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尽云端

161 160-扶摇归来


现世。
    B市迎来了最温暖的冬天。
    街上年味儿浓厚,下了一夜的雪,还未见着太阳,便化了个一干二净。
    正巧阳光透过纱幔,倒映在窗台的积雪上,折射出一道光亮,晃过床上熟睡的女子。
    她睫毛颤颤,仿佛下一刻就要醒来。
    一旁打瞌睡的小人儿,揉了揉眼睛,眉目间带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小姨?”
    床上的人仍在睡着,氧气罩里吞吐白雾,‘滴滴’的机器声也没把她吵醒。
    她仿佛睡了很久,久到太阳升又落,瓶子里的泡桐花换了数遍,自己又长高了几分……这么久了,她依旧躺在那儿,任时光刻下不老的容颜,经年如一。
    门被推开,探出个小脑袋。
    小人儿皱眉,“苏素,你跑到哪里去了?”
    女孩挺着秀气的笔尖,大眼睛滴溜溜的转,见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于是放下心来,蹑手蹑脚的挤进屋,“君玺,你不要跟大人们讲哦,我去隔壁看漂亮叔叔去了。”
    “那不是叔叔,是爷爷。”君玺想了想,按辈分来说,确实是这么喊的。
    苏素喃喃着,“哪有那么年轻漂亮的爷爷啊……”
    微风卷起纱幔,露出澄清如洗的天空,两个小人儿互相看了一眼,生怕流金般的阳光烫着女子的皮肤,慌忙搭个板凳去挂窗帘。
    门开。
    相较几年前,及腰的长发留起了中分,面容依旧是江南女子的秀美,许是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如今的叶真更显成熟。
    身后跟着西装革领的君决,他微微扯开领口,眉头皱得恰到好处,见两个小人儿忙手忙脚的挂窗帘,不经瞥向床上躺着的女子,恍惚有种错觉——等待了多年,她终于醒了。
    可这种错觉很快被推翻。
    叶真悄悄的走了过去,玉手抚过女子的眉眼,苍白的脸上得不到任何回应。
    稍后进来的二人问:“她醒了么?”
    叶真摇头,像往常一样随手掖上被角,再细致的检查一遍。
    合上门,屋子里热闹了起来。
    苏素从凳子跳下,顾不得君玺翻白眼,扑到苏涔和月娘怀里告状,“君玺老是凶我,素素好可怜。”
    苏涔揉着自家女儿的脑袋,笑了,露出小红肉,“老爸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欺负回去哦。”
    苏素歪着脑袋,“什么办法呀?”
    “这年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牛的爷们也得怕老婆。就像你老爸我,婚前如何风流倜傥,婚后照样被虐成狗,所以……要想制服君玺这个小狼崽子,你得勤加苦练,早日将他捏到手。”
    苏涔洋洋得意,接过月娘递来的水,猛地灌一口,立马嚎啕,“好烫!好烫!”
    “你尽教素素这些。”
    “老婆大人,息怒,息怒。”不住的赔笑。
    今夜是除夕夜。
    照惯例,吃完年夜饭,便各自撸起袖子,战上了麻将桌。
    苏涔放出大话,“小爷今年要杀的片甲不留!”
    君决抬眉,面部线条坚毅,宛若希腊神话中走出的神明,凝眸应对,不输半分。
    “你去年也是这么说。”
    “前年你还把领带输给我呢。”
    “大前年也不知道是谁穿着内裤回去的。”
    “大大前年某人还跳起了广场舞。”
    “大大大前年……”
    你一言,我一语。时而参合着麻将声。
    啪。
    君玺合上书,不能容忍,“好吵!”
    四下瞅了一圈,苏素那丫头又不见了,准是去了隔壁。
    “小姨……”君玺趴在被子上,不敢惊扰到躺着的女子,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听护士们说,她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会一直睡在这儿,看不到自个长大。
    他一直觉得,周围的人很吵。
    只有床上的人,很安静。
    “小姨,苏素那丫头又告我的状了。为什么她总是那么烦人。如果我有个像苏素一样的妹妹,我一定天天打她十八遍,省得她像苏素一样吵吵闹闹。”
    机器上的指示灯投射出冰冷的光,仿佛置身于碧波荡漾的海洋,斑斓了女子清瘦的侧脸。
    他摇晃脑袋,继续道:“妈妈很想您。她买了很多小夜灯放在家里,还常常翻看小时候的相册,每当爸爸要收回那些小夜灯和相册,她就很不高兴。她说,总有一天,您会醒来的。可是,那一天,是哪一天呢?”
    兀地。
    只听苏涔拔高声音。
    “胡了!”
    接着又是一通洗牌声。
    君玺往床边靠了靠,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比他想象的,要温暖。
    “苏涔舅舅说,您小时候很淘气。我不信。我知道的,他喜欢骗小孩子,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一定是个善良的人。不然,他们这么吵,你怎么不发脾气呢。”
    一阵风吹来,撩向瓶中的泡桐花,一株花骨朵旋旋而舞,荡过小人儿的头顶,落在女子手上。
    淡紫。
    苍白。
    渐渐要融为一体。
    那纤细的手指微微触动,似振翅欲飞的蝴蝶,只因眷恋春风的旖旎,便从苦楚的寒冬里,缓缓复苏着……
    “其实,我也是有脾气的。这一觉醒来,就看见好大么一桌麻将,搁谁谁都要受不了。”
    君玺呆呆的看着这只手,沿着视线一路上滑,将将落入一双澄清明亮的眸子里,月上树梢头,云隐花前后。
    她笑了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戏剧性的拔掉呼吸机。
    哔——
    警铃响。
    刚磊了一局的四个人齐跳脚。
    她笑得像猫一般。
    是他的错觉么,他怎么觉得,她才是那最不安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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