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剑

第一百零二章 昭君出塞


城外还有姜依萍带来的三百鞑靼骑兵,他们骑的都是比较矮小的蒙古战马,同杨飞的那三千骑兵相比之下,虽然显得不够人高马大,人数亦远远不及,但胜在训练有素,行动整齐划一,气势上亦毫不弱于对方。
    给朱玲芷陪嫁的除玲珑双姝外,还有八名年轻貌美的少女,她们都是朱玲芷的兄长朱宸濠从江南精选而来的处女,到时可以代替朱玲芷服侍鞑靼小王子,这些少女已经知道自己将远赴他乡,是以行为举止颇为随便,并不似朱玲芷主仆那般成天躲在车上,让那些京城兵痞们个个眼冒精光,要不是怕惹上杀头之罪,说不得会搞出什么事端来。
    若说杨飞有什么不满,就是途中多了那个书呆子周子聪,此人乃一榜进士,颇有读书人的风骨,对杨飞这个京中炽手可热的人物既不讨好,也不巴结,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上一眼,杨飞心中虽然不爽,倒还忍得过去,可最过份的是周子聪每日早晚起营和扎寨之时都要拉着杨飞对朱玲芷这个大明公主行跪拜之礼。杨飞对着朱玲芷,哪里跪得下去,如此诸般推托,逃过几次之后,周子聪摆起正使的驾子,说要将杨飞治以愈礼之罪,责打五十军棍以尽效尤,杨飞最近混得风生水起,岂会甘心受如此羞辱,毫不相让,还命手下去缚周子聪,两人争执起来,那些官兵对周子聪这个正使并不看好,大多站在杨飞这边,很快将满口之乎者也的周子聪五花大绑,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若非朱玲芷及时赶到,周子聪这个文弱书生恐将被打个半死。
    朱玲芷虽说仍在生杨飞的气,可心中不知不觉间,已站在杨飞这边,望着跪了一地的士兵,亦未责问杨飞顶撞上司之罪,只是命杨飞放了周子聪,让二人以后从此都不用再跪拜了。
    杨飞自是连忙谢恩,周子聪仍固执己见,早晚必拜,说什么我堂堂大明公主,若连属下臣民都不参拜,到了鞑靼,恐怕他们也不会如何尊重。
    经些一事,杨飞同周子聪更是形同陌路,从此除了冷嘲热讽,连看都不看一眼。
    其实杨飞对周子聪的这份傲骨倒是颇为佩服,以前在京城,即使那些一二品大员碰到他也是客客气气,似周子聪这般不畏权势,与杨飞公然顶撞者万中无一?不过佩服归佩服,这仇还是要报的。周子聪乃是文官,不会骑马,一路上亦似朱玲芷般坐车,当杨飞讽刺他「若让鞑靼看到我堂堂大明使团正使坐在车上,岂非以为我大明的男人都是软脚蛋?」周子聪一怒之下,非要骑马,杨飞暗中命手下将最烈的马让给周子聪,一路上这文弱书生不知摔了多少次,总算勉强坐得稳了,只是可怜浑身上下无一处没有伤痕,连那套官服也摔得破破烂烂,看得杨飞心中大快。
    不过杨飞心知朱佑樘之所以派这么一个硬骨头来,就是为了杀杀他的锐气,故而倒也没有行事太过,继续使绊。
    因为有周子聪这个眼中钉盯着,每日扎营后,杨飞再无机会偷偷凑到两位公主营帐旁偷窥,更别谈跟她们说些悄悄话,甚至同姜依萍再续前缘了,苦闷之余只有苦练武功,顺便研究研究南宫逸送来的那九只玉燕。
    别看当日南宫逸那一掷轻巧之极,其实运用了多种手法,在锦盒内暗格内藏有一小盒毒针和一张草图,每次使用玉燕之后,皆需往玉燕装入那种毒针,至于那张草图,画着使用玉燕的几种手法,若练得滚瓜烂熟,可九燕齐发,就算赵独行再世,也够他喝上一壶。
    可惜杨飞是个半吊子,也没有若不学会誓不罢休的那股子狠劲,照着图练了几天,只习会最简单的那种手法,勉强可以学南宫逸那日掷出一只玉燕,就不肯再吃苦头。
    京城距宣府不过数百里,沿途皆有官道,他们一行骑马乘车,就算走走停停,也不过七八日光景便即抵达,宣府总兵姚信早已接到快马通传,大老远出城迎接,对品秩低了他一大截的杨飞殷勤招呼,对周子聪这个文官正眼瞧也不瞧,令杨飞大感虚荣。
    一行在宣府停留一日,周子聪换了一套崭新的官服,宾主尽欢之后,使团由姚信派兵护送过张家口,一直越过长城,进入敌境,其间杨飞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自是百般许诺:待回京之后在皇帝面前多说好话,早日将姚信调离宣府,去江南繁华之地享福。
    又过数日,抵达蒙古草原,杨飞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听到周子聪吟起「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古诗,心中另有一番感慨。
    进入鞑靼的势力范围,一直低调的姜依萍反客为主,行事夸张起来。
    首先将朱佑樘为朱玲芷陪嫁的那十车金银珠宝全部打开,展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又不知从哪弄来几十个蒙古乐师,一路吹吹打打,搞得所经之处,那些蒙古牧民纷纷来凑热闹。
    姜依萍对同杨飞的私情也不再遮遮掩掩,大白天将杨飞召到那辆宁王府送的华丽四轮马车上,杨飞顾忌着朱玲芷,推辞过两次,在姜依萍懒洋洋的说了句「你再敢拒绝,小心本公主故伎重施」,便再也不敢多嘴了。
    当周子聪义正言辞的阻止时,姜依萍倒也干脆,说道自己是邀请副使大人上车有要事相商,若他这个正使再婆婆妈妈,便请他们就此掉头,让大明皇帝换个正使再来,自此周子聪再也没有罗罗嗦嗦。
    那些兵将见连周子聪都哑了火,识趣的没有多说,不过闲暇之余,根据时间长短暗暗猜测杨飞与她大战了多少回合,到和林时会不会精尽人亡?
    其实杨飞在姜依萍车上并未干愈礼的勾当,甚至连美人的手指都未摸上一根,每天只是听姜依萍教他蒙古话,说些鞑靼的风土人情,免得他到了汗廷一概不知,惹怒了达延汗。
    此次和亲乃姜依萍一力促成,其中详情,杨飞不得而知,姜依萍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就是为了增加自己在汗廷说话的份量。
    「蒙古分为瓦刺、鞑靼两个大部,蒙古大汗一向由鞑靼部首领,也就是我们伟大祖先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担任,而太师一职则由瓦刺部首领担任,两部并不和睦,互有攻讦,瓦刺部曾一度强大,你们明朝的那位英宗皇帝就是被瓦刺部的太师也先俘掳,我们现在这位大汗的尊号为全蒙古大汗,又称达延汗,你们明朝因为他未成年,总是喜欢叫小王子,他名为巴图蒙克,是上任济农巴延蒙克的独子,因为锲加思兰太师害死了他的父亲和上任满都鲁大汗,所以...」
    「等等!」杨飞忽然打断姜依萍问:「你们蒙古这里不是草原就是沙漠,难道还有养鸡的吗?」
    姜依萍满脸疑惑,反问:「养鸡的?」
    杨飞嘿嘿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你们现任大汗的父亲是个鸡农?」
    「砰」姜依萍重重敲了杨飞一记爆栗,怒道:「你污辱我们大汗?」
    杨飞低声咕哝道:「是你说你们大汗的老爹是养鸡的吗?」
    「不是养鸡的?」姜依萍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是济农,不是鸡农!鸡农是我们,噢,不...」她话未说完,杨飞已笑成一团。
    姜依萍满脸寒霜,恶狠狠道:「本公主说得口水都干了,你却当笑话听,是不是皮痒了,想尝尝本公主蛊毒的厉害?」
    杨飞也知济农非鸡农,只是坐得久了,有些发闷,说说笑话调剂调剂,哪知姜依萍发这么大的火?是以连忙道歉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说说那个万恶的锲加思兰太师是如何害死那个济农和上任大汗的?」
    「哼!」姜依萍生了半天闷气,喝了口水,方道:「济农是我们蒙古的一种官职,是副汗的意思,也就是大汗的助手,上一任济农巴延蒙克是满都鲁大汗的侄子,被锲加思兰太师污陷勾引他的女儿,也就是满都鲁汗的妃子伊克哈巴尔图,结果巴延蒙克济农逃亡被害,后来满都鲁汗发现锲加思兰的阴谋,派兵征讨,结果兵败身亡。」
    杨飞听得头昏脑胀,叹道:「你们蒙古人名都这么长吗?」
    姜依萍道:「还有更长的,你想不想听?」
    杨飞摇摇头,忽道:「那你的蒙古名字叫什么?」
    「我叫乌...」姜依萍说了一个字,顿时心生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飞笑眯眯道:「认识你这么久,你连你的真名都不告诉我,是不是有些不够意思?」
    姜依萍总觉他的笑容有些阴谋的味道,最后还是道:「我的蒙古名字叫乌兰图娅,是红霞的意思,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天边有一道红霞。」
    杨飞问道:「现在这个达延汗是你兄弟吗?」
    姜依萍摇头道:「不是,我是满都鲁汗的女儿,我娘是苗疆人,因为在苗疆遭遇变故来到蒙古,与我爹相遇,所以我才会蛊毒。」
    「你爹跟他爹是叔侄。」杨飞突然一拍大腿:「那现在这个达延汗是不是该叫你姨妈?」
    姜依萍摇头道:「我们蒙古人的关系并不象你们汉人那般复杂,如果我嫁给比我们大汗低一辈的蒙古人,还得称他为长辈。」顿了一顿,又道:「我父汗死后,汗廷由他的妃子满都海夫人掌权,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宣布下嫁给八岁的巴图蒙克。」
    「停停!」杨飞咽了下口水,瞪大眼睛道:「你们蒙古的人际关系也真够混乱的,那个什么什么夫人比巴图蒙克辈份高那么多,还可以嫁给他?八岁?你们这个达延汗这么厉害,八岁就能满足一个如狼似虎的成熟女人...」
    「砰」姜依萍又赏了狗嘴吞不出象牙的杨飞一记爆栗,满脸怒容道:「你是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杨飞抚着额头道:「开开玩笑,干嘛如此认真,这么喜欢皱眉头小心额头长出皱纹。」
    姜依萍对着这么一个惫懒人物,当真哭笑不得,冷冷道:「你不喜欢听就算了,等到了和林别怪我没说给你听。」
    「你继续!」杨飞大着胆子将姜依萍搂入怀中,他十来日没有近女色,早就心痒难耐,虽仅抱着姜依萍,已然心满意足。
    姜依萍横了他一眼道:「巴图蒙克是黄金家族的最直系后裔,由他当大汗,满都海夫人才可名正言顺掌握实权,其实现在达延汗还不到十七岁,汗廷的大部份权力都在满都夫人手上。」
    杨飞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公主去和这个满都海夫抢老公?」
    姜依萍道:「这话虽然说得粗俗了点,意思倒是没错。」
    杨飞道:「天下有哪个女人喜欢将自己的丈夫让给别的女人?」
    姜依萍道:「满都海夫人虽未明确支持达延汗与你们大明和亲,也没有表示反对,倒是汗廷的多数元老都表示支持,否则我也不可能去你们大明谈和亲一事。」哼了一声,反问道:「你明知此理,那为何见一个勾搭一个?」
    杨飞松开姜依萍,搔首道:「天下男人大多如此,我又不是头一个。」
    姜依萍恨恨道:「你倒挺坦白。」
    杨飞嘻嘻一笑,忽问:「你在我大明皇宫的时候为何要勾引我上chuang?」
    姜依萍俏脸一红,低声道:「满都海夫人不想在汗廷见到我,意图让我嫁给你们那个皇帝。」
    「所以你就勾搭我上chuang,让我们那个纯情皇帝以为你是个淫娃荡妇,此事自然谈不成了。」杨飞表情古怪道:「怪不得当时你见了我表现那么亲热,我当时就纳闷:我好象跟你还有仇来着。」
    姜依萍红着脸,挥起粉拳道:「你骂谁呢?」
    杨飞嘿嘿一笑,忽然啊的一声惊呼道:「完了,我抢了我们皇帝的女人,他会不会将我杀头?」
    姜依萍道:「我看你们那个皇帝是个正人君子,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杀了你的。」
    杨飞心中亦是这般认为,否则朱佑樘也不会派自己随朱玲芷前来蒙古,而且其中还有借重自己和姜依萍关系的意思。
    杨飞涎着脸笑道:「还好你没有嫁给我们那个皇帝,他对他那个皇后可是深情似海,你嫁给他,多半苦居深宫,跟守活寡差不多,还是嫁给我好了,天天可以和我逍遥快活。」
    姜依萍哼道:「谁说我要嫁给你?我堂堂一个公主,干嘛要嫁给你?」
    杨飞哇哇大叫道:「你不嫁我?你这个不守妇道的毒寡妇,看还有谁敢要你。」一式「恶虎扑食」,扑将上去。
    姜依萍并不挣扎,只是冷冷看着他道:「你如果不想跟上次一样,做上一次又如何?」
    杨飞如中了定身咒,停了下来,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两记眼光,骂了声「下贱」,也不知是骂自己还是姜依萍,悻悻下了马车,暗自疑惑以前随便的姜依萍现在为何跟贞妇烈女一般?
    自那日起,杨飞再没有登上那辆马车,令好事者纷纷猜议这家伙是不是被姜依萍玩得腻了,一脚踹之?却哪知是他霸王硬上弓不成,不好意思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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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何,一路上杨飞总感觉有什么人盯着自己,愈靠近和林,这感觉愈发强烈,以致后来一有风吹草动就显得神经兮兮,此景被那帮手下瞧见,愈发肯定杨飞被姜依萍甩了,以至精神恍忽,有些失常。
    一行人长途跋涉,途中既有草原,又有沙漠,还翻了几座小山,过了一个多月才抵达和林附近,令杨飞不禁感慨旅途之漫长。
    他们在离和林还有百余里的时候,与汗延派出的一支万人队相遇,汗廷派出的使者敕令大明军队不得继续前进,杨飞对此倒无异议,毕竟谁也不会让敌国的数千兵马驻扎在自己京师附近。
    三千人马就地安营扎寨,那支万人队也在距离二十余里的地方隔着一条小河驻扎下来,分明有监视的意思。
    休息了一宿,命三名千户留守后,周子聪、杨飞带着一支不到五十人的精锐轻骑随同朱玲芷前往和林,本来周子聪持意只带两个通译陪同朱玲芷前去,让杨飞在此领兵,理由是万一有变,杨飞也好前去接应,杨飞怎肯送朱玲芷送到这里作罢?二人各持一词,最后还是朱玲芷命杨飞陪同前往。
    和林乃蒙古发迹前的旧都,传闻成吉思汗死后便葬在附近,在蒙古铁骑纵横天下无敌手的时候曾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后来在元廷败返老家后,声势大逊从前,和林亦因内部战乱数度毁于战火,重建后规模远不及元朝,杨飞纵马沿途所经之处,不但城墙低矮,有的地方还年久失修,留有缺口,心中大失所望。
    城内房屋低矮,街上也冷冷清清,较中土那些小城也颇有不如,唯一令杨飞看得上眼的建筑大概只有和林的皇宫和与它遥遥相对的一座高塔,那高塔样式颇为奇特,与中土的高塔形状迥异。
    「那是什么地方?」他这话是用刚刚学会的蒙古话问的。
    一个多月没有搭理他的姜依萍答道:「飞鹰堡。」
    杨飞心中一震,他当然记得自己初出江湖时便是和一干师兄弟在师伯白向天的带领下护送蝉翼剑前往飞鹰堡,难道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姜依萍见他脸色有些难看,问道:「你知道此地吗?」她只对大明的朝廷比较熟悉,于江湖中事知之甚少,对蝉翼剑一事更是一无所知。
    杨飞道:「我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曾经听说过,里面住的都是你们蒙古武功最厉害的人,不知是也不是?」他这都是随便乱猜:飞鹰堡跟蝉翼剑有关,必与江湖有关,里面住的人武功想必非常厉害。
    姜依萍微笑道:「你没有听错,这座飞鹰堡是我们伟大的祖先成吉思汗修筑,里面住的都是我们蒙古历代国师。」
    「是吗?」杨飞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来还想进去一探究竟,搞清蝉翼剑的来龙去脉,此刻顿时打了退堂鼓,里面住的的既是堂堂蒙古国师,武功必定已是一派宗师,自己这三脚猫功夫还是不要进去现丑了。
    姜依萍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道:「现在住在里面是我的师父那日松,不过他老人家两年前受了些内伤,一直没有痊愈。」
    病秧子?不如趁他病要他命!杨飞闻言心思又活络起来,故作严肃道:「我倒是略通医术,不如什么时候有空去帮你师父看看?」他哪会什么医术,纯粹信口胡诌而已。
    「真的吗?」姜依萍显得非常高兴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杨飞道:「不必客气,我也想去见识见识你师父的绝世武功。」他此行还带着蝉翼剑,不过是另外那柄,白向天接镖护送的那柄蝉翼剑在苏州时被唐芸给骗去了。
    将他们安顿在皇宫旁边的一座空驿馆,姜依萍便返回了皇宫。
    城内的房子多为圆顶,独具风格,杨飞住惯了平房,感觉颇为新奇,感叹了一番,等安顿下来,便前去拜见朱玲芷。
    玲儿却将他拒之门外,理由是公主殿下舟车劳顿,已然入眠。
    杨飞当然不信,他刚刚还听到朱玲芷和珑儿说话的声音,在朱玲芷房前,迟迟滞留不去。
    玲儿寸步不让,与他在外面大眼瞪小眼,就此耗上了。
    等了老半天,终于听到朱玲芷的声音:「让他进来!」
    杨飞揉了揉发胀的双眼,得意的朝玲儿一声奸笑,推开她步入房中。
    转入里间,朱玲芷果然躺在床上,不过并未入睡,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柔弱之极,她倚床而坐,静静望着进来的杨飞。
    杨飞长长一揖:「微臣见过公主殿下。」要他磕头,自是不肯的。
    「杨...」朱玲芷迟疑了一下,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杨飞道:「微臣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同公主殿下有些误会,若不解释清楚以后恐怕再无机会了。」
    朱玲芷双颊腾起两团红晕,展颜笑道:「杨大哥,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的。」
    杨飞道:「公主既然知道,微臣便宽心了,请公主记住一句话:杨飞永远是玲芷的杨大哥,不管到什么时候,这个承诺都不会改变。公主,微臣的话说完了,请恕微臣告退。」
    他刚刚转过身,朱玲芷忽然大声道:「杨大哥,等一下。」
    杨飞回过身道:「公主还有何事?」
    朱玲芷犹豫一下,对玲珑二女道:「玲儿,珑儿,你们先出去。」
    玲儿迟疑道:「公主...」话未说完,便被珑儿拽了出去。
    沉默许久,朱玲芷忽道:「早在三年前,玲芷便知会有今日,我曾经试过逃走,在逃跑的途中遇到了杨大哥,玲芷以为你会是那个来救我脱离这个苦海的英雄,可是你让玲芷很失望,就如同我的亲生大哥一样令玲芷很失望,这一个多月来,玲芷一直在想,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来救我?我大哥没有,皇兄没有,杨大哥你也没有,对于你们来说,玲芷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朱玲芷之言刺得杨飞心头阵阵发痛,他从不知道朱玲芷曾对自己抱着如此之大的期望,怪不得当日在皇宫朱玲芷得知自己只是奉朱佑樘之命前来探望她时表现得那般绝望,可恨自己当时只想着如何升官发财,压根未将朱玲芷放在心上。
    「我不知道...」杨飞喉咙只觉一阵嘶哑,看着自己的双手,恨不得扇自己两记耳光。
    朱玲芷低声道:「后来玲芷想通了,这都是上天安排的结果,不管是玲芷,还是杨大哥,甚至是皇兄都不可能抗拒的东西,杨大哥,对不起。」言及此处,珠泪已然漱漱而落。
    杨飞慌忙走到朱玲芷跟前,不觉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急急道:「对不起你的应该是我。」
    朱玲芷仰起俏脸,凄然笑道:「杨大哥,如果你没有陪我来这里,现在已经娶了王家小姐,请原谅玲芷的任性,玲芷若是没有请求皇兄让你陪我来和林,可能玲芷已经支撑不住了。」
    杨飞忙道:「没关系,娶不娶王家小姐并不打紧,更重要的是陪你来。」
    朱玲芷哽咽道:「再过几日,玲芷便将嫁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大汗,从此以后我们便再见不着了。」
    杨飞心中一阵激动,道:「玲芷,如果你愿意,我带你逃走,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朱玲芷道:「在京城的时候玲芷拒绝过一次,现在同样也是,玲芷不能让大哥陷入不忠不仁,不情不义的境地。」
    杨飞道:「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可以两全其美,让我想想。」
    不会有办法的!朱玲芷痴痴望着他,并没有出声。
    杨飞忽然一拍大腿道:「有了!」
    朱玲芷苦中作乐道:「大哥有孩子了?」
    杨飞并未计较朱玲芷作弄自己,十分兴奋道:「我有一种假死药,一旦服下,立即昏厥,脉停气止,似重病猝死,不过在十二个时辰后,便会死而复生,等过几日你偷偷服下,我们便向鞑靼人说公主殿下水土不服,暴毙而亡,要带公主的尸体回国安葬,他们必定不会阻扰,回到京城之后我们再偷偷弄具尸首蒙混过去,岂非万事大吉?此计名为金蚕脱壳!」他说得手舞足蹈,对自己的奇思妙想大感佩服。
    其实这种假死药是当初杨飞购来让姚昭武万不得时已装死之用,姚昭武出狱后,便将此药还给他,杨飞购药时花了重金,当然舍不得扔掉,心想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用得上,故而一直贴身而藏,此行恰巧带来,派上用场。
    「竟有此药?」朱玲芷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有些犹豫道:「可是就算你将我的‘尸体’带回顺天府敷衍过去,你们和亲失败,皇兄说不定会降罪于你,治你一个护驾不力的罪名?」
    杨飞信誓旦旦道:「为了公主,区区罪名算得了什么?再说圣上肯定会眷念旧情,只要我多说好话,他肯定不会再追究下去的,玲芷,你认为此计如何?」
    朱玲芷沉默片刻,道:「如果杨大哥不怕担上罪名的话,玲芷愿意一试。」
    杨飞大喜,当着朱玲芷的面,从贴身袋囊中取出那包药,交给朱玲芷,叮嘱道:「这药一次只能一小匙,不能用多,还有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朱玲芷小心接过,视若珍宝般的收了起来,问道:「连玲儿和珑儿都不说吗?她们可是玲芷最信任的人,决计不会说出去的。」
    杨飞沉吟道:「那就只告诉她们两个,但切记嘱咐玲儿不要乱说,她那个大嘴巴可是什么搂子都捅得出来的?」
    朱玲芷有了希望,俏脸亦露出笑容,有些俏皮道:「杨大哥,玲芷知道你和玲儿一向不和,她这人虽然有些爱使小性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很牢靠的。」
    杨飞叹道:「希望如此吧。」又叮嘱了朱玲芷一些事宜,便起身告辞。
    朱玲芷躺在床上,当然不便相送,只得瞧着他离去。
    临出门时,杨飞突然想起一事:「这几日玲芷最好表现得满脸倦容,脸色苍白,好似行将就木...」直到朱玲芷娇嗔「大哥」这才哈哈笑着出房去也。
    在门口碰到玲珑二女,杨飞满脸笑容立时化作沉痛万分,好似被打蔫的茄子低着头道:「玲儿,珑儿,刚刚我不知又说错了什么话,令公主殿下伤心得差点晕过去,你们快去看看吧。」
    「你...」玲儿挥起拳头,在杨飞身上狠了打了两拳,可惜她未曾习武,力气太小,对杨飞来说,直如隔靴搔痒。
    「快进去看公主吧!」珑儿狠狠瞪了杨飞一眼,拉着玲儿冲了进去。
    杨飞骗计得逞,不禁吹了声口哨,心中亦是得意之极:此计若能实现,不但能够一举解决朱玲芷的问题,从此不再心怀愧疚,以后朱玲芷理所当然的要跟着自己,到时金屋藏娇,还能试试大明公主的味道。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笑看红尘真逍遥...」杨飞心情大好,哼着小曲,踱着方步,回到房中,躺到榻上,兴奋得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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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周子聪等候姜依萍不至,问驿所的几个鞑靼人又一问三不知,便强拉着杨飞硬闯皇宫,要求求见达延汗。
    那些皇宫守卫当然不允,双方对峙起来,一触即发。
    幸好姜依萍及时出来,化干戈于无形。
    可姜依萍带来的也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说什么?你们大汗不在和林?」杨飞皱眉瞧着姜依萍,不知她是奉上命推托还是实情如此,毕竟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人家大汗真躲起来磨磨他们的性子他们也无计可施。
    周子聪揖手道:「敢问公主殿下,贵国大汗现在何处?」
    姜依萍言真意切道:「一个月前,他陪满都海夫人到边境巡视,到现在尚未回来。」巡视?杨飞不知其中奥妙,周子聪却知之甚详,所谓的边境巡视不外乎率领大批人马到河套游荡一番,顺便进入明境,捞捞油水,达延汗以前的那些大汗就是这般巡视的。
    周子聪冷冷道:「贵国既然毫无诚意,犯我国境,我等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本使这就恭请我们公主回去,这亲我们不和了。」以前姜依萍拿这要胁过他,他现在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我已派快马催请我们大汗赶回汗廷,贵使勿忧。」姜依萍虽然明知周子聪意在威胁自己,好让达延汗速速退兵,却也不得不着急起来,万一这书呆子倔着性子非要回去,那可不大好办。
    姜依萍乞求的目光投来杨飞,他打了个哈哈道:「咱们再等几日倒也无妨,反正周大人也要和你们商讨和议的条款,贵国大汗既然失信,须得用足够的诚意弥补我们的损失。」
    姜依萍连忙道:「此事好说,贵使团一路舟车劳顿,不如休息几日,在城风游览游览,顺便见识一下我国风情,和议的事慢慢再谈,如何?」
    周子聪道:「不必了,我等身负皇命,哪有心情游玩,既然你们大汗不在,咱们先谈和约也行,从现在开始谈吧。」这书呆子已看出姜依萍决计不肯让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故而语气颇为强硬。
    姜依萍道:「贵使现在想谈亦可,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副使大人呢?」
    杨飞道:「和约之事不归我管,在下还是照公主的安排,在城内游览一番,公主殿下昨日还说要带在下去个地方,公主忘了吗?」
    姜依萍娇笑道:「我岂敢忘记这件大事,待会人家便陪你去。」
    周子聪见二人公然打情骂俏,不禁皱起眉头,质问道:「公主不是还要同本使商谈和约之事吗?」
    姜依萍道:「此事自有人陪贵使商谈,等你们将条款定得差不多了,再让我审核之后,报请我们大汗批准方可,所以这前几日是不用劳驾本公主大驾的。」
    周子聪知她是故意敷衍,将那些马前卒抬出来磨自己的性子,等时间差不多了,那达延汗自然已回到汗廷,最可气的是杨飞这个副使通敌卖国,与姜依萍这个鞑靼公主一个鼻孔出气,自己孤掌难鸣,做起事来更是难上加难,回国之后,一定要将杨飞参上一本。
    「既是如此,还是等贵国大汗回来再谈吧。」周子聪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走出老远,隐约可闻他的嘲讽声:「果然是蛮夷之邦,不知礼数。」
    姜依萍脸色变了一变,却未发作,反倚着杨飞道:「咱们现在就走?」
    杨飞道:「当然是现在,难道还要看那书呆子的脸色?」他跟周子聪故意作对倒不是私心作祟,毕竟不到万不得已,周子聪断不会违抗皇命,将朱玲芷带回去,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的那个计策最好,在和林多呆些时间,让朱玲芷多多「水土不服」,到时病亡便更有说服力。
    姜依萍眼珠一转,道:「咱们现在这样前呼后拥的出去也没什么味儿,不如你换上我们的服饰,混入牧民之中,这才好玩。」
    「如此甚好!」杨飞满口应允,他也不想被一大群人拥簇而行,他还指望查清地形,来个夜探飞鹰堡。
    二人换过蒙古牧民装束,偷偷溜出驿所,看着对方的奇装异服,不禁大笑起来。
    草原民风开放,那些蒙古少女衣着举止较中土女子大胆得多,不时可以看到露着小臂的年轻少女与情郎在街上嬉笑,规行矩步的姜依萍和杨飞夹杂其中,反倒成了异数。
    杨飞咽了下口水,朝姜依萍凑了过去,低声道:「小萍儿,咱们是不是该表现得亲热一些,免得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姜依萍哼道:「你想得美。」话虽如此,娇躯却距杨飞近得多了。
    走过一片民舍,姜依萍领着杨飞到了和林那小小的集市,内里商品少得可怜,居然还有几个汉人在那里贩卖从中土运来的货物,杨飞对此大感兴趣:要知道现在两国还没有互通易市,这些汉人能够冒着杀头之罪,不远万里将货物运到和林可是难于登天。
    可杨飞前去用汉语搭讪,这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汉人大多是穿着汉人服饰的外族人,骗骗本地人还行,骗他这个货真价实的汉人那是休想,其中唯一的一个汉人也已久居和林,说起汉语亦结结巴巴。
    离开集市,姜依萍感慨道:「你也看到和林的荒凉之景,皆是久经战乱,通路闭塞所致,光我们鞑靼大小部落足有上百,各部各自为政,时有内战,与你们明朝互不通商,这些牧民生活较你们汉人艰苦得多,所以我才会一力促成和亲,条件是在边境开通互市,不过你们皇帝只答应互通马市,铁器之类,仍在禁止之列。」
    杨飞暗忖朱佑樘又不是傻瓜,卖铁器给你们杀明军吗?他笑道:「那你应该带周子聪来此看看,那家伙满口仁义道德,说不定看了深受感动,会在和约条款上大大让步。」
    姜依萍冷哼一声道:「在你们这些读书的汉人眼中,我们与禽兽无异,如果不是草原广阔,我鞑靼骑兵剽悍,在你们明朝太祖成祖二朝我们已被赶尽杀绝。」
    杨飞对这些国家大事漠不关心,朝那座高塔呶呶嘴道:「你不是说带我去瞧瞧你那位受伤的师父吗?」
    姜依萍皱眉道:「恐怕你不是想看我师父,而是对飞鹰堡有兴趣。」
    杨飞被她一语道破实情,有些尴尬道:「一座破堡有什么好瞧的,我只是对你师父这等绝世高人感兴趣。」
    姜依萍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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