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丝塔的统治

第3章


  高级牧师为年轻女子刺向他的怒视而恐慌。他不安地瞥着身后的两名侍卫,他们皆身着象征了伊斯塔军事荣誉的服装,坚定地伫立在门口。这情形即叫他安心,也似乎在提醒他:他毕竟是一位索兰尼亚骑士城堡里的客人,于是高阶牧师转身对弟弟说道:"我并不想为你刚才不得体的冲撞而责备你,爵士先生。如果令姊可以学会对身着这样服装的人说话尊敬些……你的行为确实没有差池,但是对一个磨练自己内心信仰的人来说,放纵这种行为不加约束却也是一种罪愆。"
  高阶牧师的小眼睛转而凝视大厅里的另一个男子,他很年轻,和那对姐弟年纪相仿,穿着身为家族医师的低阶牧师之袍,然而脸上严肃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显得年长。和那些造访伊斯塔的牧师们一样,他的袍子并不华丽,手指上也没有佩带任何宝石。唯一象征着他的身份的,是环颈的皮绳上所悬挂的一枚神圣标志,正散发出柔和的蓝色光芒。他似乎正在为高阶牧师的责难所忧虑,但是他即不提出自己的见解,也不在沉默中颌首赞成。
  尼柯儿涨红着脸,瞥了眼医疗者:"不要因为我的顶撞而责备米歇儿修士(Brother Michael),帕拉丁的神眷之子,"她说道,"请原谅我的心直口快,但是当自己所关心的人正遭受痛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任何人都会难以忍受。"
  "你应该这么做,爵士先生,"高级牧师仿佛没有听到尼柯儿的话,直接对骑士说道,"把你全部的地产转交给教会。解除你的武装。战争的年代过去了,和平就在此刻。所有的邪恶已经——或者说即将——从克莱恩铲除干净。
  要面对现实,爵士先生。骑士制度曾经是必须的,我们一度倚赖你的同伴维持和平,保护纯良。但是那已经成为了历史,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驱逐黑暗。骑士的教条虽然包含了令人钦佩的美德,可是它过于严酷、保守、脱离时代。"高阶牧师微笑道,下颏的赘肉不住地抖动,"人民会喜欢更适应潮流的生活。"
  "把你的领土交给教会,我们会派优秀的牧师来接管这里……"说这句话的时候,高级牧师给了米歇儿修士一个严厉的目光,"收缴地租,维护治安。至于你嘛,爵士先生,我们当然会恩许你在自己祖传的庄园里作一个看守。"
  "看守!"骑士霍地站起来,脸色惨白,手颤抖地按在配剑剑柄上,"看守我父亲遗留的房子!看守代代相传,一脉相承的高贵领地!出去!出去!否则,以帕拉丁的名义,我会——"他的剑应声出鞘,不在需要多余的解释。
  高级牧师的胖脸涨得红一阵白一阵,眼珠突出几乎要飞离眼眶,他恼羞成怒地甩开座椅,贴身护卫立刻亮出了兵器,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大厅中乍响。
  "神眷之子,请允许我护送您回马车上去。"米歇尔修士大步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阻挡在勃然大怒的骑士和深感辱蔑的牧师之间。
  尼古拉斯(Nicholas)强抑住心头的怒火,硬生生把剑推回护鞘中去。他的孪生姐姐站在一边,双手紧攫住弟弟的臂膀。米歇尔修士踩着平稳、谦恭的步子,急速将牧师引离大厅。当他们通过大门的时候,伊斯塔的高阶牧师突然停住脚步,他转身堵住门口,恶狠狠地盯着骑士:
  "你居然敢威胁帕拉丁的牧师?小心点,爵士先生,免得诸神的怒火落到你的身上!"
  "请这边走,神眷之子。"米歇尔修士边说边用手扣住高阶牧师涨得通红的胳膊。
  医疗者指引着自己的上司走出大厅,步入一条缺乏雕饰的回廊。这里仅有少得可怜的装饰:一些用于冬季庆典的树枝,因为不堪忍受高温而萎靡地低垂着;另一些则是遥远时代的遗产——样式古旧的甲胄,黯淡褪色的挂毯,破敝血污的旗帜。高阶牧师轻蔑地扫视四周,嗤之以鼻道:
  "你瞧,米歇儿修士,这片美丽的庄园现在变得多么衰败,连墙上精致的穗状装饰都破碎消失了。这真是个耻辱,一种浪费。修士,我相信你一定会规劝那两个傲慢无礼的年轻人,教他们明白自己在言行上犯了多么可怕的过错。"
  米歇儿修士一言不发地把手拢在破旧的袍袖中,凝视着高级牧师的指环,它们正熠熠生辉地扣在粗胖的十指上。医疗者绷紧双唇,以防自己说出什么百害而无一利的话来。
  高阶牧师侧身靠近他,说道:"等到异端审讯官不得不为此来拜访这位骑士和他姊姊就太糟糕了。你说呢,米歇儿修士?"
  医疗者抬起双眼,辩护道:"但是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
  高阶牧师不满地吸了吸鼻子:"教会想要获得这块土地,修士,如果这位骑士果真是帕拉丁的信徒,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一切奉献给教皇。因此,既然他和他那坏嘴巴的巫婆姊姊阻挠了教会的愿望,他们就肯定是黑暗势力的同党。把他们带回正统的信仰上,米歇儿修士,否则我将置疑你的信仰。"
  高级牧师被骠悍的侍卫簇拥着一摇一摆地踱出大门,浑圆的身体一骨碌就滚进了车厢,几个农夫进敬畏地向他脱帽致意,牧师恹恹地挥了挥手以示祝福。当他身影就消失在马车中后,农夫们怒视着他骄奢的排场,从他们严峻愤懑地表情里可以看到一丝冷酷的愿望。
  米歇儿修士久久立在门口,注视着马车远去扬起的漫天尘烟,他紧紧攥住脖子上的神圣标志:
  "请赐给我智慧,米莎凯。"他向那位温柔的女神祈祷着,"在这片骇人的黑暗中,你是我唯一的光芒。"
  车轮碾过庭院的石板发出尖锐的叫嚣,姐弟俩闻声都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骑士拔出配剑,懊恼地瞪着它。
  "我都干了些什么?居然向一位神的牧师挥剑!"
  "那是他活该,"尼柯儿坚持道,"我倒希望是我亲自动手,那样我肯定会叫他的下巴少些肥肉!"
  这时,一串跫音向大厅走来,他们转身望去,发现家族医师就站在门口。
  "请进,米歇儿教友,和往常一样,你仍是我们中的一份子。"尼柯儿说道,还以为他的迟疑只是对介入姐弟俩私下交谈的不安。
  然而米歇儿犹豫的是如何告诉他们事实,思忖着是否要把刚才可怕的威胁传达给他们。他们还太年轻了,却已经挑起了保卫为庄园和贫民的重负。尼古拉斯已经尽力帮助他的佃民了,其实光是军队的开销就够他烦恼的,而如果没有士兵,地精们就会扑上来掠夺人民手中已经极为匮乏的物资。
  医疗者看着年轻的骑士,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尼古拉斯本应该披着锃亮的盔甲,满载心上人的赞誉,跨上骏马去参加比赛。他本应该在追求淑媛的竞赛中获胜。而如今,骑士最辉煌的战斗却是在和饥谨、贫困较量,他跨下的骠骑只不过是匹耕地的驽马。医疗者忧伤地垂下头,合上眼睛不忍再看。一阵衣裙移动的沙沙声传入他的耳膜,他感到优雅的手指覆盖了自己的手掌。
  "米歇儿教友,你和神眷之子间有什么麻烦吗?这都是我的错,我的话总是比我的剑要锋利。我会写信给教会致歉的,只要你觉得那样会好些。"米歇儿睁开双眼,无语地凝望着她,她和以前一样攫取了他的呼吸。他的爱慕,他的渴望,他的赞叹、遗憾和怜悯,一起在体内汹涌地起伏,连正常的声调都为之紊乱。他温柔地移开她的手,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她是一位骑士的千金啊,而他却不过是一个最低阶的牧师,穷得没有一个子儿来垫高教皇的神殿。
  "怎么了,米歇儿?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男人对你说了什么?"尼古拉斯大步穿过正厅,来到他的面前。
  米歇儿不敢面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位,他迫使自己盯着地板:"他威胁要叫异端审讯官来,我的主人。"
  "假使我们不放弃领土,把它交给教会?"
  "是的,主人,我对我的同伴中出现了一样一个败类而深感抱歉……"
  "你的同伴!"尼柯儿叫道,"那个男人决不像你,米歇儿,半点也不像!你不知疲倦地在人群中操劳,你分担着我们的贫穷,你不要任何回报,甚至不要你应得的那份。喔,我看见了,弟兄,我看见你把我们付给你的工钱悄悄放回我的钱袋,而你却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揶揄着医疗者脸上傻愣愣的表情,要不是这样,她现在准会哭出声来。
  "我,我的小姐,"米歇儿结结巴巴地辩解道,"那是因为您给的太多了。我不需要什么东西,你们给了我吃的,住的,我——"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好了,尼柯儿。"弟弟轻快地说道,"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就都是不懂事的孩子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商量。米歇儿,高阶牧师的威胁是真的吗?他果真会招来异端审讯官吗?"
  "恐怕会,"米歇儿虽然感激尼古拉斯帮他解了围,但是眼前的情形却叫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以前在别人身上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但那是用来对付邪恶的人,"尼柯儿反对道,"黑暗之后的牧师,魔法师,以及他们的同类。即使他们真的派来审讯官,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歪,何况我们一直虔诚地侍奉着帕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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