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第176章


他的宝剑已“咣当”落地,拓跋轲正缓缓收回他自己的宝剑。
盯着拓跋顼腕上滴落的鲜血,他淡淡道:“即便她救活了,依然是朕的墨妃。”
他微微转头:“救人!”
说着,他没再看萧宝墨一眼,便转身离去。
顿挫有致的稳稳脚步声,听不出半点受伤后的虚弱无力。只有一路的鲜血沥沥,见证着他不轻的伤势。
拓跋顼坐在冷冷的地上抱了肩哆嗦片刻,游移的目光捉住了那一动不动的草席,顿时凝住。
他的声音,如被扯裂开的宣纸,同样地闷哑而破碎:“救人,救人,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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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完。哗哗泪流。又瞧见在推荐了,更泪。最近情绪不好,效率很低,累~~~~
··齐延兴二年初春,江南百年不遇的大雪。
雪霁后,魏帝拓跋顼急攻宁都。
百里骏等人死守数日,开城降魏。
魏帝入城,稳定军心,安抚百姓,对降臣大加优恤,果然没有多造杀戮。但他入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安平长公主。懒
当他听闻萧宝溶已死,萧宝墨不知所踪后,在宁都城内外布下大量兵马,厚加悬赏,苦求长公主下落。
十一岁的太子萧听风退至交州,在尉迟玮、宋琛、晏奕帆等人拥护下称帝,延续着萧宝溶留下的大齐国祚。因少帝年幼,一时无力收复宁都,只在南方各地募集着勤王兵马,而宁都沿线,均已落入魏帝拓跋顼掌握。
魏国大臣均劝拓跋顼趁胜追击,勿给齐国喘息之机。可拓跋顼发现安平公主并没有去南方后,再无进取之心,只令京畿附近严加盘查,务要找出安平公主。
可京城内外连着忙乱了两个月,萧宝墨依然芳踪杳杳,缈无踪影。
更让拓跋顼不安的是,他并没有找到任何萧宝溶梓宫被送往南方的消息,齐少帝虽曾为大行皇帝举行隆重丧礼,所立不过衣冠冢而已。虫
萧宝墨竟和萧宝溶的梓宫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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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转眼又是花归时节。
相山,竹影幽幽,沙沙如潮水翻涌。草薰风暖中,有黄鹂在叶底翩跹着翅膀,清脆的鸣啼碎语,像谁飘在风中的无邪轻笑。
沿着蹬道,一身玄色便服的拓跋顼终于走到了当年相山别院的故址。
山林掩映中,隐隐见得上清寺的红墙青瓦,掩在一带如屏翠色中,只有一株两株的山杏还有些花意未散,风吹过,便缤纷如雪落。
连那样无力坠下的清淡粉白,都能唤起拓跋顼的记忆。
漫天漫地的雪白,在肃杀的风声和杀气中苍暝而单薄,江南最繁华富庶的宁都看来是那样的悲凉而无奈,仿若早已知道逃不过倾覆的命运。可城头那女子披了那等艳红的斗篷出现时,阴寒的天色蓦地亮了起来,连僵死的城池和惊悸的齐兵,都在顷刻间鲜活生动。
那一抹明红,更是如火焰般扑到他的心口,让他整个人都炙热起来,本因靠近她而加快流动的血液,仿佛在沸腾。
她喜欢他,纵然她千次百次地否认甚至伤害他,他始终清楚,她喜欢他,便如他在相山那支《倦寻芳》后,同样被那个一脸纯真笑意的少女摄了魂,从此再也挣不脱。
他们应该在一起,哪怕隔了多少的血腥和仇恨,他们都应该在一起。踏了多少人的鲜血,他一步步走到天下的最顶端,就是为了那个原本遥远的梦想能被他一点点拉近。
可她阴差阳错地有了萧宝溶,甚至有了他们共同的骨肉。想完全拥有她,他不得不离间他们,并除去她腹中那个可能会让他们再也分不开的胎儿。
那块猛鹰玉佩,他早就预备好了,原只打算利用那冰石的寒邪之气让她无法受孕,却因冰石可能对她的身体有所损伤而犹豫着一直不曾拿出。
直到……萧宝墨迎风流泪呕吐,他在握住她手腕暗中体察,发现了她的身孕,他没有再犹豫。
他怎能让她为旁人产下骨肉,从此让她那个本就植根在她心中的三哥永远横亘在他们中间!
或许萧宝墨会因此恨他。可只要他能保证她和她的家国亲人的安全,纵然被迫,她也不得不接受他。何况,她喜欢的本就是他,她应该更乐意为他诞下娇儿。
见到城头那张给齐兵带来生命力,却显然如此清寂孤独的美丽面容,他虽是不安,却想着他可以给予她的一切,无论是权势和富贵,还是幸福和温暖,甚至他们共同渴盼了多少年却一直没办法实现的爱情梦想。
他以为自己能成功。
直到她发出放箭的命令决绝而去,他才觉得不对,却找不出她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理由。
难道,她不明白,他所做的,无非为了圆一个梦,圆一个他们少年时便共同冀盼着的美梦?
“倦游燕,风光满目,好景良辰,谁共携手……”
凄怆到绝望的歌声,让他在箭下如蝗中看到了死亡和鲜血,却不是来自身畔的亲兵。
他忽然便有了一种感觉。
感觉他快要失去她了,快要找不回她了。
为了防止可能的意外,他脱险后即刻调兵,将宁都城围得像铁桶一般。
可破城后,萧宝墨还是失去了踪影。
宫中谣传,延兴帝萧宝溶早在他围城的第一天便被萧宝墨派贴身侍卫薛冰源毒杀。他相信萧宝溶的死必和萧宝墨的失踪有关,可惜当天在闲月阁出现过的人已和萧宝墨一起没了踪影,谁也说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至于那个传说中离开宁都投向魏营的薛冰源,在那天的白雪茫茫中失了踪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拓跋顼已经站到了当年的相山别院所在的位置。
是一大片长势正好的菜园,近处种了大白菜、芹菜、莴笋和蒜;远些的地方,应该是当年竹林所在的地方,用竹枝和木棍搭了棚架,黄瓜已经开花了,边缘处的南瓜还只是绿油油的藤。懒
一丛金花菜的旁边,一名身材纤巧的中年尼姑正出神地望着黄瓜地里碧莹莹的几杆新绽翠竹,婉然的叹息声,如正吟唱着忧伤的歌。
她的身份应该是上清寺中较尊贵的吧?两名小尼站在她的身后侍奉着,迟疑好久,才敢上前劝慰:“真人,这里风大,还是先回去吧!”
那尼姑轻叹道:“哦……回去,也好。我只是想着这孩子傻啊!她怎么就不懂得,竹子是砍伐不尽的呢?今年砍了,明年还会再长。便是连根伐了,总还会有些根须落下……一到春天,竹子又往外冒了。哎……砍不完,砍不完啊!”
拓跋顼心中猛地悸动,止了从人不许上前,自己走过去细看时,那尼姑年岁已长,眉宇间颇见风霜之色,可她的五官精致清丽之极,举手投足优雅从容,并且……越来越觉得似曾相识。
那双杏仁般的明眸随着叹息幽幽转动时,拓跋顼忽然屏住了呼吸。那眼睛的形状和颜色,以及瞳仁间蕴着的看不清的迷离高贵,像极了萧宝墨,特别是屡经灾患后的萧宝墨。虫
而这尼姑目光转到他的面容时,同样流露出惊疑不定,然后立起身来,拂了拂灰布僧袍上的灰尘,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是当今的大魏皇帝拓跋顼么?”她轻轻地问着,眸中有穿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缈茫。
她猜到了拓跋顼的身份,却直呼了拓跋顼的名字。
拓跋顼略低着头凝视着这个和萧宝墨有个六七分相象的妇人,并不发怒,只微微蹙了眉,低声道:“朕……就是拓跋顼。你是……玉妃?”
玉妃浅浅地笑了笑,缈远的愁意,和萧宝墨并无二致,“贫尼法号玉空。”
拓跋顼鼻中发酸,再忍耐不住,将堵在心口的问题即刻问出:“她在哪里?”
他一直知道萧宝墨有个母亲在上清寺出家,也曾多次派人细细搜查察探过,确认萧宝墨并没有在上清寺,而上清寺多为齐国妃嫔落发之地,处于深山之中,与世隔绝,连改朝换代都未必知晓,也不好明着过来盘问,寒了那初初降魏的南朝大臣之心。
但搜寻这许多日子不见,拓跋顼到底沉不住气了,仅带了几名近卫微服前来探访。不想,尚未入上清寺,便遇着了萧宝墨的母亲了。
玉妃并没有回答拓跋顼的话,只是默默打量着拓跋顼,然后轻笑:“陛下怎么不问我,我为什么会认得陛下?”
拓跋顼脸庞微微一红,侧了侧脸,道:“阿墨提起过我?”
“她没提过。她是个傻丫头,只怕我操心,伤心事从不和我讲。”玉妃微眯着眼,被山风吹得轻颤的睫下,幽深的眼眸似有几世的尘烟漫过,“我认得你,是因为你长得……和靖元帝很像,只是……眼睛没有他那么蓝。”
拓跋顼怔了怔,“你认得我父皇?”
玉妃凝视着他,忽然退了一步,黯然一笑,“我怎不认得他?我本是他的妃子,洛城兵败,我才落到萧彦手中,然后被明帝带回宫中。”
“我父皇……的妃……子?”拓跋顼仿佛抓住什么,但捏紧拳,并没有追问下去。
可玉妃偏偏继续说了下去:“我本名玉柔,因靖元帝说我舞跳得好,才改了名叫霓裳。我在魏国的封号是——霓裳夫人!”
那轻柔悦耳的声音,仿佛惊雷一般在拓跋顼耳边炸响,嗡嗡地不绝于耳,半天回不过神来。
满脑满心,他都记起了南浦镇萧宝墨拼死拒绝他时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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