,鼻子撞在玻璃上,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从鼻孔里流出来的,深红色的温暖的血和眼泪混杂着涂抹在了玻璃和脸上——她竭力睁大眼睛,瞳孔在白色的亮光下变得有原来的两倍大,隔壁的电梯往下,她的身体随之下滑,她母亲及时地抱住了她,她就垂下头,低到能够扼死自己的地步——时间是那么短,只有一秒,或是两秒,她所看到的就只剩下了摇晃着的钢索。
“撒……沙,”她哭着说:“霍……普金斯。”
Dragon(龙) 第两百六十章 奥尔洛萨 (7)
霍普金斯隐约听见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但那个大嗓门儿导游给他的刺激太深了,他的耳朵就像是塞进了一窝小虫子,他看向别西卜,别西卜正在那儿揉耳朵。
电梯飞速下落,凉风呼呼地从电梯的顶部吹下来,游客们纷纷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但没人为此抱怨,少许不适换来的是他们只需要在这个封闭拥挤的小空间里呆上二十秒,没人愿意交谈,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电梯顶板——人太多了,多到保持正常姿势就会不可避免地让自己的嘴唇碰擦到别人的脖子或头发,有肚腩的人拼命地吸着气——电梯停了,门打开了,外面的亮光照了进来。
为了节约起见,奥尔洛萨市政府没有在观景塔下面增设多余的建筑,电梯门一打开,迎接游客们的就是空旷荒凉的原野,虫子,和他们的游览车。
在游览车旁边,是那部重达二十二吨的挖泥车,有两个半成人高,游客围着它拍照,别西卜与撒沙穿过他们,径直走回了自己的车子,有两个人陪着他们,另外一部车子上还有四个人。
别西卜上车之前就拉松了自己的领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撒沙伸手过去,抓住一只在别西卜耳朵边缭绕不去的小虫子:“彼得神父告诉我,在十二大街上有个很有趣的地方。”
车子启动了,撒沙瞥见有人在奔跑。
“我是医生,”一个男人大叫道,电梯里的人给他让开位置,这可真不容易,几个人都被迫踮起了脚尖,电梯的控制人员扳下应急擎,电梯迅速往下降落。医生在两个游客的帮助下把女孩翻过来,让她仰躺,“有过癫痫病史吗?”医生问。“不。”卡逊夫人说,不过医生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扭成条塞进奇兹的嘴里。
“我看到她是突然砸上去的,”一个男性游客说:“像是看到了什么——挺有诱惑力的东西。所以忘记了还有块玻璃——不像是晕倒。”
“谢谢。”医生说,他轻轻掀起奇兹的眼皮,观察她的瞳孔:“唔,看上去还不是很糟糕,”卡逊夫人感激地接过一个年轻女孩递过来的浇透了冰水的纸巾,“这水是我从酒店的冰柜拿的,”女孩说:“和纸巾一样,没开过封,很干净。”医生接过纸巾,给他的临时病人擦干净了脸。
电梯一落到底。游客们就赶紧跑了出去,先前向医生回报情况的男性游客帮着医生将奇兹.卡逊搬出电梯,五分钟后,救护车呼啸而至。
奇兹在还没上救护车之前就清醒了过来,她想要回酒店。但她母亲坚持要到医院做个检查——检查下来的结果,奇兹.卡逊只是非常轻微的鼻软骨挫伤,而且到医院的时候就连鼻血都止住了,鼻尖略微有点肿,但没有歪,接下来只需要做点冰敷,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卡逊夫人一直陪着女儿。等到奇兹.卡逊完全地睡熟了,她才走出房间——她和奇兹住的也是一个套间,外面有个小会客室,凯德.卡逊正在外面等着她,他的头发还有点湿,脸上带着倦意。看得出是赶过来的,会客室里还有两个女裁缝,她们给卡逊夫人带来了一整套的,北方佬儿的贵妇人最喜欢的那种传统礼服,包括束身衣。依靠鲸鱼骨架撑起裙子向四周展开的箍骨裙,双层衬裙和大摆外裙,衬裙是乳白色丝绸的,大摆外裙是墨绿色的丝绒,纽扣是珍珠的,她们帮着卡逊夫人换上这身衣服,凯德.卡逊坐在扶手椅里欣赏,等一切妥当了,他站起来,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首饰盒,里面装着一只钻石别针,别针是仿造一个国王赠给皇后,皇后又赠给自己情夫的式样打造的,上面是碎钻环绕的小肖像画,下面垂挂着被切割成立体菱形的钻石,一共六枚。
里面的小肖像画里的男性,带着白色的卷发,身着十七世纪盛极一时的精美繁琐的绣花礼服,脸只有豌豆大小,但卡逊夫人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凯德.卡逊。
“父亲会大发雷霆的。”卡逊夫人不安地说。
凯德给她别上别针,手掌按在她柔软的胸脯上:“我敢对着母亲的坟墓发誓,他绝对认不出来,那可怜的老头儿还没爱我爱到那个程度呢。”他厚颜无耻地说。“奇兹怎么样了?”
“只是一点小伤,”卡逊夫人忧伤地说:“她像是看到了谁——扑过去的时候猛撞在电梯的玻璃上,鼻子受了伤,但我问她,她什么都不肯说。”
“现在呢?”
“她已经睡了。”
“那就让她睡吧,”凯德说:“你知道今晚的假面舞会吗?”
卡逊夫人迟疑着摸了摸胸前的钻石别针:“酒店有寄来邀请函,”她说:“但是……”
“我也准备了奇兹的那份,”凯德歪了歪头,两个女裁缝会意地打开另一个大箱子,里面是一套很适合少女的薄雾玫瑰色礼服:“真遗憾,”他有口无心地说:“我会让人在这里照顾奇兹的,只有三个小时而已,她躺在床上,好好地睡着,能出什么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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